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鱼石散人
立夏过后,杜鹃花渐渐地退出了山林的舞台,只是偶尔在高山之巅,山林深处,才可以看见它的踪影。一朵,两朵,亦或是三四朵,零星的开着,点缀在无边的绿色中,犹如几点火星。你别恼,在一个初夏的早晨,你会惊奇地发现,昨夜的一阵风雨,竟然吹白了山林和村庄,一簇簇、一堆堆、一团团、一树树的白花就这样铺展着,那样肆意,那样任性,那样灿烂你的双眸。它虽然没有杜鹃花的热烈、温暖,但有着自己独有的风韵,让你感到纯净而温馨。这就是家乡的油桐花,一种武功山脚下极普通、极平凡的花。每当四五月间,它就这样盛大地开着,染白了高山、丘林和村前屋后,一阵风雨过来,空中是白色的精灵在舞蹈,地上铺上了一层洁白的花瓣,穿行在油桐林中,你会有一种幻觉,似乎自己行走在冬季飞雪的日子里,难怪我们这里的人们,给它取了一个诗意盎然的名字——五月雪。
一见到油桐花,我便想起了我的奶奶,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思念。奶奶就是在这样一个飘着五月雪的日子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去了遥远的天国。那时,我还很小,只有五岁,弟弟也只有一岁多。一个起雾早晨,我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弟弟在竹匾上玩耍,忽然我的父母火急火燎地回家了。我很纳闷,父母不是出早工了吗,现在应该不是下工的时间呀,他们就回来干嘛呢?我正疑惑时,父亲哽咽着对我说:“崽呀,你奶奶过世啦!”,听到这个噩耗,我顿时呆若木鸡,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跟着父母往奶奶家赶。去奶奶家的路很长很长,要过泸水河,要走羊角岭的羊肠小道,一路跋涉,终于在晌午时分赶到了。这时,灵堂早已经搭建好了,白色的帷幔,哀转低回的音乐,亲人的哭泣,营造出凝重哀伤的氛围,奶奶安静地躺在了黑色的棺木里了。赶快看奶奶最后一眼,我心里只有这个念头。我拨开众人,站上小凳子,趴在棺木上,仔细端详着我的奶奶。此时,我的奶奶,小巧的身躯,闭着的双眼,苍白的脸,静静地平躺在棺木里,好像睡着了一样。这就是我的奶奶,她就这样离开我了吗?我不敢相信,我哭喊着!父母也哭了,但他们强忍着悲痛,生生地将我抱下来,不断地安慰我。
下葬的那天,我跟着父母,一直送我奶奶到墓地。当一锹锹的泥土覆盖了整个棺椁,我的眼泪又来了。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奶奶了。山上,油桐花开的正盛,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一树树的素白,仿佛漫天的飞雪,烘托出我心中无尽的悲哀。
奶奶的命很苦,我的爷爷三十几岁就去世了,留下我奶奶一人带着一双儿女,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辛。为了度日,奶奶经常带着我只有九岁的父亲和十三岁的姑姑外出乞讨,受尽了世人的白眼和欺凌。每每说起这些,父亲的眼里总是噙满泪水。
后来,奶奶带着我的父亲和姑姑,改嫁到了桥头村的一户人家,生活总算安定了下来。奶奶含辛茹苦将一双儿女抚养成人,姑姑出嫁了,有了一个幸福的家,父亲也成家了。但由于父亲与他养父过不到一块,他养父经常给父亲脸色看。一天,奶奶流着泪对父亲说:“你也成家了,该回楼背上的老家了”。父亲咬咬牙,挑着一担简单的行李,就回到了老家。此时的老家,家徒四壁,空空如也。邻里们,你送几升米,他送一口锅,家总算有点家的样子了。不久,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也给这个新家带来了欢乐和希望。又过了几年,弟弟出生了,家里变的更热闹了。
为了给弟弟断奶,我和弟弟被送到了奶奶家。奶奶对我们很关心,做好吃的给我们吃,晚上给我们讲故事,哄我们入睡。有一天,奶奶去做事了,我在家里闲得慌,于是就带着弟弟到江边,在竹筏上玩耍,这件事让奶奶知道了,赶紧将我们送回了父母的身边。奶奶说:“我带着他们,就像手里端着一碗油啊”现在想起这些,我觉得自己那时真是太调皮了。
虽然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多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还时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面前。每当油桐花开的时节,我便又想起了她,那个像油桐花般纯净而温馨的奶奶。
(作者简介:鱼石散人,本名:刘新生,江西省安福县泰山学校,中学高级教师,吉安市作协 会员。教学之余,笔耕不辍,陆续在地市级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诗歌数十篇,2015年获中外散文大赛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