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下李说 于 2015-1-3 22:34 编辑
蛐蛐儿 ------月下李说
入秋了,这天还落着细细的秋雨,厚重的绿叶上垂挂着无数个晶晶的雨珠儿。有风在动,雨珠便飘落在草丛里,到处滴滴答答的雨声。满园的绿丛中,不时地传出秋虫的鸣叫,有急促,有缓慢,也有清亮的,也有低沉的。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仔细听声,你会分辨出这叫声是油葫芦的,那是马三尾,这又是棺材傻,那是白娃娃,其实真叫得好听的就是蟋蟀了,我把它们都叫做蛐蛐,在这秋天落雨的时节,它们就叫的很响。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是玩过一阵蛐蛐的。那时不象现在,有电视、有电脑、有智力拼盘,有变形金刚,有机器猫……等等,少儿们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各种好玩的有益的玩物是应有尽有,而且还在不断地开发。六十年代前后,能有什么!听听广播,听听手摇的电唱机,看看小人书,玩玩洋片,打打弹球,滚滚铁环,要么就是大人给你讲故事,一个内容能给你讲七八遍,你听烦了就跑到外面自己玩,就去捉蛐蛐。 总是在秋天的夜里,你拿上手电,带上用纸卷做成的圆筒儿,顺着院子墙根儿往后院去,听到有蛐蛐儿的叫声,你蹲在那里,它便不叫了,非等一段时间,它听不到响动这才又叫了起来,你看准了洞口,打手电照去,那窄窄的砖缝里,就有着一块天地,感觉潮潮的,却很干净,那蛐蛐立在里面不动,你用草眉儿逗它,它便对着草眉儿发威,不停地晃动着脚腿.你逗急了它,它就张开钳状的嘴,咬那草儿,这阵你便引诱着它跑出洞口,速将叠好的纸筒张开,直罩着去,待它爬进筒里,将口封了,这蛐蛐儿就捉到了。若是罩的慢些,蛐蛐就常常逃脱,你就很难抓到它。 时常夜里能捉到两三个蛐蛐,回时放到买来的蛐蛐罐中。那是一个陶制的罐儿,里面放了一层潮润的土,用手压平它,再放一个火柴盒般大小的陶屋,那就是蛐蛐的家了。初玩蛐蛐时,经常捉来的蛐蛐就不是蟋蟀,个儿很大,叫声极响亮,大家都叫它油葫芦,很是凶猛的样子。也有捉来的,头部象用刀子平平切了下去,呈扁平状,我们又叫它棺材傻,有时捉来了三个尾巴的蟋蟀,就叫它马三尾,也有捉来白娃娃,它又胖又白,从不叫一声,却吃的很凶。捉到最后,就只想养蟋蟀了。 这个小生灵似乎很通人性,从捉回的第一天起,它似乎知道这便是它的家,从不乱跳胡蹦,你打开罐盖时,它就知道你要给它喂食了,从那里蹦出来,晃动着身子或把那长眉用前爪儿捋下来,放在嘴中清洗,你放进半截儿鲜辣子或几颗红莹莹的石榴籽,它就跑着过去,细细地嚼了起来,正吃着还欢快地叫几声,你慢慢地合上盖子,由透气孔还能看到它晃动着头儿有亮亮的光在闪动。 有同学说他最近捉到一只历害的蛐蛐,要与我的斗斗,我们便约好了时间,约好了几个爱蛐蛐的伙伴。那真是一个特别兴奋的时刻,大家都围着两只罐儿,慢慢地掀开罐盖;几双眼睛就盯着蛐蛐在瞅,从个头看到颜色,再用草眉儿挑逗着它们,一只在叫,另一只也跟着叫,似乎它们很想碰面了,便轻轻伸过手去,将一只捞到手心,又放在另一罐里,两只蛐蛐就开始见面,远远地碰着眉须,相互发威,颤抖着身体,翘起那薄羽,清脆地鸣叫起来,突地一只向前冲来,张开钳口,去咬对方的前腿,对方转身躲开了,这只便接着咬。一只在跑着,忽的就转回头来,张开大钳,反扑过去,钳住了对方的一只后腿,两只蛐蛐儿便撕打开来,几个翻转打斗,一只蛐蛐就掉了一只后腿,一跳一跳地跑开,胜利了的那只,便围着罐儿不停的在跑在叫,在宣布着自己的战绩,那只正是我的蛐蛐,我高兴地将它放回自己的罐里,又丢进几颗红莹莹的石榴籽儿,它高兴地在吸那个红红的水汁呢。 那是碑林孔庙的后街里,有一株几人围绕不住的古槐树,树下有一斜棚,是用油毡搭的,记得那棚里总坐着一个老翁,身边就摞着许多的瓦罐儿,有灰黑的,也有深红的。总是有蟋蟀在那里鸣叫,也总是吸引着孩子们整天围绕着那儿在看。我常常捉到了蛐蛐,有了几次胜绩,便带它去到那里,叫几声蛐蛐老爷,那老翁便帮我看看蛐蛐是好还是差的。若真是好了,他便不会放你,说用罐儿换蛐蛐的事,但十有八九,他只看一眼,就让你走了,因为好蛐蛐是不多见的。 这一次我就带着那只斗胜的蛐蛐,又叫了蛐蛐老爷一声,他半理不采地掀开了盖子,立即他的眼里就有束神光,那长长的寿星眉一挑一挑的,脸上有了兴奋劲儿,他仔细地看着那只小虫,又用手儿伸了过去,用个竹眉儿一逗,那蛐蛐便跳进他的手掌中,只见他用手托起,放在眼前又仔细观看,突的他另一只手往托蛐蛐的手臂上一拍,那个蛐蛐便弹出手掌,在空中翻着跟头,刚落回手心,又是一弹,蛐蛐又在空中翻转着,这么三四下,他便打开一个红色的罐儿,把蛐蛐丢了进去,那罐里就有一个蛐蛐,个儿很大。我想,这下可完了,个头差一半,光剩下咬断腿了。那老翁极有兴趣的玩起竹眉儿,这儿逗逗,那边扰扰,一群孩子便都伸过头去。 一轮、两轮、三轮,我那蛐蛐竟不示弱,看着被挤到罐边里,忽的一跳就立在了罐中,不停地鸣叫着,再往后,我那蛐蛐就有了强势,咬的大个子开始窜逃,最终是跳出了罐儿,让老翁收到另一罐里。我原是想用它来换个罐子的,可看到这时,却不想换了,我想带它回去。老翁满脸笑纹,长长的寿星眉搭拉着下来,他捋了一下胡须,笑着让我坐在他的身边,问我是在什么地方捉的,平时喂什么给它吃。说着他拿出一个崭新的罐子,要与我交换,我有些舍不得了,他又笑着找出一个用砖雕刻而成的小屋,放进罐里。我被诱惑着,突然就想,好蛐蛐还能再捉来的。我竟然毫不犹豫地抱着那罐儿就往回跑。之后的好多天里,我上课都在想着晚上去什么地方捉蛐蛐,也一连数日,我几乎天天捉到半夜。说来也怪,自从有了这只心仪的罐儿,就怎么也捉不到满意的蛐蛐了。 记得第二年的夏末,我捉到了一只上好的蛐蛐,个头很大,通体泛着红光,薄羽的下面,有着两个金黄的小点子,特别喜欢鸣叫,而音色很特别,极清亮又有一种铜铃儿般的金属感。我喜欢极子,便叫它金籽儿蟋蟀,我很想带去让老翁瞧瞧,在我心中,他是一位蛐蛐专家,一个蛐蛐老爷。不巧的是,那日下午这城里就起了大风,满天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大雨如注般的落了几个小时,过后又是一夜的中雨,这座古城象是被水淹透了,老人都说:几十年没有见过这种暴雨,大的怕人。 两日后,天空有着朗朗的阳光,我带着那只罐儿满心欢喜地去找老翁。快到那棵老树跟前时,我就感觉那树有些怪,枝叶好象少了许多,树的主杆儿似乎是断了一样,当我靠近时,才发现那个树下的棚子不在了,蛐蛐的罐儿没有了,那蛐蛐老爷也不见了。我很纳闷,便去打听,有人告诉我:前两天那场大雨,电闪雷鸣,把老汉的蛐蛐棚都吹倒了,老汉冒着雨去支撑他的棚子,蛐蛐没有损失,他便守在这棚里过夜,说来也怪,那夜这雷电响的不停,老汉的儿子劝老汉回去,他就是要守这蛐蛐棚,头一阵雷雨过去,又来了第二阵,那电闪得极怕人,就是最利害的那道雷电一下击到孔庙的大殿上,大殿的一角都起了火,又一下电闪雷击,就击中那棵老槐树,槐树被击穿了,冒了很大的烟,当人们围着过去看时,老汉被雷击倒了,斜躺在树杆上,已经咽了气,衣服都被烧焦了一片。听了这话,我心一阵寒颤,一阵哀伤。想起那蛐蛐老爷的样子,我抱着罐儿回到家。 这只金籽蛐蛐我整整养了一冬,最冷的时候,我把它放在暖炉旁,它时不时的在叫,眼看着春暖花开的时节到来了,不想在一天清晨,当我掀起罐儿盖子时,它却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再动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再捉蛐蛐玩,但这段记忆却永远忘不了,特别是那蛐蛐老爷,那兴奋时不停跳动的寿星眉,那红色的、灰色的蛐蛐罐儿,我真就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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