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云小说】毒 03

　　这一天是2008年4月7日。
　　我带了几件衣服，书拿的不少，还有我的日记本，以及我写的“著作。”
　　以前从广东回来坐车都是他们买票，看车次，领我上车，我从不操心，走路从不看标识，摸不着方向，别人不说，我也知道我在“路痴”这个光荣的群体里。
　　不过很奇怪，这次我竟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杭州。车站人流滚滚，像钱塘江刚刚退去的潮水，看到这场景我心花怒放，心里想着一定要让老郑先带我去西湖逛逛，看看雷峰塔究竟倒了没有，听说倒掉了，又听说只是歪斜了，现在的人总喜欢以讹传讹，幸好我来杭州了，一定自己亲眼目睹了才知道对错。又有人给我说西湖的水比镜子还明亮，这吹牛，我不信，它能有镜子那么平静光滑？后来看了报纸，上面说西湖被污染的面目全非。为什么非要在我来杭州之前看到听到这些消息，纯洁的心灵受到不小的影响。
　　我站在车站外，等着郑楚，看那些与我一起走出来的人流像分支的河流，朝两边散去，有的招手搭车，有的去挤公交车了。
　　我心里猜想这家伙会朝哪个方向过来，见面后是什么表情，穿什么衣服，一会请我吃什么。我感觉自己有些内急，左右看了一眼，陌生的城市，只有来往的车流和奔忙的人们。公共厕所的标识也没有一个，我怀念西安了，怀念火车站那方便的厕所了，看来还是家里好，什么都方便。这情况若放在家里，直接跳下硷畔，或者找个没人的野地里就解决了，而现在，我只能松一松裤子，等郑楚来了再说。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发短信给他：“你在哪，一会和救护车一起来。”
　　他回信息：“怎么了？”
　　我蹲在地上，不回信息，想他收到短信就快了。
　　电话响了，铃声是刘嘉亮的《爱你实在太累》。
　　“到哪了？”
　　“你先别火听我说，我临时有点急事，你自己去长途汽车站坐杭州到千岛湖的车，我在那等你。”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没在杭州？”
　　“千岛湖是杭州管辖下的一个镇，我就在这里，来了打电话，我先挂了，忙着呢。”
　　我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我是来游玩杭州的，你却说你在杭州的一个叫千岛湖的地方，千岛湖是哪里？镇子，那就是农村了，我从一个农村千里迢迢跑到另一个农村来，难道我真的病了？
　　我把手上检过的票揉成了一个纸团，丢在地上，忽然看到清洁工过来，又飞快的捡起来，走了几步，丢进垃圾桶，顺便问明去千岛湖的车站。
　　我心里忐忑，主要觉得老郑不够哥们，我一个年轻小伙千里迢迢来到他乡，你不管饭也就算了，好歹看在拜把子的份上，来接一下站嘛，难道不记得我是路痴了？千岛湖，千岛湖，心里生气，嘴上却念叨着，觉得这个名字很奇特，搞不懂是个岛还是个湖，想来既然是杭州管辖，应该景色错不了。即便是个沙漠叫千岛湖，人都来了，再回去，郑楚生气不说，肯定又被父母骂给车加油。
　　我自认为出门在外好几年，从未有过这么令人心情舒畅的感觉，出了千岛湖车站，一缕凉风吹来，心旷神怡，远远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和摇曳在湖水之上的几艘孤舟，我之前的顾虑和惆怅一扫而空。
　　郑楚兴冲冲地朝我走来，他穿着一身运动装，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接过我的行李箱，说：“我来提，你一路辛苦。”
　　“还好意思说，你是在忙着泡妞，连兄弟也忘记了。”
　　“没有，哪有妞可泡。”捏了捏我胳膊，遗憾的说：“没看到你胖啊，身体撑得住吗，带药没？”
　　我拍拍背包说：“带了。”
　　他点点头说：“带了就好，记得按时吃。”
　　我说：“我还没吃饭。”
　　“好，估计你也饿得受不了了，走，兄弟今天请客。”我箱子里大多数都是书，他提的吃力，说：“出门在外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一切从简这道理你还不懂？”
　　我说都是书，他才愣了一下，说：“哦，难怪这么重。”
　　我说：“你们那里允许看书吗，你知道我有看书写作的习惯，不会打扰人家吧？”
　　“没事，住的地方可能人比较多，出门在外环境差点，你也别嫌弃什么。”
　　我说：“那有什么，人多热闹嘛，再说在广东时还不是和大家一起住宿舍。”
　　一个女孩正面走来，他们相视一笑，对我说：“这是小玉，我同事。”
　　那女孩扎着马尾辫，干干净净，身材略显臃肿，上身穿着一件红白交替的格子短袖，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好，欢迎来到千岛湖，我叫王晓宇，他们喜欢叫我小玉，你就叫小玉好了。”她说话间伸出右手，我本身腼腆，但还是大胆的伸出右手与她相握。
　　我看了郑楚一眼，心想难怪这家伙不来接我，原来是自己和妹子拍拖去了，这泡妞速度比火箭还快，莫非这里的女孩比广东还多，比广东更容易上手？我见郑楚并不理我，只是提醒时间不早了，该吃饭了。
　　小玉非要帮我背包，我说不必，她笑着说：“背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怕我拐走啊？”
　　“不是，你误会了，就是生活用品，我自己可以的，怎么好意思劳驾你。”
　　“那就给我，你也辛苦了一路，休息休息。”硬是从我手上抢了去，我也只能从命。
　　听她刚才说欢迎来到千岛湖，我问道：“你是本地人？”
　　“我是山东人。”
　　郑楚走在前面，我和小玉并肩而行。
　　饿了一路，心里揣摩着待会老郑肯定请我吃顿好的，是麦当劳还是肯德基呢，管他呢，这两家都差不多吧，反正都是汉堡包，虽然我不喜欢洋快餐，但老郑现在请客，总不能驳了人家面子。
　　“就在这吧，看你吃什么。小玉，你也看看。”
　　我看到牌子上写着“沙县小吃”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谷底，脸上失了笑容。
　　小玉偏着脸看我，笑着说：“怎么，不想吃？现在不吃要走好远才有饭店的，随便吃点，晚上回去再吃。”
　　看到小玉一片热情，我只能忍气吞声，勉强露出笑容，跟着他们进了店。
　　我要了份炒河粉，他俩都要了云吞。
　　“云吞不就是混沌吗，这有什么好吃？”
　　郑楚和小玉一起看我，小玉笑着说：“云吞是混沌吗？”
　　“是，就跟猫叫咪咪一样的道理。”
　　“哦，我还真不知道。”
　　郑楚说：“人家可是有学问的人，未来大作家。”
　　“难怪这么厉害。”小玉喝着刚刚倒出来的茶水，心不在焉的说道。
　　“过来带了多少钱？”郑楚问我。
　　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难堪的问题，特别是在女孩子面前。
　　郑楚非常清楚我在想什么，他对于我的了解，有时候比我对自己的了解更深。
　　“小玉不是外人，你就别难为情了。买被褥和生活用品够了吧？”
　　我挺直了胸膛，不假思索的说：“这个自然绰绰有余。”
　　他鬼祟的笑着：“到底多少钱？”
　　“六百，来时我妈给的。反正撑一个月就发工资了，不会青黄不接的。你们主要做什么产品，好做吗？”
　　小玉看了郑楚一眼，对我说：“好做，一学就会。做我们上学时常用的圆珠笔。”
　　我问：“那是计件还是计时？”
　　她俩用奇怪的目光瞥了对方一眼，小玉端起茶杯堵住嘴，眼睛咕噜噜地朝我和郑楚偷瞟。
　　郑楚说：“你觉得千岛湖这地方怎么样？”
　　“怎么说呢，就是刚出来看了一眼，也没仔细瞧。但第一印象感觉很舒服，好像卫生搞得好，没看到脏乱差现象，路上没看到一个纸屑，一支烟头。”
　　吃完饭，他俩带我上超市买日用品。走在街上，郑楚说：“千岛湖之所以叫千岛湖，是因为他由大大小小一千零七十六个岛组成，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千岛湖最大的岛，其它还有什么孔雀岛、锁岛、猴岛、蛇岛等等，明天有时间带你去看。”
　　听他这么一说，我刹那间充满了期许和向往，心想着哪天放假一定要去那些岛上玩玩。
　　我抱怨道：“以为你会来杭州接我，本来想好去西湖转一圈的。”
　　“西湖有什么好，水都被污染的不成样子了。千岛湖要比西湖大好几倍，十米以下的水可以直接饮用。”
　　我有些怀疑，问道：“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真的，农夫山泉就产自这里。别看千岛湖是一个小镇，富得流油，每年来这里的中外游客数不胜数呢。有自己的电视台不说，光星级酒店就有几十家。”
　　我们说着走着，我感觉脚心有些疼，便停下歇息。
　　小玉这一路沉默不语，让我忽然觉得很奇怪。
　　我问：“你走累了吗？”
　　她笑着摇摇头，转过身对郑楚说道：“领导让买….”
　　她话没说完，郑楚打断说道：“知道了。”
　　“领导，什么领导？”
　　小玉继续沉默，郑楚说：“是我们车间主任，他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们都叫他领导。他是个大学生，也是陕西的，人还不错，可能不太爱说话，你去了也别差生。”
　　我小时候被老师揍得多了，以至于后来听到领导什么有个一官半职的就有些心慌胆怯，何况还要跟他住在一起。看千岛湖这繁华景象，想来租房也贵，领导也要养家糊口，所以大家为了节省开支就住在一起也说不定，这样一想我就释然了。
　　我买了被褥，想买洗发水，平常用十几块的，在这却找不到，郑楚拿了一瓶给我，我一看价格吓傻了——68元。我说：“我这头值得了这么多钱吗？太贵了。”
　　他却说：“你懂什么，这洗发水虽然贵，但对头发有养护作用，你整天用便宜货，看看头发干枯成一坨屎了。”
　　小玉捂着嘴咯咯的笑，我皱着眉，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还是犹豫不决。
　　小玉说：“就买这个，别犹豫了，我自己用的就是这个。”
　　我瞥了一眼她头发，也没见黑亮柔顺到哪里去，但既然小玉都说了，买就买，就当打水漂了，总不能在女孩子面前丢人现眼。后来买拖鞋，买牙膏，买凉席等等都是郑楚和小玉帮忙挑选的，几乎都不便宜。
　　结账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底，心想按照老郑平时对我的态度，一定会掏钱。谁知他说：“我在外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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