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华三工区位于延安市延长县境内,延安地区是典型的黄土高原,以艰险雄踞天下,山峦叠嶂,沟壑纵横,行路难,开路更难。 蒙华三工区分了三个组,第一现场组夹在两座大山之间,地势险峻,山路崎岖,峰峦绵延。出进没有一条像样的车行道,因交通不便,使得当地老百姓的经济文化颇显落后。 项目上场,蒙华三工区全体员工一致认为,筑路不是“铁军”唯一使命,帮助地方搞活经济,为当地百姓办实事让百姓富起了也是“铁军”的心愿。 项目上场,工区领导决定,先修一条的柏油马路,让村民借助现代交通工具快速走出大山。架设高压电,连接网络接收外面信息,打井,让老百姓用上自来水,租用村民的房子,雇佣农民工等办法增加他们的经济收入。 一组租了八间房,房子是并排的八孔窑洞,职工亲切地称之为“八间房”。八间房悬挂山腰,下面是幽深的大沟,对面是郭旗隧道进口。 自从租下八间房,烦心事就接踵而来。八间房在杨台隧道东边二百米处,地势比隧道稍低一些,院子并不宽敞,出进是有一条一米宽的蛇形小路。 年轻人的办事效率不得不让人折服。第一组现场组长孙焱,陕科大的高材生,一个不满二十八岁的小伙子。他每天为村里的电、水、路跑得像风车似得突噜噜转,几个月功夫,村里电、路通畅,自来水接上山顶,山顶鸡鸣狗叫,猪也攀上峰顶喝上自来水,车辆自由穿梭。八间房的房东更是一夜暴富,房东老太太在八间房的东边开了个小卖部,他的儿子女婿原本吵到闹的要在工地上班。路通后,自己买了车,嫌工地给的工资低,工地的活说不干就不干了。房东住的窑洞在八间房的山顶上。自从开了小卖部,老两口就住在小卖部里,把山顶的猪、狗、鸡也牵下来,散养在八间房狭窄的院子里。房东老头还在八间房的西墙下,靠隧道这边的栅了个羊圈,养了四五十只羊。他们也用一组的水电、厕所,随便进入水房洗澡洗衣服。 职工一年体检一次,上岗都有健康证。外人随便出入水房、澡堂,这是工地不能允许的。孙焱多次找房东交涉,要求迁走牲畜。 房东把猪圈迁到山顶,因山顶地方小,没有栅羊圈的地方,孙焱考虑到实际情况,羊圈暂留院子。 水、厕所可以用,洗澡房、电不能共用。孙焱说:阿姨,水你们可以用,电要交费。不要在我们的水房洗澡、洗衣服。 房东老太太说:那是我们的窑,咋能是你们的房? 孙焱:阿姨,房子租给我们了,合同期内,归我们使用。 房东老太太:让你们住,又没卖给你们,咋不让我们进去? 孙焱:阿姨,咱签了合同,合同是有法律效应的。我们给你付了房租,这房子的使用权就是我们的。 房东老太太脸拉得老长,愤愤地说:我们又没犯法,我们不卖窑。 孙焱一听,没办法沟通。他正想给村长打电话来开导房东阿姨。安保部的小杨风风火火跑来说:村长不让栽电线杆。 孙焱开了个皮卡车跑去,村长带着一帮人围坐在栽电线杆的坑边。孙焱下车,村长赶忙跑过来给孙焱递了一支烟,陪着笑脸说:这山是我的,你们铲出这片地,正好能种玉米,电线杆从找个地方栽吧。 孙焱懵了,一个堂堂的大村长,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地是国家征过来修路的,铲出平地栽电线杆那是图纸设计好的,怎么能随便改呢? 孙焱楞了几秒钟缓过神说:不行,这地征来就是栽杆的地方,你怎么能种玉米呢? 村长舔着脸:我知道征过了,以后,隧道打通,桥架好,这片地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种了庄稼,电线杆栽到地中间多碍事啊! 孙焱:不行,必须按图纸。栽! 孙焱一声令下,吊车司机将电线杆重新吊起。 村长人多势众,呼啦一下又围住坑。孙焱从人群中一把把村长拉出来,戳着村长的鼻尖吼道:让他们闪开,我不想把事情弄大,你别挑战我的极限,你再胡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不信,你试试。 村长看见孙焱两眼冒火,瘫坐地上嚎叫着:修路人咋不讲理?你们是强盗?我就不让在这儿栽,我们的先人都在这座山里埋着呢,你这不是抢我们的坟地嘛。 孙焱火冒三丈:你这是犯法,当时征地你怎么不说? 村长狡辩道:当时说打隧道、架桥,又没说要栽电线杆。 不接高压线怎么施工?愚昧啊!孙焱哭笑不得,让吊车先放倒电线杆。 村长一轱辘站起来又递过一支烟,指着前边的山顶说:栽那吧,那陡峭开不成地,你们有机械,铲两三平米的地方几个小时就好了,电线杆有三两平米的坑坑足够了。他又回头环视了一下眼前的地,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这么好一片地,栽电线杆不是浪费吗? 孙焱推开他的手厉声道:我再给你说一遍,更改图纸是犯法的,杆子就栽这里,你再胡搅蛮缠我报警。 村长:吆,啧啧,你快报去,我又没犯法,是你们不讲理,占了先人的坟地…… 对,是你们不讲理,我们百年后往哪埋?那帮人也一起质问孙焱。 那片地一年收三二百斤玉米与造价上亿的铁路能比吗?孰轻孰重他们根本不懂,甚至连最基本的法律都不懂。要想让他们明白轻重,懂得最基本的法律,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事情。与其僵持,还不如退一步。退一步,并不代表今天不栽,工程进度不敢耽搁,电线杆今天必须栽起,半夜栽,栽起,我看谁敢扒?孙焱心里嘀咕着,强压着冲到头顶的怒火,向吊车司机招招手:走。 孙焱上了皮卡车,一踩油门走了。 第二天,电线杆端端正正矗立在那片地中央。孙焱还没睁开眼,就听外面哄吵,喊叫让孙焱出来。孙焱出去,是村长带一帮人拿着家什,八间房的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逼不得已,孙焱掏出手机拨通派出所的电话,这是孙焱最不愿意干的事情。 房东老太太还是随便出入水房洗澡。有一天,被安保部的小杨挡住。老太太怒了,耍起泼,把水泼到小杨身上,厮打起小杨来,小杨一生气,把水总阀关掉。老太太拧不出水,哭骂到:我找你们领导,找政府,你们欺负人,让你们住我的窑,你们倒抢走了。 老太太不停地呜咽,把水房里搞得乌烟瘴气。孙焱一看这阵势,跟她讲清楚合同的法律效应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眼下修路为主,哪有闲功夫普法啊。 孙焱找人换锁。锁一换更不得了,房东叫来家人砸锁。人常说:鼠目寸光成不了大器。这句话用在房东身上有点不礼貌。可房东一家的思想就那么简单,爱占便宜并且没有满足的时候。孙焱拿出合同,撇在他儿子脚下,喝道:我不租了,你退还房租,还有违约金,赶紧还钱! 又喊小杨:去,联系活动板房,装到隧道西边。 房东一家一听,活动板房装到隧道西边,意味着把一座金山搬走了,也就是说把一棵摇钱树伐了?一家人相互对视,小声合计了一会,耷拉着脑袋灰溜溜走了。 八间房似乎安宁了,孙焱长长舒了口气,把精力全部用在隧道开挖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作业,各种机械没停止过轰鸣。筑路人习惯了,听不见机械轰鸣还睡不踏实。可房东不习惯,不习惯也不敢吭气。他们知道施工不会因他睡不着而停止一分钟,也不会给他赔偿一分钱。 房东老太太像变了个人似得,特别和蔼,职工买他的东西她还给吃个红枣。老头每天放羊,他的羊一半是卖肉的,一半是产羔的。他见了职工也很谦逊,主动打招呼。 冬天,不知什么原因,房东的母羊大部分没有怀上羔,怀上的中途还落了羔,年底没落住一个羊羔。 房东老头每天拉着脸,好像谁欠他钱似得。有一天,他忽然带着村长闯进孙焱的办公室,说打隧道的轰鸣声吵的羊中了毒没有怀上羔,让工区赔偿损失。 这不是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吗?轰鸣声一不是有害气体,二不是农药化肥,怎么会有毒呢?孙焱的专业是工程管理,对农牧养殖一窍不通。就凭想象,机械作业与羊不育不孕毫无瓜葛。 这烦恼从天而降,搞得孙焱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好耐着性子让房东说出原因。房东说:你们没来之前村里可安静呢,一入冬,羊陆续下羔,中途也没落过羔,自从你们来,黑明轰隆轰隆的,惊扰的羊没怀上羔。 这是理由吗?谁信呢?如果轰鸣能避孕的话,筑路女职工哪个不是在工地怀孕的,有的还在工地分娩,难道羊比筑路人还娇气? 这种新鲜事,孙焱还是头一回听说,他问房东:叔,有科学依据吗? 村长接过话茬:嗨,要啥科学啊?不是公羊性功能老化就是母羊受了惊吓输卵管痉挛坐不住胎,大山里的羊没见过世面么,哈哈。 村长问房东:你的种羊没问题吧? 房东:没问题,年岁不大。 村长说得没错,大山里的人都没见过这种施工场面,更何况是羊,筑路人进山开路拓宽了人和羊的视野,羊不孕反倒让筑路人赔偿,真是岂有此理。不过筑路人是讲诚信的,赔可以,总得拿出让人信服的理由吧。孙问村长:羊受惊吓就不怀孕吗?以前有过这种事? 房东抢先说:那年,下大暴雨,电闪雷鸣,有的羊就落了羔,今年你们施工,羊纯粹没怀上。 孙焱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妻子柳莹无缘无故流产,会不会与噪音有关? 那次柳莹流出,孙焱落泪了。 生命是至高无上的,不管是人还是羊,践踏生命都是有罪的。孙焱知道自己是党员,说话办事要遵循党章党归。如果真有此事,不能置老百姓的利益而不顾。他迟疑一会说:叔,你先回去,我查查资料。如果确有此事,我们会按照法律规定赔付的。 晚上,他在网上查找相关信息,似乎有点瓜葛,但没查出具体赔付细则。按精神损失补偿好像也不合理。正好去年羊肉市场疲软,羊肉滞销,养羊户基本涅槃。 房东的羊肉更无人问津,羊每天还得吃草喂料,眼看草空料尽,房东急了,又找孙焱要钱。 孙焱说:叔,咱用法律说话,要不你拿出证据起诉我们,我们依照法院判定赔偿。 房东顿时语塞,额头青筋暴突,脸色僵硬,目光咄咄逼人。 孙焱赶忙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递到房东手里说:叔,要不这样,今年羊肉行情你也知道,你的羊肉我包了,灶上先买你的羊肉吃着。剩下的,我让职工卖回去过年吃,你看行不? 房东连忙说:行行行。 孙焱:叔,你回去杀羊,灶上中午炖羊肉。 房东跑回去就磨刀。 孙焱让房东多杀一只,他打电话通知施工队的老板来取,施工队老板眉头蹙成一疙瘩说:这几天计价款没下来,灶上一天买四五斤肉,哪能买一只羊啊? 孙焱:没钱想办法,肉必须吃,必须给工人吃好。吃好才能干好,活不能马虎。他甩出一张卡给老板:这有十万块钱,你先用。 老板说:我给你打个欠条。 孙焱:没必要,你能飞了吗? 年底,房东跟孙焱说:我不想养羊了,没利润,今年你帮我把羊处理完,过了年,在你工地给我找个活干吧。 孙焱说:好。 年底,房东陆续把羊杀完,在羊肉市场及不景气的情况下他还赚了一笔钱。 八间房的烦心事还没有完,今年开春,料车翻车,砂石压坏一户村民的玉米,孙焱去解决,村长说:这家人是我们村的特困户,你给多赔点吧。 这不可能,按原则压坏多少赔多少。孙焱说。 村长指着这户村民说:他一家都是老实人,一辈子没走大山,儿子也二十了,比他还老实,一家人就靠这点地生活呢。 孙焱打量着这一家人,都呆呆的,木头似的杵到一边不吭气。孙焱沉默一会还是说:不可能多赔,我可以安排他儿子到工地干活。 一家人高兴得咧开嘴,女人连忙说:不用赔,不用赔,给我娃挣工资就行。 村长边给孙焱发烟边问:你说的是真的?这娃能干啥?他啥都不会干啊! 孙焱说:他不会干,我们教他干,打杂总可以吧。 村长使劲握住孙焱的手说:你可帮村里解决大难题了。我们全村人都得感谢你,感谢修路人。 这娃叫龙龙,弱智。人很勤快,在一组员工的调教下,每天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特别是暑天的厕所垃圾池他每天都要清理一次,喷一次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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