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栽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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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721 | 回复4 | 2016-6-15 06:37: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程贤富 于 2016-6-15 06:39 编辑

         一
  “张老师,你搞的么子名堂啊?哈哈哈——”
  天黑尽了,我头上顶个铝锅,飞快地跑向厕所。听到有人喊,接着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取下铝锅,用事先设计好的话回答:“我去打水。”
  “怕狼就是怕狼,为啥说谎呢?”
  这时,我才看清,说话的这老头,今天早上麻麻亮时,挑着满满一担子洋芋,从教室外边走过。老头子鹤发童颜的,蓄着山羊胡子,头上绾几圈白帕子,帕子中间插根斑竹烟杆。
  老头子笑完之后,绕个弯子,把半担子洋芋歇在寝室门口,扁担横在洋芋担子上,人坐在扁担上,大口大口地巴起旱烟来。
  解手回来,我请他屋里坐。
  “身子走热了,外面凉爽些。”
  “还没吃晚饭吧?我煮面条您吃!”把铝锅放在灶台上,按照当地习惯,我先问来人吃了没有。
  “不,谢谢好意。我三天不吃饭,还要当个慢力汉。早晨出门时捞一肚子,天黑回家再捞一肚子,已经习惯了,中间也不觉得饿。若你看得起我这个农二哥,就坐下来拉拉呱儿。看不起呢,改你的作业去。”说着,他让出扁担的一头。
  坐在空出的扁担上,我体贴地问:“洋芋没卖完吗?剩下的卖给我吧,免得您挑回去。”
  “这是我换的种子。张老师,需要的话,明早向昌平上学时给你带几斤来。自产的,也不收钱。炒了下饭,比光吃米饭爽口些。”
  “向昌平是您……”
  “是我大孙子。”
  “自家的洋芋做种子不行吗?”我怕他追问向昌平的学习情况,赶紧转移话题。
  “张老师,教书我是外行。种庄稼呢,我老鼠子爬称钩——自称自。不管哪样庄稼,心里明白着。古人说得好:勤换种,懒种田。这洋芋种子得年年换。第一年换的新种子,长出的洋芋比拳头还大,第二年不换种,便只有鸡蛋大了,第三年呢,还没得两颗鸡尻子大……”提起庄稼上的事儿,向爷爷一套一套的,说得嘴角堆满白泡子。
  “您一担怎么只换半担呢,不是一斤换一斤吗?”
  “求人的事,总要给人甜头。不然人家为啥跟你换呢?”
  吹到半途,他又跟我攀起亲戚来,说我祖母,是他姑奶奶。祖母在我未出世之前就走了,然而姓向是真的。因为我见过照片,照片背后写有祖母的名字。依辈分他与我平辈,但他不大辈数要大岁数,我还是依照学生的口气,叫他向爷爷。
  向爷爷还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他跟我父亲同在县城培训过会计业务。说父亲特聪明,把算盘顶在头上也比他打得准,打得快。末了,他感叹说:“‘聪明有种,富贵有根。’此话是真。你考上学的那一年,我听到广播后就在心里反复念叨这句话。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你了。”
  向爷爷声音宏亮,我们两个身子挨身子说话,他那噪门也压不下来,好象喉咙里安了一个不可调低的扩音器。神侃了一个多钟头,向爷爷显得累了,他说:“后会有期,今天就到这儿吧。”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岁数又这么大,又是说不脱的亲戚,我执意留他住一晚上,天亮了再走。
  “明天有明天的事,你真心为我,借个电筒就行。”
  我找出手电筒。
  临别时,他宽慰我说:“现在是狼怕人,不是人怕狼,到厕所去不必那么胆小。”等一会儿,他又勾一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点也好。”
  他打开电筒,挑起洋芋担子,走出几步又回过头说:“小伙子,你才来一个多月,群众反映不错。我家的小秧苗见青了,还有二十几天就要栽秧子,到时请你喝栽秧酒,顺便也请你帮忙栽几蔸秧子。”
  这一带的风俗是:凡是请你喝栽秧酒,你必须下田栽几行秧子。否则,老板心里不烫热。
  谢天谢地,向爷爷一直没提向昌平学习上的事。
  班上三十几个学生,有好几个弱智。不是弱智的,个子也像个陀螺,又矮又丑。向昌平十几岁了,个子比我高,可才读小学二年级。写的字,像鸡子刨食时留下的爪子印,不是多一横,就是少一竖。这且不说,两条鼻龙经常挂在嘴边,一会儿吸溜进去,一会儿又探出头来。提醒他擤鼻子时,他就手捏袖口,横起一拉,俗称拉弓射箭。一件衣服刚穿上身,袖筒上就结了厚厚一层鼻涕,油光锃亮的,像抹了一层桐油。
  后来才知道,这是由于学校所在村,自然条件太差,女孩子愿意嫁出去,却无人愿意嫁进来。婚姻关系在很小的一个圈子里循环,因而人口质量严重蜕化,弱智者所占比例,是正常地区的几十倍。
  
      二
  刚刚恢复考试制度的那一年,我没上大学录取线,但由于当时的祖国百废待兴,亟需人才,就把隔录取线不远的,录了一批读职业学校。管它么子学校,只要能跳出农村这个大火坑,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当时各家各户都安有广播,只要公社广播室一叫唤,家家户户大门上方那个乌龟壳大小的喇叭里,便会传出同样的声音。我的录取和分配通知,也是从这儿知道的。
  听说全公社只考取我一个,并且是废止了推荐制度之后,考取的第一个。大家都以为我毕业后,肯定当大官了。从此,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啧啧的称赞声。
  在填志愿时,我吃了称砣铁了心,毫不犹豫地选了五所师范学校。常言道:“家有三升粮,不当孩子王。”可是,我甘当孩子王。
  从得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到正式考试,中间只有两个月复习时间。在复习期间,我解不了的题,走遍全公社也无人能解。我深深体会到,我们不光是大山区,还是文化大沙漠。师范毕业后,我决心回老家从教,好让更多的人学到知识,走出大山。
  两年后,如我所愿,我被分配到本公社最偏远的一所村校。
  大家从广播里听到这个分配结果以后,比上一次听到录取通知更为震惊。从那天起,他们看我的眼光也变了味儿。
  同村有位老师听到通知后,不请自来。他先高兴地跟我说,今后到中心校开会,进出有伴了。接下来的话就有失教师身份了:“我们都以为你硬考起的,读出来准当大官呢。你选择教书,目的何在?在填志愿时,啷个不请教我呢?我在职场混了十几年,干饭稀饭还是认得的。难道你没听说过?‘前世作了恶,本世来教学。’‘教书匠,吃的是硬脚饭,屙的是硬头屎’?”
  言下之意是:教书的常年站着讲课,又贪不到软,一辈子只能苦挣苦吃。
  父亲手捧我的“分配令”,也从牙齿缝里轻轻漏出一句:“稻谷草烧灰,火石不大。”
  这所村校只有一个教师。我的前任,调到中心校去了。他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去留,放寒假时就搬了家。尽管是本公社一所村校,可我从未去过,还是盼望家人送一程,但一直阴在心里,没说出口。临走时,父亲说,嘴巴就是路。不送就不送吧,我找根扁担,一头挂木箱,一头拴被子。一路走,一路问,步行三个多小时,到了学校。
  学校是一座古庙改建的,在一座大山顶上,空空荡荡的,一天到黑见不到一个人。两间大教室。教室一头巴着两间偏水房,是老师的生活用房。寝室门前用粉笔写着一行字:“钥匙在李家,从操场直下二百米即到。”
  找到李家。拿来钥匙。打开门。挨门是一个土灶。锅盖上积有半指厚一层灰,锅里装有半锅生锈的雨水。里面是卧室。高处,一人出头,巴墙放着一口大神柜,供老师放置衣物粮食等。矮处,只有半人高,搁着一张大木床。床与神柜之间,是一张办公桌。
  以前都是饭来张口,从今天起,自己不动手就要饿肚子了。想起刚进师范学校时,辅导老师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教师是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同时也要作好吃苦的打算。如果分到村校任教,一是接触异性的机会少,不好找对象;二是身兼三职,既当校长,又当老师,又当炊事员。
  我的教师生涯是从当炊事员开始的。
  天黑了。学校不通电,还好,前任给我留有半壼煤油和一盏油灯。打盆冷水擦擦家具,晚上就此住下了。学校位于一道山梁的风口上,一入夜,那呼呼的大风,击打在屋檐和树枝上,像狼在长嗥。偶尔飙来一股狂风,那阵势,好象要连人带房一起吹走似的。寒风从瓦缝里灌进来,先扑灭了灯,接着脸上身上落下一阵细沙。人睡在黑洞洞的屋里,就跟睡在露天坝里一样,冻得筛糠。
  早晨起床一打听,学校周围的原始森林里还真有狼。据说,狼总是乘人不备时,从背后爬上来,先用两只前爪按住双肩,然后拼命啃人的脑壳。那人还说,狼一般是晚上出来害人。因此,农村人晚上出门时,都在脑壳上覆个大木瓢。木瓢表面光溜溜的,狼无从下牙。学校没有木瓢,只有一口煮饭的小铝锅。从寝室到厕所有近三十米,晚上如厕就戴上它吧。要是外人见了,怕人笑话,就说去端水。
  渐渐有学生来询问报名的事。我也主动下乡,去通知原先在这里就读的学生。走在山间小路上,耳边不时传来赞叹声:“这个老师是硬考起的,不是送猪脚圆尾推荐上去的,伢子们遇上好老师了。”
  真没想到,这个村的人对我的评价,与外面大不一样。他们对推荐出来的教师抱有成见,说这样的老师是瞎子牵瞎子。我的自信心更强了。
  家长们领着学生来报名时,一个个向我求证,说我是来镀金的,半年后就要调走。因为分配到这里的老师,多数看一眼就走了,最长的也才工作两年。说到这里,乡亲们往往会叹一口气:“周结巴背犁头——没得铧(法),地方穷,留不住老师。”
  听到这个谣言,我心里好笑:“我不会走,我要在这儿工作一辈子。”
  憨厚的乡亲们听到这句话,那充满油汗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由于我在工作上认真负责,学生的变化较大,乡亲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每逢节日,他们总要把我请到家里,好酒好菜招待。他们有心请你,你不去,就认为你瞧不起他们。去了,一举两得,既完成了校方规定的家访任务,又与家长联络了感情。因此,我有请必到。尤其是喝栽秧酒,持续时间最长,也最丰盛。有时一连几家同时邀请,在路口分手时,一个学生把我往这条路上拉,另一学生朝那条路上拽,争不赢的就坐下来嚎啕大哭。这时,我真恨自己分身乏术。
 
    三
  春暖花开了,栽秧的农活从低山慢慢向高山推进。
  一个星期天,清晨八早的,我还在睡懒觉,向昌平跟他爷爷就来到了学校,请我去喝栽秧酒,怕来晚了被别人请去了。那一回,我以为向爷爷说的客套话呢。
  我跟他们走了。栽秧,重活轻活都有,大人小孩妇女都能派上用场。春争日,夏争时,秧子早栽一天,谷粒就饱满一分。为了抢时间,即使是请公社书记喝酒,也要下到田里栽几行。向爷爷破天荒地留下来陪我说话,也不准我下田。
  向爷爷提起向昌平的学习成绩,这回绕不开了,也无法搪塞了,只得如实禀报。殊不知,向爷爷并不生气:“你说的老实话。我虽然是个睁眼瞎,看上去眼珠子清汪汪的,就是不识黑(字)。看他写的字,像鬼画桃符,我心里就有底了。”
  接下来,向爷爷对我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地处高山,自然条件差,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为了传宗接代,妻子不仅是自己的血老表,而且是调换亲。儿子同样娶不到媳妇,又跟自己的亲姐姐家换的亲。他的儿媳是姐姐的亲生女儿,他的亲生女儿又成了姐姐的儿媳。儿子结婚时,公社民政办的不给扯结婚证,他们说近亲结婚要不得。第一代近亲所生子女,可能只有一种性别是弱智,第二代还是近亲的话,极有可能一锅端,全是弱智。
  “民政办的话,比皇帝的金口玉言还灵。我们的下辈,女儿都精精灵灵的,儿子全是窝囊废,孙辈的就成了一槽小猪崽。向昌平比下面几个孙子,还略为周正些。”
  与向爷爷摆龙门阵时,听到灶屋里传来一阵吼声:“胆子大噻,张老师在堂屋里说话,你没长耳朵啊?你信不信,把他喊来罚你的站……”
  以为灶屋里有人找我,起身走进去,看到向昌平一面大吃大嚼,一面伸手往锅里抓肉。我去了,他像没看见一样,还是不停地把手伸向锅里。正在炒菜的母亲,挥起锅铲嚇他,他也面不改色,依然我行我素。在学校里,他还算听话的。相反,为了得表扬,他总是争着扫地,擦黑板。今天,他母亲想拿我压制他,可是他并不买账,因此我只好知趣地退了回来。
  中午,办得满盘盛席的。又是腊猪脚,又是土鸡子,又是汤圆,又是豆腐,胜过除夕之夜的团年饭。吃到要落尾时,主人家端出一大盆熟鸡蛋,给客人每人递一个,作为礼物,带回去打发家里的小孩子。
  土地下放到户了,物资稍有盈余,没发完的鸡蛋,自家的也每人发一个。向爷爷的几个呆孙子都冲上去,围着自家大人争抢,抢赢了的在一旁傻笑,抢输了的在一旁傻叫。堂屋里闹嚷嚷的,简直成了一间特教学校的教室。这熟鸡蛋,是他们一年到头获得的唯一零食。抢来后,舍不得立即吃掉,像珍藏稀奇宝贝一样,东收西藏的。到头来,忘了存放地点,多半变馊丢弃了。
  下午还有一个大田,栽完就收工。吃了午饭,我也跟着下到田里。向爷爷跑到田坎上,拉着我的手说:“快起来,想栽秧,专门跟你留有一块小田呢。”
  这老头说话真逗,明明只剩这个水田了,哪还有什么小田呢?既然下了田,从未栽过秧的我,还是跟在一帮老农后面,排了四行秧子。老农们的四行秧子,瞟起一看,四平八稳的。我的呢,东倒西歪的。向爷爷在一旁鼓劲说:“没关系,只要不栽漂汤秧就行。”
  所谓漂汤秧,就是秧苗的根没粘着土,人一离开,那秧苗就漂在水面上了。
  排在我前面的,甩开我好远了,后面的又超过了我。两边夹击,我心里着急,手脚一加快,好多秧子真漂了起来。向爷爷下到田里,把漂起来的重插一遍,不正的扶正。我怪不好意思,心想,我这个帮忙的,真是越帮主人越忙。
  那时,土地刚刚下放到户,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几家人你帮我,我帮你,搞得热火朝天的。栽完向爷爷家的,一大队人马又扛着犁头造耙,牵着牛,到向爷爷的姐姐家接着栽。小孩子们也跟着抢鸡蛋去了,家里就剩下我,向爷爷,还有他的儿媳。农村男人煮不来饭,家里留个炊事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要回校,向爷爷说:“今天又不上课,慌么子,吃了晚饭我送你。”
  晚餐比中餐办得更好,酒还是瓶装的。那时候,就是公社书记下乡,也没喝过瓶装酒。
  向爷爷一边喝酒,一边反复唠叨:“今天,一定请你帮个忙。”
  “只要帮得到。”
  他说,还是栽秧子。我想,老头子醉了。你请我把孙子好好教育一下还差不多,老是栽秧子栽秧子的,光说酒话!
  酒至半酣,向爷爷把儿媳也喊了出来。家里有客人时,农村妇女一般在灶门口吃饭,不兴上席。她透身穿着红衣服,映得红扑扑的脸蛋像薄施过胭脂。开口说话时,露出两个醉人的酒窝。一抹刘海,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又粗又黑,额头上就像挂了个黑木梳。年龄虽然三十挂零了,却像个刚满十八岁的大姑娘。
  在厨房炒菜时,我也略略瞄过一眼,没这么漂亮嘛。“人是根桩桩,全靠衣裳。”这句土话说得真到位!
  见我盯着儿媳不转眼,向爷爷懂了,他说:“我换过去的女子,比她还靓呢。”
  “也难怪,他们这一代的精华都遭女性吸尽了,所以男性都成了豆渣包。”我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口。
  在公公的教导下,儿媳向我敬酒。还没学会喝酒的我,那高浓度白酒,像滚烫的开水扎着口腔。吞下去,从喉咙一直烫到胃里。不胜酒力的我,喝下几杯后,浑身发烫,头晕晕的,晃晃的,只想睡觉。
  向爷爷见状,赶忙叫儿媳扶我上床。酒醉心明白,看到新帐子新铺盖新枕头,以为是新媳妇的铺,不敢上床。
  “你是贵客,是我们向家的大恩人,专为你准备的呢。”向爷爷在一旁着急地说。
  既然是专为我准备的,管他三七二十一,也就和衣躺下。睡得迷迷登登时,额头上突然像搁了一块冰。我被惊醒了。原来向爷爷在用冷帕子帮我解酒,儿媳靠在门框上,手拿一根打湿的新羊绒帕子,笑盈盈的地望着我。
  见我醒了,向爷爷指着儿媳说:“就是栽这个秧子,请你帮个忙。你是硬考起的,脑壳聪明,趁儿媳的肚子还是瘪的,我想蒙一个聪明的孙娃子。家里穷,没办法,都是近亲害的。现在土地下放到户了,政策开放了,吃得起饭了,就想多抱几个聪明的孙娃子。头脑聪明点,就是在农村挖扁扁锄,也搞得活花流水的,多好!”
  这鬼老头开口闭口栽秧子,原来是栽这个秧子啊?想起农村人开玩笑,常把做那种事说成栽秧子,不禁羞得满脸绯红。在师范读书时,学校明文规定,谈恋爱的开除。虽年满二十了,连女生的手也没牵过,更别提偷吃禁果了。
  向爷爷见我没表态,差点给我跪下了:“你莫怕,我们开了家庭会的。如果你要报酬,今年谷子割了,我送你三斗大米,行不行?”
  农村的母猪配种,一般的待遇是三升壳大麦。向爷爷按照这个思路,慷慨地许我一百五十斤大米,这在刚刚有点起色的农村,也算天价了。
  “向爷爷,你真糊涂,秧苗才下田呢!你老虎还没打着,就先把皮卖了。再说,这样做,你把我们都当猪……”
  “张老师,要是你把我们比成猪,还真是抬举我们。猪可以吃现成的,我们呢?一年到头磨骨头养肠子。”说到这里,向爷爷眨眨眼,挤下几滴泪。“我们向家在这里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一百多年了。今天,就像一笼竹子,在开败花了。再不想办法,就要绝门绝户!”
  “向爷爷,我理解你,但我是来传授知识的,不是来改良基因的,这样做不符合现代文明……”
  “什么鸡因狗因的,农老二只晓得种子不好,苗子不高!”
  我坚持要走,向爷爷却死死揪住不放。
  挣脱了!天已黑尽,高一脚低一脚地,不顾老命地奔跑在回校的路上。
  向爷爷一手握电筒,一手拿扁担,飞快地追来,儿媳也跟在后面猛跑。那手电光随着跑动的脚步,在原野上画着大大的弧线。
  我更加亡命地奔着,耳边呼呼作响,似乎有大风从耳旁刮过。
  “张老师,你莫跑,我送电筒来!”
  哦,他不是来打我的!我停住脚步。
  向爷爷追拢了,气喘吁吁地:“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认命就是。这齐天墨黑的,要是跑下山崖了,那罪责,我就是用艾水也洗不脱嘛。电筒拿着,扁担壮个胆。狼来了别跑,你抡起扁担紧盯它,等它心虚离开了,你再走。”
  我接过电筒,用光束照着向爷爷的来路,等他回屋了,我才动步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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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山 | 2016-6-15 12:37: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地域特色。贴近生活。
但是写的略有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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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山 | 2016-6-15 12:37: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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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贤富 | 2016-6-15 18:0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妖怪山 发表于 2016-6-15 12:37
有地域特色。贴近生活。
但是写的略有些散。

辛苦了,真诚感谢你所提的意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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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贤富 | 2016-6-15 18:05: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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