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苇塘 刘明礼 老家属冀中平原,既无绿水也无青山。祖祖辈辈取土留下几个深而大的坑,形成了水塘。 其实,在老家,人们给水塘不叫水塘,而叫大坑。若非雨季,大坑多半无水,自然就见不到藕荷,更不产鱼虾。农民不愿意浪费一寸土地,便在大坑里种上芦苇,因此也叫它苇坑,或者苇塘。小时候,苇塘便是孩子们的乐园。 春天,伴着杨柳絮飞,苇芽用尖尖的头悄悄刺破地皮,像稍施粉黛的大家闺秀从深阁探出的脸儿,白嫩之中略带绯红,萌动着春意。仿佛一夜之间,便蹭蹭长起,生出笋节,亭亭玉立于你的面前。童心总是充满好奇,孩子们会用舌尖去感受这大自然的馈赠。剥掉外面的绿皮,那细白的小笋有股淡淡的甜。只消一丝细雨滋润,芦苇开始拔节,叶子伸展开来,腰身挺拔起来,在春风中婆娑起舞,俨然长成翩翩少年。 眨眼间,芦苇长过人头,五月节到了。妇人们到苇塘里采摘苇叶,把泡好的黍子、黏米,夹着红枣包成粽子,炊烟里便弥漫起带着青味的米香。孩子们迎来端午,就像是盼到大年。 摇曳着青春光泽,芦苇浩浩荡荡地生长。有风吹过,绿波婆娑,沙沙做响,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张扬着生命的华彩,承载起童年们的欢乐。小伙伴们在芦苇丛中捉迷藏,捏蜻蜓,卷苇笛……,随着苇节拔高成长。 立秋后的阳光忽然变得悠远,芦苇收缓长高的脚步,顶上吐出毛绒绒的穗。苇塘到了最美的季。芦花初放,微微的绿,轻轻的褐,淡淡的黄。渐渐地,变成褚红,再变成褐白,成熟为灰白,随风飘扬。躺在苇塘边,枕着泥土的芬芳,望着南飞的大雁,捧一把芦花,偎在脸上。那一缕温柔,似初恋情人的手,柔柔的,痒痒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惬意的少年,回放在多年后的梦里。 寒风起,吹落满地芦花。芦苇褪去它的绿,变得瘦而干黄。大人们没有了农活,开始收割芦苇,编织盖房用的笆、盛粮用的囤、炕上铺的席。孩子们便从苇芯中剥出那层透薄,用它做笛膜,吹响明天的圆舞曲…… 三十多年后再回家乡,村庄变得熟悉而又陌生。乡音不改人易容,故塘依旧池芦湮。如今,人们早不需要用芦苇编笆、围囤、织席,也不见了相伴夕阳的那缕缕炊烟。农村正在向城市化走近,那记忆中的苇塘,自然而然地绿染薄衿,香落枕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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