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母亲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她天天下午眼望着西边的日落,嘴里念叨着“三伢子会不会丢了啊!”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抹着。
家里的哥哥姐姐走出来,“妈,您就放心吧,三伢子识得字,他读了那么多书,丢不了!”
母亲依然不听劝,“三伢子没出过远门,这一回去那么远的地方,都到了天的尽头,你们说他要是遇到个什么事咋办呀!”哥哥姐姐千说万劝直到天黑,母亲才极不情愿的回来。
那时候我刚参加完高考,正是暑假,怀揣着心中的梦想,我在西安坐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
火车出发时已经是傍晚,背着夕阳火车一路向东驶往上海,我眼望着车窗外,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合眼,为了去看见大海,我曾经计划期盼梦想了无数次,如今终于在火车上越过千山万水,心情激动异常。
火车快要经过南京的时候,听到车上的广播车上的旅客一阵骚动,大家都举目透过车窗远望长江,火车嘎达嘎达行进在长江大桥上,我想起了小学课本上学过的南京长江大桥那篇课文,那时我坐在课桌椅上就曾经充满梦想,一定要在长大后去看看美丽的长江大桥。
梦想和愿望终于实现的时候是多么美好,眺望着滚滚的长江,江面上的船只如同一片片漂浮的落叶,听着耳旁火车穿过长江大桥的轰鸣声,眼前匆匆掠过了南京的一角。
到达上海时我跟着人群走下火车,挤着向出站口移动。
走出站外,灯光明亮的如同白昼,到处挤满了旅客,我找到夹缝走出人群,到了边缘地带灯光慢慢暗下来。
“先生,您住店吗?”
我已经拒绝了三百次,我不知道还要拒绝到什么时候,那么多的陌生人在问,我究竟住哪一家?哪一家才是能让我放心的?我总不能走到马路边在街角黑暗的地方,总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大街上过一夜,想起来心里就有点害怕。
终于巡视那些人的面孔,最终选择了一位看上去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她带着我走出人群,我问过她是国营的旅社吗,她很肯定的表示过,我便放心大胆的跟着她。
可是,走出人群不远,她就带我来到一堆三轮车前,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感觉她是在找车和我一起去旅社。
“先生,你就坐这辆三轮车过去吧!”
我这才知道我的前途命运暂时就交给这辆三轮车和那位陌生的蹬车师傅。心里忐忑不安的坐上车,黑暗中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听天由命,走哪算哪了。
三轮车过了七条胡同八条道,我纠结的心始终放不下,这究竟是带我去住店呢,还是要谋财害命的前奏?坐在三轮车上,我担心的要死,可我又能怎样反抗呢!
我不停地催促师傅,“到了吗?怎么这么远还没到?”师傅黑暗中也没回头,“到了,到了,拐过胡同口马上就到。”
果然,拐过胡同口停在一家门面很小的旅社门前,这哪里是国营旅社,这不就是自己家开的私人旅馆吗!我有气也说不出,人到旅馆前,只能听旅馆的摆布,算了,我提着包下车,里面就出来人走过来接我。
交了住宿费,我被领上狭小的阁楼,推开门很小的一间,里面仅仅一张床,我关上门放下背包行李,坐在床边抬头望见小窗户黑乎乎的,好奇地站起身向外面张望,全是挤着堆的小阁楼,小窗户旁边一顶小风扇有点陈旧,吱吱呜呜的吹着,风一点都不凉快。
一天一夜都没睡了,感觉有点困就顺便倒在床上,我平躺着身子,突然眼睛一迈,靠床的正中位置的墙壁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夫妻间”,我一下子坐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三个字,睡意全无。
我气得心里骂了一句,“这鬼上海,你就这么欺负捉弄我吗!”
我担心着,会不会夜半时分摸进来一位女子,然后,然后就与我在这张床上,我胡思乱想着,想到身上仅仅八百元的钱财,我得想个法子藏起来,藏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我动动头脑,鬼点子就出来了,我掏出身上的钱,取出包里的小相册,拿着积攒很久的百元人民币,一张一张塞进小相册里每张相片夹层的背后,弄好这一切,我下了床再次使劲插好门锁。
夏天的夜晚一片炎热,闷在上海的小阁楼里我却不敢脱光衣服睡觉,合着衣服不敢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整整一夜眼睛盯着吱吱呜呜的电风扇直到黎明。
刚刚五点,我就收拾好行李提着包走下阁楼。
“这么早你就要出去?”楼道口几个人正打着麻将,有一个人放下手中的麻将问我。
“嗯,是的。”我接过押金头也不回就出了旅社的小大门。
走到外面,舒了一口气,这哪是住旅店,这简直就是让我主演一部我事先并不知道的恐怖片!
走进路边的小店吃过早点,我拿出地图边寻边问,眼前终于看到一幢摩天大楼,走进上海电报大楼,给家里发了一封电报,简简单单几个字给家里报了个平安。
走出电报大楼,外面已是骄阳高照,我一路循着阴凉处,我的朋友唐健明住在川沙县,我便乘车去往川沙。
经过轮渡,换乘公交,经过川沙江镇大桥,我沿街打招呼询问来到川沙三电观云电器厂,任团委书记的友人不在,偏巧唐健明的哥哥唐陆明是厂长,我之前并不知道,我刚要离去的时候,唐健明的哥哥听说有人找他的弟弟就赶了过来。
唐陆明很精干也很健谈,一帮工人陪同下我去了唐陆明的办公室,他热情的接待了我。
下午,唐健明办事回来,不到下班就请个假带着我去他家,他家距离电器厂也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唐健明的父母退休在家,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子周围,还有赶回来的唐陆明,桌子上摆满了海鲜鱼肉,飘香的饭菜让我很是感动,我受到了他们一家人热情的款待。
傍晚,唐健明兄弟俩要带我一起去看通宵电影,两天一夜没睡觉的我实在困得不行,就在他家的竹床上一个人睡觉,等他们兄弟俩归来时我已经起床了。
那天吃过午饭,唐健明带着我去逛大上海,沿途的车费硬是不让我掏,还买来饮料点心之类的小食品,那份友情很是让我感动。
轮渡过了黄浦江,我们来到南京路,唐健明指着两边高楼林立的大街,“这就是闻名中外的南京路!”
他带我走进大楼,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我眼花缭乱,乘着电梯上到楼上,电子琴,手风琴,钢琴,我从来没见过的电子产品一大排摆过去,服务员正在给客人讲说,我十分新奇的在一旁听几句,与友人走着逛着聊着。
走到服装鞋帽的展台,唐健明想要买一双球鞋,就在那里挑选了一双,付钱时服务员讲三百多,我的天呀!这么贵,简直要命的价钱!唐健明转过头来,“你穿多大的?给你也拿一双!”
我赶忙推脱溜到一边,“不要不要!”死活躲得远远地,谢绝他的盛情好意。太奢侈了!我就那样以为。
服务员打好包,唐健明提在手上,走出百货大楼,我们站在南京路的天桥上,俯视着马路下面一望不尽拥挤的车流,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汽车像一条彩色的丝带铺满南京路的街道,心中十分感慨,这就是繁华的大都汇,我眼中看到的大上海。
我们沿着黄浦江畔漫行,路旁的花前树下一对对恋人依偎着,中外游人来来往往,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人让我新奇,眼睛眺望一旁的黄浦江,却处处都能让你感觉到温婉的东方之美。
一路来到十六铺码头,排队买好去福建三沙的船票,唐健明帮我找好码头附近的一家国营宾馆,吃过晚饭,在龙潭路我们分手道别。
第二天,迎着朝阳我来到十六铺码头,要乘船的旅客排着队行进,两旁站立着英姿飒爽的海警,我背着包在队伍中间登上了茂新号游轮。
“嗡!”
轮船起航了,游人们聚集站在甲板上远眺,我也是无比兴奋的心情,眺望远处海天茫茫,脚下那么一大块钢板就这样移动起来,离开了陆地,漂浮在滔滔的海水上,船尾扬起浪花,海鸥追着浪花嬉戏飞翔。
我终于置身在大海之上,美丽迷人的大海,我的心胸忽然间无比开朗,看着激流翻滚的海水,我心潮澎拜,游轮迎着海浪加速行进,海风呼呼吹过耳旁,我两只手捂在嘴边高声呼喊:“嗨!大海,我来了!”
站在甲板上,极目远望,海天一色,看不见陆地,远处水天相连,我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家乡的兄弟姐妹,更想念养育我成长的妈妈,终于成人的我不仅潇然泪下,我在心里呼唤,“妈妈,亲爱的妈妈!”妈妈,您不就像是这美丽的大海一样吗!给我希望,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有您的牵挂!
作者简介:郭忙龙,笔名,寻星男孩,十八岁在《当代青年》发表诗作,曾任《学生作文报》记者,市电台通讯员。情感美文《真爱找不到回去的路》获网络热传,《霞浦印象》同时收录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分手要流多少泪》被收录百度百科、百度词条。影视小说《真爱不言别》在红袖添香一连载,即收到一家影视公司改编的意向。现为红袖添香论坛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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