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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说给人听的，怎么说是你的事，怎么听就是别人的事了。 一个人说话，只要不是心怀鬼胎编织谎言，而是心怀诚意，看到什么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说，一遍说不清楚再说一遍，事情的头绪多了一件一件地慢慢说，说话，把事情和意思表达清楚，在任何神智清楚的人那里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在听你说话的人哪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年李陵深入匈奴腹地匈奴“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李陵“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最后还是投降了。司马迁从李陵平时为人的行为表现和道德品质来看，认为他的投降定是事出有因，且是权宜之计，必有“得其当而报汉”的后期打算。有了机会以后他就把这些看法和想法向皇上说了。但是“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 皇上没有听明白。皇上没有听明白的原因是司马迁没有说明白吗？以司马迁的文采，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的语言表达能力，那么，皇上没有听明白，就不是司马迁说的问题，而是皇上听的问题了。 皇上岂止是没有听明白呢？听着司马迁的陈述，皇上还“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认为司马迁这是在诋毁贰师将军李广利，而为李陵的罪行游说辩护，这问题就有点儿严重了。皇上为什么要这样想？贰师将军李广利用又是谁？当时汉武帝有一个宠妃，称李夫人，汉武帝对这个李夫人宠爱有加，要知道怎么个宠爱法，只要知道她死后是以皇后之礼安葬的就行了。李广利就是这个李夫人的大哥，她还有一个哥哥叫李延年，是著名的音乐家。当时出征匈奴李广利是主将，李陵只不过是助手。李陵率领了五千人在居延北被困时，屯兵祈连山的李广利的大军却并不出兵相助，如此说来，又是身为主将，战争失败的责任李广利是逃脱不了的。但是人家是当今皇上的大舅子，就可以任性一点。你还能去找皇上的大舅子去要有什么说法吗？你能要到什么说法吗？怕是在司马迁陈述之前，皇上心里对这个事情不仅有了想法，而且恐怕都已有定谳。既然这样任你马迁怎么说，也只能是“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了。看来司马迁面前的汉武帝并不是没有听明白，而是不想听明白。对事情人家已经做出了决定，去听听别人的说，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说的人全然不知，不知不觉地就被别人耍弄了，甚至钻进了别人设置好的圈套，掉进了早已挖好的陷阱，这岂不是蒙受了天大的冤枉？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事后司马迁才有了醒悟，“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茸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很有意思的是他紧接着还说了一句：“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说自己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又怎么能和一般的人去一一地说清楚呢？“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其实世间多少事，自己的所思所想，从来都是很难向别人说清楚的，既然说不清楚，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有道是“自古英雄多寂寞”，这和情歌所唱的“情到深处人孤独”是一个道理。 如果把说看成是卖，把听看成是买，那么说和听的这一场交易就是一个买方的市场，卖方的货物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买方的态度和取舍，货物的好与不好，交易能否成功，全都由买方说了算。买方可以是实事求是公平公正的，也可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抡起斧子往歪里砍的；说的人庄重严肃，听的人戏谑调侃；说的人一片赤诚，听的人偏以为是包藏祸心。尔奈其何？沟通实在是太难了，理解实在是太难了。不是语言贫乏，不是表达不清，而是语言和表达之外的其他因素在起作用。障碍往往是人为的，不解是有意为之的。司马迁说：“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用，女为说己容。”现实是如此地冰凉，人心是如此地难知，痛定思痛，司马迁就只有一心一意地去写他的《史记》了。 2016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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