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暑假大休以来,每日里打理家务教养孩子,聊聊度日。昨日突然兴起,把用了十三年的被子拿出来拆洗回弹,重新缝合,自认为干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老公也给了褒扬之词:不错,你竟然能缝到一块。低首回看,还是惭愧不已,针脚七扭八歪,大小不一不说,一时竟把自个儿的裙角也和被子缝到了一块,庆幸的是,还没有被针扎到。
母亲若是见了我的活儿,一定会给出三个字:四不像。四不像是我们那的俗语,从母亲的嘴里出来,是对女红技艺最有力量的差评,有不忍目睹的意思。 小的时候,因为被套还没有普遍使用,所以拆洗缝被子是常有的事。洗被子那天,天气必是晴朗的,想必母亲是看了头一天的晚霞,母亲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于我也一定是没有斥责的一天。所以,我喜欢那一天,记忆里总是风轻云淡,温暖和煦。早饭后母亲就开始做准备工作,院子里洒满阳光的西北角,大盆,小凳,以及父亲担来的几桶清澈的水,还有一堆一大早拆下来的花花绿绿的被面被里。洗衣机是做梦都没有的,母亲只有靠一双手,揉,搓,用完了洗衣粉,被里还要特意再用肥皂搓一遍,我一直觉得母亲洗过的衣服是最最干净的。再早一些,记忆里是皂角和棒槌,那时候还没有洗衣粉。门外路边有一颗很大很大的皂角树,树根裸露发达,枝叶阴郁蔽日,夏天的一场大雨之后,树底下就会聚很多的雨水。雨后天晴,就成了洗衣服的好日子,母亲和各家的媳妇们都端了盆子过来,互相吆喝着说说笑笑,必有一家的男人打着趣上了树,扔下来若干皂角,用不起洗衣粉的就用棒槌砸了省着用。孩子们挽着裤腿脱了凉鞋,尽情的趟水撒泼,偶尔听到一句大人的斥责,也是色厉内荏,不往心里去的。我经常地怀念起那棵皂角树,皂角树下的欢快比起院子里的一方祥和角落,无疑,是要更胜一筹,那里,是我儿时的天堂。
时至午后,被面被里洗完了,满院里旌旗招展,五颜六色。趁着晾晒的空挡儿,母亲得去收拾午饭了。等饭做得七八成熟了,被子也晾的有七八成干了,给灶台里加把火,母亲洗了洗手,她要把洗过的被里被面趁着还没干透,拽一拽,其效果类似于现在的熨斗。这活儿需要有个助手,大概是当时家里没有别的人,于是我就派上用场了。两个人一高一矮面对面站着,一人拽着被面的一头,一前一后的往后仰,于我,那是极有趣的,像是学校里的拔河比赛,在我眼里,这是母亲和我唯一玩过的游戏。我年小力弱,常常的被母亲一拽就撒了手,看着洁白的被里掉地上,母亲唏嘘不已,如此反复几回,大人小孩笑的前俯后仰,我至今还记得母亲当时又气又笑的表情。
午饭过后,母亲便会在院子中央铺一块席子,用湿抹布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晾干,趁着西边的太阳还没有落山,她得赶在天黑之前把浆洗干净的被子重新缝合起来。 这时候如果隔壁婶婶娘娘还没有下地,就会隔着墙唤过来帮帮忙。一层一层的铺平,拽展,叠好四个角角,就可以飞针走线了。缝被子在母亲的家务活里算是高端的了,她细致的近乎虔诚。针码大小一致,走针一定要平直,四角要棱角分明。遇上娇贵的缎面,除了四周,被面中间是不能走针的,需从被里走暗线,只把被里和棉套缝合。天黑之前,被子缝好了,母亲给帮忙的婶婶去倒水,我就迫不及待的顾不上脏的脚丫,躺了上去,绵软的浸满了阳光的味道,那时候小不懂,现在想来,那味道,像极了母亲的味道。
敲击这些文字,眼睛数次迷离,感伤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和日渐苍老的母亲。结婚后的几年里,每逢拆洗被子,总是母亲代劳,后来离她远了,只好自己动手。如今,母亲已经不能利落的穿针引线了,而我,也已经日渐成熟的担负起了为人之母的重担,也因此冷落了母亲,而她却从不曾埋怨,每每只是交代我把点儿管好。等忙完了这些日子,回去和母亲小住几天,为她拆洗一回被子。
韩玉, 女, 40岁 ,文青,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故市镇人,18966929807 谨以此篇献给勤苦一生的母亲,以表感念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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