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香港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8-5 10:02:31

本帖最后由程贤富于 2016-8-5 11:17 编辑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家乡教书，月工资百元挂零，还要无端忍受领导的小鞋。那时候，经济高速澎涨，做生意动辄得利,高利贷也非常盛行。如果我有两千存款出借他人，便可每月坐收一百块利息，他人求我借钱时，还必须下跪装孙子。心想，读一辈子书，价值两千块钱，真是宋江的军师——吴用。下海做生意吧，没本钱，也无从借贷。听说深圳的打工仔，月薪都千儿八百的，我们一行十人便跑了深圳。
　　来到关外才知道，深圳特区是国中之国。它用巨大的铁丝网围着，还要本县公安局出具的《边防证》才能入关。当地居民在铁丝网上打了个洞，白天用柴草遮着，晚上我们每人破费一百块，像狗一样爬了过去。看到深圳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到深圳人生活在天堂里，我们便发下毒誓，要与那个仅仅饿不死的教书匠彻底决裂。
　　我们暂住在深港交界处的一座大山里，这座老气横秋的大山，与老家的穷山恶水并无二致，但分界线上仍架有高大的铁栅栏。有人说，那铁栅栏上还通有高压电，不知是真是假。有一天，我们发现香港一侧的大山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天上还不时有直升机盘旋而过。我以为那直升机是来救火的。旁人说，那山是香港警方故意点燃的，那直升机是在搜捕因火现身的偷渡客。据说，深圳人喜欢白天潜入树丛，晚上再偷渡到香港。
　　内地人跑深圳，深圳人跑香港，看来香港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这人间天堂究竟啥模样，因为被大山阻隔，因为戒备森严，更使得我们对它想入非非，更使得我们蠢蠢欲动！
　　到深圳人才市场求职，一打听，其公司的老板，大都是从前由深圳偷渡到香港的打工崽。这样一来，更坚定了我们的信心。此后，我们便利用各种关系寻找途径。终于联系好了一家，陆路不通，走海路。
　　约定偷渡的头一天，蛇头带我们到海边熟悉地形，说只要每人给他五百块钱，他晚上就带领我们从深圳下海，游到海中一个小岛上潜伏下来，等天亮又天黑了，再泅三个小时就到天堂香港了。
　　完了，蛇头回去了，我们一行十人，仍在海边逗留。想起两天后，我们就到天堂香港了，再过几年，就回家当老板了，不禁激动得在海边一顿狂吼乱叫。我们这群内地来的旱鸭子，梦想凭借自行车登上月球一般，在海边吼够了，也憧憬够了。在经过一个水泥坝子往回走时，意外发现坝子边一群人排着轮次，正通过望远镜朝远方遥望。我们也顺着望过去，凭肉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时，走过来一个人，我赶紧问，他们望什么？
　　他说，天堂香港，收费十元！
　　如此启眼一望，就值内地三天工资？我打算先求证一下再说。可是，凡遥望过的人，都兴高采烈地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与我们没有交集。看着他们那股高兴劲儿，我想错不了，他们一定看到天堂香港了，他们一定怀揣我们同样的秘密，回家作最后的准备去了。
　　我们又回忆起某一天，似乎听某人说过，在深圳某地，能看到香港最繁华处。于是，我们赶紧买了票。
　　我排在最末，前面九个依然是津津有味地遥望，然后兴高采烈地离开。我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等待着。终于轮到我了。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前除了一片迷茫的海，楞是什么也没看到。我耐着性子，又反复瞪大眼睛，又前后调整眼距，还是什么也没看到。我想高声喊出来，以警醒后来者。念头稍纵即逝！前面那么多人都没出声，怕别人说我傻，用不来望远镜！加之人生地不熟……我也假装津津有味地遥望，然后又兴高采烈地离开。
　　回暂住地的路上，我问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回答，天堂香港。
　　回答完毕，他们又反过来问我。
　　我说，我比你们看得更多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