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寒秋 于 2016-7-17 16:40 编辑
那天,我又因为批改学生作文,烦到了极致。不光是因为批改时间太长,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一次习作,反映出的问题太多。让我充满渴望的心,没收到预期的结果,却让失望引发了不可压抑的恼火。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些不识死活的学生娃,像入麻绳一般的来告状。那可怜的门扇得不到一刻的安宁。 “老师,学校院子里来了个要饭的。把烂铺盖放到咱乒乓案上了。”一个学生告诉我。 “不管他,让他休息会儿,自然会走的。”我说。门刚关上,又一个脑袋挤了进来。 “老师,平平在人家铺盖上摸呢。”又是一个声音,夯进了门缝。我没言语,那孩子迟疑了一下,悄悄走了。 “老师, 东东那蓝炭打人家老汉呢。”又是一个告状的。}”“告诉东东,让他走开点儿,不要围观,注意礼貌。”我叮嘱着,那孩子走了。 门吱一声又开了,我头都没抬,生气的吼起来。出去。 “小拜识,忙着哩。”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我抬起眼,茫然的看着他。寻找着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欢顺呀,不记的啦。就是当年你的拜识哥呀!” 他努力证实着自己。终于记起来了,我再一次细细打量着他,感叹岁月的无情。 他的变化太大了,圆圆的脑袋上,不再有硬扎扎一头黑发,道像九月的冬瓜落了层白霜。油乎乎的圆脸不见了,只剩下满脸皱纹像无数沟渠犁遍了平壤。尤其是那口,快掉光了牙齿,像没了门窗的窑,黑洞洞的。 他是我们村叶醉的侄子,死了爹娘后,无人着管。叶醉就把他从子洲领过来,照顾他娘。因为叶醉在外作官,留着八十多岁的娘在农村,不放心才收留他的。他那时已经二十出头的大人了。除了给叶奶奶担俩回水,便没了正经营生,日日除了看书睡觉,就是和我们一群碎脑娃娃玩。 打瓦撂石头,挖雀上树,要不就是让我们一群和他一 人摔跤,嘻嘻哈哈,玩的十分开心。最记是玩火火,他力气很大,弹出手的火火,带着一股风,撞上我们的,轻则打的火火满脸如麻,重则就被击成俩半。那时,我们想找他玩,也免不了恨他怕他。 虽着岁月流去,我们都到了上学年龄,白天没时间找欢顺玩,只有到了晚上,大家才聚到一起,听欢顺讲故事。他知道的故事太多了。而且,讲的又那么动听传神。我知道的故事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欢顺的口。什么《薛仁贵征东》,《五女兴唐传》,什么《刘云访山东》《鲁智深拳打郑关西》,好听的多了。那时,为听他讲故事,我们太听他的话了。他让扫地就扫地,他让烧火就烧火,我们这帮碎脑娃娃,全是他的狗腿子。 直到有天放了学,我们有去他家时,只剩一把大锁锁住了房门。大家很纳闷,问了人,才知道他被朱朱引走了。说是延安那头有个寡妇,愿招赘他进门,叶醉觉得是个茬,就让朱朱撮合成了一家。说实话,我们心里恨那朱朱是坏豌豆。 再后来,听说欢顺有了老婆,有了家,勤快的多了。不是到粮站扛麻包,就是去砖厂打临工,一会儿都不闲着。 咋过去几十年后,混到要饭的地步,我百思不得其解。 欢顺似乎很随意,表现的很冷淡。只简单说了句,什么都是命,谁让我碰上她呢。 办公室俩同事,都是女人。听欢顺说会唱歌,再不让我问长问短,揭人痛处。极力纵恿他唱个歌,让她们听。欢顺没拒绝,唱起了《五更曲》 一更里来进绣房 进到绣房满炕揣 心里想偷一只鞋 手却碰上人家的奶 慌慌张张我跑出来 阿喔哎 …… 直到五更曲完,那俩女人还不满足,又让他唱《风英一十八》,他也一一唱了。终于到了他要离开的时间,我让他上家里吃顿饭,他却不肯。他说自己就这么个营生了,不想麻烦众人。再说,到了这村里,那家不给顿饭吃。等那天要饭都没了腿,再连累大家不迟。 拜识哥走了,消失在大路尽头。我心里却像塞了些乱麻,找不到让心静下来的头绪。只有对他的祝福,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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