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踩着东汉王室光武帝刘秀的足迹从远古一路而来,村边的小河绕村而过,固执的流淌了千年,犹如我的村庄生生息息传承了一代又一代。
在玉山镇东北方向的山脚下,有一刘氏群居的村落,名曰刘家山。村落并不算大,却以刘氏先祖勤劳和智慧使得村庄长久以来富足安康,邻里和睦。常有大城市的姑娘远嫁而来,在这山清水秀之地安逸度日。
村落地处南北二岭之间,土地大多是坡地,交通也不便利,以前的农忙时节大多是靠人力。站在南北二岭之上,可见村庄全貌。树木映衬下的屋舍层层叠叠,偶尔传来一声鸡鸣犬吠。农忙时,站在门前可望见地头劳作的亲人,时常饭时吆喝一声,岭上立刻传来回应,这要比现代化的通讯来的迅速,痛快。一条主道穿村而过,通向外面的世界。山涧流出的小河迂回绕村而出,村口的一拱小桥是河水流经村庄的最后一站,告别村庄后它一路而去汇入清峪河,奔流至灞河。
村里的古庙早已不见踪迹,但一切已铭刻在人们的记忆深处,庙门,成为人们对旧时光的一种怀念。即便时光如何的变迁,这个地处村庄中心位置的庙门,从未缺少过喧闹嘈杂的场景。闲暇时,年长的老者三三两两坐在庙门悠闲地晒着阳,家长里短的唠嗑。当村子上空炊烟散去的时候,庙门也开始热闹热闹起来,端着饭碗的乡亲或坐或圪蹴,大到国家大事,小到羊下羔子猪产仔是无话不谈。在此可知村里村外的最新事件和动态。每年进入正月,庙门的锣鼓声便响了起来,欢快的锣鼓声使村庄洋溢着喜庆祥和。尤其正月初三,新女婿到丈人家,初四新媳妇回婆家,远见此地聚集的人群条锣打鼓,害羞的小伙媳妇踟躇不前,无奈这是通村的咽喉地带,只有硬着头皮,羞红着脸拿出备好的烟糖,这个时候村里的小伙子更是起哄,锣鼓敲得更响。这个位置和风水绝佳的所在因庙而得名,却没有因为庙的消失从人们心里抹去,也寄托着人们对逝去岁月的一种怀念。
沿庙门幽长的小巷前行,巷口有一口老井,辘轳发出绳索的摩擦声,水桶与井壁碰撞声,桶里的水滴落井中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各种声音回响在深幽的小巷。老井曾是一村人生活的源泉,保障着全村人一日三餐和生活用水。炎炎夏日,麦场上,田地里,大伙儿常会提上一壶井水,以解渴驱热,井水清凉而甘甜,沁人心脾。那甜丝丝的井水喝得那叫一个畅快,大碗端起,仰脖一饮而尽,转瞬炎热尽散。在那个科技不发达的年代,一切皆靠人力。隆冬时节,村边的小河也已结冰,人们穿着臃肿笨拙,懒得动手摸那些冰冷的东西,连太阳都显得懒散无力。此时的老井在阳光下比其他地方热闹了许多,一桶桶冒着热气的井水被姑娘媳妇随着笑声哗哗的注入盆中。挽起衣袖,白嘟嘟的双手尽情的拿起衣服在盆里揉搓。水温适中,不冷不热,是老井使她们免受寒冷之苦。老井虽老,即便在干旱的年月也从未干涸,养育了村里的子子孙孙,当年搅不动辘轳的小毛孩如今也长得墙一般高了。岁月更替,时代在进步,自来水贯通以后,老井也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犹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注视着村庄的世事变迁。
穿过时光雕琢的小巷,村后山上的百岁神仙老人早已不在,那曾经香火缭绕神秘的庭院还在。记忆中一个慈祥的老人,周围十里八乡的人,谁要是有解不开的难事,在这里都能得以指点,化解。山上的树木葱茏,这个神秘的院落更令人遐想无限。
家里在村中的辈分极高,记忆里老态龙钟教我们算盘的和尚,我也只是以哥相称,我不知他的真名。那绕口令似的九国坷垃,二一添作五,三一三剩一,四七国,流眼泪……从一国打到九国,其中运用到加减乘除法,只可惜我没能从和尚哥那里学会更为复杂的狮子滚绣圈。对门的三大闲暇时就给大家讲三国演义,封神榜水浒传……他讲得有声有色,声情并茂,精彩处常戛然而止,且听下回分解,让人迫切的想知道结果怎样了,英雄脱险了没。
老屋的左邻右舍院中各有一颗村里最年长的桑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让我练就了爬树的本领。每到桑椹成熟的季节,我便光着脚丫子,双手吐几口唾沫,摩拳擦掌,学着大人的模样,然后青蛙状蹭、蹭、爬上树,树下的伙伴只能望树兴叹。树上的我尽情享用,一边摇晃树枝让伙伴捡拾跌落的果实。桑树还在,依然枝繁叶茂,高大的树干尽显沧桑,但周围早已人去屋空,物是人非。此时,我置身树下,也只有望树兴叹了。
老巷里,几只小鸡悠闲地踱步刨食 ,时而发出咯咯的叫声。老宅大多早已荒废,陈旧的屋舍上留下了岁月斑驳的痕迹,被时光锈蚀的门锁尘封一段老旧的光阴,落满尘埃的角落透过破败的窗户可见蜘蛛织就的网。那院落疯涨的野草,还有那椿树根部四散憋出的新芽,犹如我的思绪恣意蔓延生长。巷子里那块时常吃饭时抢着坐的板石还在,只是少了当年温馨的场景。以前巷子里有许多的槐树,柿树。槐花飘香的季节,巷子里飘荡着迷人的清香。左邻右舍的乡亲端着饭碗坐于门前的树下,比谁家的饭香味美,比谁家主妇的厨艺略胜一筹。村口路畔的小洋楼越盖越漂亮,老巷子里也只有那些舍不得离开的老人依然坚守,老人们说这是他们的念想,如果真的没人住了,没人看管了,这些个老房子也将会被岁月淹没。
当年在秦腔戏里演白毛女的漂亮姑姑也亦步履蹒跚,两鬓斑白。当年的玩伴也亦成家立业,有的带回了大城市的媳妇;有的远嫁他乡,他们和我一样,即便再远,这里永远是他们的根。
村畔的小河流淌了千年,日夜不停,犹如流逝的光阴,苍老了我的村庄。那清澈的河水曾掩映着一代帝王光武帝的身影,那远去的足迹在岁月的长河里也日益模糊,只有那坚挺的崖壁无声的诉说着帝王之剑留下的荣耀。
曾有人多次向我提出同一个问题,说我的村子地处山下,土地既不宽广也不肥沃,何以从古至今人们的生活殷实富足?是啊!我的村庄是小,但那里有我勤劳智慧的的乡亲,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创造出幸福的生活。
前几天一则消息让我失落了好久,我的村庄因家乡的经济发展需要而并入峒峪村,千百年来的刘家山村将不复存在。后来我仔细想一想,村还是那个村,只是变个名字而已,有啥好失落的。家乡这几年把旅游业做的是风生水起,我的村庄不也沾了光么,让越来越多的游客也知道了这个小村庄的存在。
我们虽然离开村庄越来越远,但她从未走出过那颗漂泊的心。即便她一无所有,甚至连名字都没了,刘家山,我心中最感动的字眼,也是最能触动我内心深处的地方,我心中永远的村庄。
作 者 简 介
刘雪儿 ,女,陕西蓝田人,礼泉县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文学微信平台编辑、西部文学副主编。从小热爱文学,中篇小说【初学经商】在《秦岭》上刊,散文【梦中的那片枣园】被北京《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报刊》刊登。散文【流峪飞峡游记】在2016年陕西公共图书馆服务联盟举办的“心旅行 阅读陕西”图文征集活动中荣获三等奖。另有一些作品散见于《蓝田文学》《嵕山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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