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鹰散文】与父亲间的情感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6-19 11:36:45

  对于父亲，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
  自从有记忆起，记忆里尽是父亲醉醺醺的，拿着鞭子打人，摔东西的印象，特别是对妈妈总是穷追猛打，妈妈常在受不了时试着逃跑，可父亲总是穷追不舍，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小时候的我们，常如惊弓之鸟，整日里战战兢兢，总在担心“今天回家，父亲是否是醉的”，若是醉的我们又该去哪躲藏。现如今回想起以前，姊妹们还会玩笑地说“我们那时候，可打了不少的游击战啊”。是啊，那时候，父亲一旦喝醉酒就要打人，妈妈在就打妈妈，妈妈不在就打我们，他手里常拿着他那条心爱的马鞭。
  父亲也不是每天都醉，那要看他的心情，心情好时就是醒着的，心情不好，定会是醉的。一旦醉了，父亲就与平常的他判若两人，一个温和，亲切，和蔼可亲，一个暴戾，疯狂。只要不醉酒时，父亲绝对是个好父亲，与我们说说笑笑，给我们讲故事。父亲自幼喜欢读书，而且都是那些老古书，什么《西游记》、《三国》、《红楼梦》、还有那些什么关于乾隆啊，瓦岗寨之类的故事，总之，父亲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父亲每次讲故事的时候都特别投入，此刻的父亲，俨然就是一个说书的先生，总是讲的有声有色，我们听的津津有味，说到乐处，父亲便会眉飞色舞地呵呵大笑。那时候，我常无法将一个醉酒、暴戾的人与眼前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其实父亲是爱我们的，只是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的那条酒虫子，一旦犯了酒瘾就得喝酒，若不喝他就感觉自己饥渴难耐。后来医院的医生也告诉我们的，说父亲已经酒精中毒，若不喝他就受不了，会非常难受的，他的肝和胃已经被酒精一点一点吞噬，直到最后完全吞并，一切也就结束了，那结束当然是指父亲的生命了。
  许多人猜测过父亲酗酒的原因，听妈妈说父亲一开始并不喝酒的，他的酗酒是从爷爷奶奶去世后开始的，说是总说自己是个不孝子，原本夜夜临终的遗言是他若去世，就将他与奶奶的尸体运回老家，他们不愿将自己葬在外乡异地，他们想要落叶归根，因此父亲一心想完成爷爷留下来的遗愿。可叔叔并不同意，叔叔认为老家已经没有亲人了，子女都已在新疆定居不回去了，干嘛还不将老人葬在这里。为此，弟兄俩还闹翻了，其实父亲在叔叔面前，永远都是输家，不是父亲怕叔叔打不过他，而是父亲是一直以父亲的爱来对待自己的弟弟的。他们那个时代的人，还一直秉持着长兄为父的传统，特别是父亲，深受其教诲，况且父亲与叔叔间的岁数差距真的很大，似乎在十岁左右。不是有句古话吗，天下没有赢过子女的父母。最终，爷爷奶奶被葬在了我们生活的地方的沙包里，而父亲从此就有了心结，始终认为这是不孝，是大逆不道，因此一直开始自责，愧疚，便开始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可父亲酗酒，似乎超出常人的那种范畴，总是弄的家里鸡犬不宁，便有人建议讲一下什么迷信，并请来神婆做法念咒，那神婆非说什么，爷爷奶奶的坟有问题，说棺材落在了一块马骨头上，因此爷爷奶奶一直在马背上颠簸，停不下来，做了四处游荡的鬼魂不安宁，所以才会搅的家里也不安宁，说要让起坟从新挪个地方，可有叔叔在谁也当不了那个家，做不了那个主，叔叔就一句话谁也不许碰那个坟。后来神婆又出主意，说让改家里的大门的方向，因此害的妈妈将家里的大门挪了又挪，可并未像神婆说的那样见效。
  对于我们还好，可对于妈妈来说，那是怎样漫长的煎熬啊，一直处于身心极度的紧张与恐惧之中，可为了我们她不得不咬着牙坚持，直到92年，父亲去世，妈妈才结束了她悲惨的人生。虽然也觉得那时候的日子，简直没法想象，父亲若是半夜发酒疯，我们半夜起来就得四处逃散，若是白天，那就在白天里四处逃散，有时候倒希望会是晚上，因为晚上逃出去，随便一个地方就能躲藏，可白天就不行了，不好隐藏，容易被发现。那时候还小，有点傻，特别是我本来就是家里最笨的一个，连躲都不会多，只会顺着路跑，父亲就在后面拿着鞭子追，还是村里的好心人见到了就给我教“往那包谷地里去，有草垛的地方去......”。
  即使是这样，可我们并未恨过父亲，恐惧归恐惧，至今说起以前，姊妹们都会哈哈大笑，每次去给父亲扫墓，也会跟父亲开玩笑“这下没酒喝了吧，我们给你带来了，但你得少喝一点，可别又喝醉了”。不恨，但若说起对父亲的回忆，似乎也没多少记忆深刻的地方，最深刻的就是他醉醺醺的样子。
  其实基于我，父亲也是有他慈爱祥和的一面的，打小我对武侠小说的痴迷，就是来源于父亲的影响。小时候一放假我们就要去地里干活，可我是非常乐意去的，因为只有在地里，父亲才会给我们讲他的那些非常精彩的故事，那是我最大的乐趣与享受，对父亲而言，那也是他最快乐，最享受的时刻，讲的人与听的人都那么投入，那么入神。
  最令我难忘的，一直是在一次的春天里，菜园里的苹果花开的满院都是清香，而那天又是暴风又是暴雨，一会院子里就积满了水，苹果花被吹散在水里，像飘在海上，那时的我虽然还小，但我喜欢那种感觉，不自觉间径直趟进水里去，像趟进海里，随着那些花飘舞，旋转。父亲看到了立马喊住我“你干什么呢？回来，这么大雨都淋湿了，别感冒了”。院子里是泥巴小院，积水太深人就无法出行，父亲手里拿着铁锨，他说着就走进雨里开始在院子里开凿一条小渠，他要让雨水顺着那条渠一直流向院外。家里的院子很大，也很长，大概有一百米左右，父亲冒着大雨一路开渠，一路排水，不一会便浑身直往下滴水。许多苹果花飞落下来，落在父亲的背上，在那一刻，父亲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高大与伟岸，我闻到从他身上飘散的，苹果花的花香。我冲上前，拽住父亲的一角，父亲冲着我笑了笑说“你这傻丫头”。
  自从父亲去世后，我梦见过父亲几次，一次是他关切地问我“你不上学了干活劳动，累不累？”，一次是他告诉我“没人给我送钱，我现在没钱了，你给我送些钱过来吧”，还有一次就是父亲在梦中保护我，不让鬼魅接近我，不让我入阴间的门。每一次的梦都那么真切，每一次都印证了事实，因此我一直坚信，除了我们的这个世界以外，还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而父亲就在那里生活着，父亲似乎戒了酒，因为出现在梦里的他，总是那么的清醒，那么的和蔼可亲。
  其实父亲对于自己的酗酒也是感到愧疚的吧，父亲那时也厌倦了自己吧，所以才选择了结了自己醉生梦死的一生。他临去前特意将我叫过去跟我说了一会话，他说“这个家里就你最老实，最听话，以后若是我不在了没人给我掉眼泪，你就掉吧。记住，以后好好上学，上个大学出来”，说完他从身上掏出50块钱递给我“给你，这是我身上最后的50块钱了，你拿着，以后想给也给不了你了，这是最后的一次了”，我是怕父亲的，不敢要，因为父亲当时也是喝了酒的，虽然不是很醉，但酒气很大，可父亲跟平常好着时的态度一样，非常的和蔼可亲“别怕，拿着吧，以后我不在了，没人给我送钱，你就给我送钱吧”，我最终接过了那钱。那时候的我虽然已经上高中了，可我依然很傻，根本不知道父亲为何要说那些话，有什么用意。那天刚好是我返校的日子，我接过钱父亲便跟我说“你去吧，回学校吧，好好上学，记住，上个大学”。
  转过身，我将父亲给我的50元钱给了妈妈，便收拾书包去了学校，可还没等我坐稳呢，姐夫便骑着摩托车来接我，说父亲不在了，当时一听两腿发软，眼泪便涌出眼眶。父亲就那样去了，在父亲下葬的那天，我哭肿了眼睛，父亲担心没人会为他哭，为他掉泪很凄凉的，可我们都哭了，我不知道父亲会以那样的方式给我交代后事，与我道别，想想就心里疼惜，我也是爱父亲的。父亲去了，我似乎也失去了主心骨，是啊，不管何时父亲都是我的主心骨，我便自动退学，回家务农。父亲也对我不放心，时不时地入梦而来，关爱，保护。虽是阴阳两隔，可亲情间那份情感的牵系，似乎可以通达两界。
  我们常常谈及母亲，对于母亲的情感是比较深厚的，对于父亲总是一带而过，其实对于我来说，有时不刻意提及，反而骨子里的情感，那么深刻，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对于父亲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那是因为我们很不愿提及父亲过多的，那种醉酒的样子。但不管怎样，我知道，我们是爱他的。

作者简介：姓名：尚丽英职业：农民学历：初中文化
寄居地：新疆沙湾县四道河子镇三道坪村【832104】邮编
作品在《诗歌周刊》《燕赵文学》《绿风诗刊》，本地的《沙湾文学》都有发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