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发】【孙兴盛散文】父亲当饲养员的日子

      

           上世纪60年代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和四清运动，简直是一出滑稽而可笑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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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清运动一开始，开宗名义地说，贫下中农是依靠的对象，对那些曾经担任过生产队干部的所有人，都得“靠边站”。我家是土地改革时就确定了的地地道道的老贫农，自然得到工作组的信任和器重，于是站到了“积极分子”的行列。大会发言，小会检举，一家人忙得团团转。时隔不久，父亲被社员们选为生产小队的饲养员，六头牛当即很放心地交给了父亲。?

    一个自小就受苦的穷人，对牲畜自然怀有无限的爱护。在父亲精心照料下，不过半载，所有牲畜都膘肥体壮，一拉出圈门就两头撒欢。所有社员都说，父亲是个非常合格的饲养员。?

     可是，四清运动不久，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席卷祖国大地，我们这个村子也未能逃此厄运。什么造反派，什么保皇派，把一个好端端的农村蓦地搞得乌烟瘴气。?

    那些在四清运动中曾经受到冲击的生产队干部，摇身一变，忽然成了“反击急先锋”。睁着鹰一样的圆眼睛，专找在四清中曾“诽谤”过他们的贫下中农，视贫下中农为头号大仇敌。处处事事专找贫下中农的岔子。有的说上，没的捏上，甚至无中生有大加报复。忽然有一天，矛头指向我的父亲，指向一个老老实实的饲养员！?

     那是一个秋风扫落叶的下午，现任小组长孙石头来到我家，用一种十分低沉的音调告诉父亲：“叔啊，明天一个早，在大场里开你的批斗会。”?

    父亲警觉地跳了起来：“谁说（决定）的？”?

    “大队革委会会计。”?

    父亲当即蔫下来。他知道，我们这个小队有人陷害他，但不好当面出头，只好架大队革委会干部的名，借刀杀人！?

    在那个年代，革委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想批斗谁，就批斗谁。想反抗，没门！?

    小组长同时告诉我，说是批斗我的父亲，其实是想整我。因为我是全大队挂了号的“投机倒把”分子，虽然在公社“学习班”已经通过“补税”处理，但大队某些对我有私仇的人，还觉得不泄愤，希望在批斗我父亲的同时，把我蹂躏一番。?

     小组长走后，父亲低头不语，心情非常沉重。想他一个兢兢业业为生产队务养牲口的老实人，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的手里？肯定“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我，在我这个所谓的投机倒把分子。父亲忽然抬起头，说：“明天的批斗会，你干脆不要参加。”我说：“那不行。他们既然想整我，如果我不去，他们岂能善罢甘休？还是去了好。再说，如果人家批斗你，我待在家里也不会安生的。”?

     父亲想了想，说：“这样吧，明天无论人家给我扣什么帽子，说再难听的话，你都不要出头露面。免得惹事生非。”?

     第二天一大早，大队会计就在街巷里吼开了：“大家注意了，在打麦场开批斗会，所有人都得参加，任何人不准缺席。”?

     其实，父亲早已去了打麦场，静静地等着人家批判。我随全体社员缓缓地走进会场，顺便倒在麦秸积旁。大队会计一声怒吼：“偷吃牛料的饲养员站出来！” 还不等父亲动身，早有两个小伙子架起父亲，推到众人面前。父亲虽然没有低头，但脸面上的颜色已经十分难看，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气愤，还是胆怯，不过，他的眼里已经露出仇恨的目光。?

    “说，你偷吃了多少牛料？老实交代！”大队会计说。?

    “天地良心，我一斤一两也没偷。”父亲说。?

     我们小队忽然蹦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他肯定偷吃了牛料，不然，一一家人的日子为啥过得那么滋润？”?

     父亲知道这小男孩的话，肯定是有人教唆的，只用眼睛睖了他一下，那小男孩害怕得钻进麦秸堆不敢再出来。另一个腿有点跛的小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干脆一天算一斤苞谷（玉米），按三年半计算，折合1260斤。马上退赔给大家……”?

     我实在忍无可忍，就站出来说：“请问：三年半时间里，生产队给饲养员发过几斤苞谷？”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父亲补充了一句：“三年半时间，一直给牛发麸子（苞谷皮），连一两苞谷也没发过，这有账可查。请队长站出来说个公道！”?

     队长没有站出来，却站出来三个精壮小伙儿，三个乌合之众！他们一齐冲上来，一个采住我的头发，一个采住我的领口，另一个在我的脊背一连砸了四五锤，而且把我要拉到大队革委会去。我正要跟着他们去说理，另外有四五个小青年扑过来堵住了去路：“哥呀，不能去，他们商量好的，在半路里要把你打瘫……”

     父亲听到这句话，吓得出了一头沐水，当即与那几个小青年一起，把我从乌合之众手里夺回来，并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叫你不要参合，不要开口，你就是不听，看，人家把矛头指向你了么！”?

     偏袒我的四五个小青年，当场揭发了某些人借机陷害的事，弄得会议成了批判阴谋诡计的现场会。父亲借机说：“算了算了，你先回去。我就是我，想咋样批斗就咋样批斗，我不在乎。再说，肚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咱没偷，不怕他嚼舌头。”?

     批斗会继续开，我却被几个小青年送回了家。事实证明，我走后，批斗会再没有刚才那么热烈了。从大队来的会计也蔫溜溜的了。追查不出个结果，批斗会只好作罢。父亲偷吃牛饲料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时隔五年，大约到了上世纪70年代初，父亲还被评为“模范饲养员”，当时的公社还给我父亲发了奖状哩。?

     我们老家曾有一句俗语叫“窝里斗”，就是说一个村的人，或者一个生产队的人，甚至一家人内部，本该没有什么利害上的矛盾，但却你争我斗，互相残杀，互不相让，结果弄得两败俱伤。我想，当年发生在我父子两人身上的这出闹剧，不也是窝里斗吗？时序进入21世纪的今天，国家领导一再提倡“和谐”二字，要我们在大事大非面前，只要没有过多的利害冲突，就应该和睦相处，互相体贴，互相帮助。何况当年整我的全是我的本家兄弟或侄子。40多年后，个别的人死了，没死的不都还见了面打哈哈，仍然保持一团和气吗？现在回想这些往事，不由人对那个时代产生怀疑，当然，那些参与闹事的人，也太眼睛短浅，太滑稽可笑了！

【作者简介】孙兴盛，男，1940年1月11日生，蓝田县玉山镇峒峪村人。1959年高中毕业，教过书，务过农，经过商，担任过杂志社和出版社编辑，民盟盟员。曾任西安市第九届政协委员，陕西文学创作研究会副会长，蓝田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理事，西部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蓝田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父亲听到这句话，吓得出了一头沐水，当即与那几个小青年一起，把我从乌合之众手里夺回来，并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叫你不要参合，不要开口，你就是不听，看，人家把矛头指向你了么！”?

晓汶 发表于 2016-6-19 19:53
父亲听到这句话，吓得出了一头沐水，当即与那几个小青年一起，把我从乌合之众手里夺回来，并当着大家的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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