本帖最后由 刘雪儿 于 2016-5-17 14:22 编辑
父亲和所有的农民一样把田地看的比什么都金贵,也就是那几亩薄田在那艰难的年月,父亲用一双手、一把锄头在田地里刨出了我们一年的口粮,一担担挑回了我们的一日三餐,以至于我们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月能填饱肚子。
在我的记忆中,刚上学时,放学回来远远看见家门上锁,我便站在场边的高堰上向灞河畔张望,父母的身影总会在那几块地里忙碌,虽然相距数百米, 我总会站在场边竭力呼唤、挥手,妈——妈--悠长的声音在田间回荡。母亲再远总是能感觉到孩子的呼唤,认得自己的孩子,即便相隔一条灞河。看着母亲娇小的身影从硕大的田里缓慢移至地头,收拾起农具回家,给放学的我做饭。碧波荡漾的麦田中留下了父亲孤零零的身影。
最远的也就是灞河北岸的地,据说那里以前有一座风盈寺,人称风寺,在风寺以东的地称风寺东,那片地是家里面积最大的一块,所以父亲对这块地的耕种、务作格外细致,因为它关乎我们一家一年口粮。施肥、除草直至麦子拔节、扬花、饱面,父亲都会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用心呵护,时时关注着麦苗的变化。当麦田由绿变黄,大地上泛起滚滚麦浪的时候,布谷鸟唱响了农人千年不变的守望。地头的父亲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揉搓着粒粒饱满的麦穗,轻轻吹去四散飞扬的麦衣,咀嚼着麦子成熟的幽香,品味出今年收成的好坏,黝黑的脸庞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夜晚,当我已进入梦乡的时候。父亲拿出了已闲置一年的镰刀,磨石上发出擦、擦 的声音。镰刀在父亲手中消蚀成天际一弯月牙儿,挂在树梢,银子般的光摇曳着父亲的身影。父亲把第二天所用农具都收拾妥当。当我一早醒来时,父亲早已在东方微亮的时候下地了,父亲要趁着尚好的天气收回一季的期盼。此时,母亲热气腾腾的馒头也出笼了,蒸汽裹挟着馒头的清香,弥漫在厨间、房院。我提上篮子,水壶,沿着田间小径,穿过一片片金黄的麦田,淌洋在收获的喜悦里。趟过灞河,伴着烈日下河畔的蛙鸣,给父亲送去早饭。远远便看见金色的麦田已有一半裸露出土地的颜色,父亲猫着腰,手里的镰刀刷刷的舞动,沉甸甸的麦穗亲昵的倒向父亲的怀里,犹如撒娇的孩子,扑向父亲壮实有力的怀抱,沉甸甸的收获和麦子的醇香使父亲忘却了炎热和饥饿。在我的呼唤下,父亲坐在地头匆忙吃上几口,一杯水咕咚而尽。
正午时分,一捆捆麦子整齐的摆了一地,父亲又扎成大捆、一担担挑过灞河,装在架子车上。来回往返数次才够一车,车子码成了一座山,我和母亲从后边推,我感觉得到父亲有力的臂膀,青筋暴露、脖子憋得通红,绳索深深地勒在结实肩上,一步步沉稳有力的向前迈进。夜幕降临的时候,宽阔的场上父亲又要把拉回来的麦捆,一捆捆麦穗朝上蹲在场上,以便更好的晾晒,争取在天气晴好的时间早些颗粒归仓。当麦捆整齐的摆满晒场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当麦子收完的时候 ,也到了老黄牛发挥作用的时候,那温顺的老黄牛不知何时走出了我的记忆。在哪最忙碌的日子,那任劳任怨,温顺的黄牛替父亲分担了不少,让父亲能有喘息的时间。全家人对这老牛更是呵护有加,父亲更是舍不得动它一指头。家里的麦麸父亲从来不舍得卖,都留给他这个老伙计。父亲和它总是那样默契,父亲喻--嘟--的指令它都能领会。我也是一有时间便去割草,时常手拿一撮青草去逗它、喂它,任它那长而糙的舌舔舐我的指。肌肤毛绒而温暖,结实丰盈的臀,迈着稳健悠闲的步子,摇摆着长尾驱赶着蚊蝇的侵扰,铜铃般的眼温情地看着我,像是在和我交流。我常想这么温顺的动物,任劳任怨,默默劳作,把一生都给了人类。
当父亲的吆喝声伴着老牛稳健的步子在田间响起时,锃亮的犁铧划开了大地的肌肤,在田地里画出了一条条优美的曲线。湿润的泥土随着父亲的轻呵声向两边翻滚,犹如翻腾着褐色浪花,散发着泥土的潮湿与温馨。父亲的足迹或深或浅的留在泥土上,一圈圈、一道道绘制着父亲眼中最美的图案。母亲在翻开的犁花间播下了幸福和期盼。父亲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春种秋收,在这静谧幸福的时光里任岁月肆意的留在额头,发间。父亲能毫无差池的说出那块地长多少步、宽多少步,是啊!每块田从播种至收获,父亲不知要往返多少次,这一切早已装在心里。
记得八几年的时候,一场持续的暴雨袭击了秦岭山区,山洪滚滚,寂静平和的灞河变得恶浪涛天,河水夹杂着泥沙冲击着河岸的石坝,怒吼的洪水冲毁提坝,河提边的田地在洪水的肆虐下,一片片溃入河中。河面上滚滚的洪水漂浮着从上游冲下来的生活用品、房屋的木质构件,父亲叹息说又是山里那条沟里的人家遭灾了。人们冒雨在岸边尽力挽救、加固河提,人在大自然面前总是那么渺小,力不从心,一切补救都无济于事。那几天父亲日夜都未合眼,焦急的往返于河畔,大家都期盼老天爷别下了。终于,雨停了,河水退了,灞河岸边的数十亩良田变成了乱石滩。父亲望着洪水肆虐后的痕迹,发自内心的痛、和惋惜。
从那一刻起,父亲便没日没夜的和乡亲们一道,重修河提。那年冬天,父亲和爷爷把洪水肆虐后遗留的石头,肩扛,手刨用于加固河提,河提边也平整出一块地来,河水过后全是泥沙缺少沃土,父亲从远处的田畔一笼一笼的担土,给沙石上垫上了厚厚一层土,经过一冬的的劳作,一片乱石滩在父亲和爷爷的努力下变成了良田。由于河边沙土的缘故,第一年种的土豆个大光滑,产量超乎了别的地。父亲又给地头种上各种蔬菜,样样都长得十分欢实,加之离家又近,母亲那时常常到了做饭的时候才去采摘,既新鲜又好吃。从那时开始河畔的地成了我家的小菜园。不但丰富的我们的餐桌,左邻右舍也常去采摘。
父亲坚守着他挚爱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犹如守护我们成长一样,呵护给予我们生命的田地。父亲把最美的青春时光给予了我们,给了这片土地。
时光悄无声息的流逝了父亲的风华与青春,我们的成长换取了父亲的日益苍老老。犹如地头那颗沧桑的弯柳,曾经的枝繁叶茂,烈日下给人们一片阴凉的柳树,枝桠亦变得稀稀落落。饱经风霜的躯干,沟横交错的肌肤,见证了世事的沧桑与变迁。
父亲已年近古稀,但依然舍不得他宝贝的田地,我也曾劝过他,担心他的身体,他总是摇手说他的身体很好,让我放心,这几年我也越加的担心。我未经父亲的允许,先斩后奏在父亲的宝贝田里栽上了树木,只留下那一小块菜地给父亲。也好让劳作了一辈子的父亲有一精神寄托。前一次回家时,父亲还念叨,栽树那几块田都是一等的好田,家里的粮食全靠它,说起来不无惋惜。父亲指着房间里储存多年的粮食说:“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听了父亲的话我心里酸酸的,是啊,在那艰苦的年月,时常是缺衣少食,哪有还有余粮。父亲经历过那吃糠咽菜的日子,时常告诫我们爱惜粮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有几次回家未见父亲,我便直奔灞河畔的田里,果然远远就看见父亲,夕阳余辉里的父亲,有些佝偻的身躯弓着腰,弯成了夕阳下最美、最让人感触的影像。
一块田、一双手养育了一代人,一个曾经强壮有力的臂膀,为我们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家,给我一个苦涩而温馨的童年。时常想起父亲,使我内心踏实而坚韧,感到无比的幸福温暖。宽阔厚实的土地让我有一纳万物之胸怀,让我常怀一颗感恩之心,感恩父母给予生命!感恩大地把我们抚育!
【作者简介】穆枫,陕西蓝田人。自由职业,喜欢阅读,热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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