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云小说】毒 04

　　不知道走了多远，反正一直在走，一直在拐弯。每走一段路，总能看到一家挨着一家卖鱼的店面，门前放着带氧气的大鱼缸，里面泡泡滚动，四五十公分长的大鱼不时张着嘴晃来晃去，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
　　郑楚笑嘻嘻的说：“别惊讶，这都是千岛湖最小的鱼，最大的那条在码头，有一米五。”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差不多有你这么高，制成鱼干供游客欣赏呢。”
　　我看的目瞪口呆：“这叫什么鱼？”
　　“谁知道，听说江泽民来过之后就叫千岛湖有机鱼了，可能是他给取的名。这里的人说从前鱼价便宜的像狗屎，现在贵的像狗头金，都靠千岛湖有机鱼发家致富了。你看看街上，眼睛不眨的看，一会功夫过去多少奔驰宝马，人家有钱。”
　　我没看街上，只看柏油马路对面的湖水和周围高大的建筑，我们走一路，千岛湖的湖水仿佛一直跟着我们走，只是湖里的船只不停地变换着。
　　道路两旁那些树我一个也叫不上名字，但都整齐的矗立在那，从它碧绿的叶片上送来千岛湖清凉的风，让人瞬间忘却疲倦。
　　小玉这会精神饱满，上来要帮郑楚提箱子，被委婉拒绝。
　　郑楚说：“我先带你去厂里看看。”
　　“好！”我正有此意，看看圆珠笔到底是这么做出来的，自己能不能做。
　　走了半个小时路程，上了一道斜坡，坡上第一间房子是老年活动室，一些老年人沾着唾沫打牌。紧挨着是一间车间，里面传来嘻嘻哈哈的说话声和吵闹声，最大的声音是“咚咚咚”一阵胜过一阵的敲打声。
　　郑楚说：“东西放在门外，我们进去。”
　　里面一帮男女看到我们进来，停止了手中工作，向郑楚投来微笑。“别看，抓紧时间干活。”一个青年忙着从箱子里往桌子上拿笔芯，一边对所有人喊道。那些人继续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这回我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他们拿着木质的锤子，正敲打笔杆上面，想把衔接的部分砸进去。
　　“我们就做这个，你看是不是很容易？学不会你就是猪头。”郑楚说着，让一个员工让开位置，把我安插在那里。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堆笔芯和一堆缠绕在一起的弹簧。郑楚拨弄弹簧，分离出来一个，很快套进笔芯，对我说：“这道工序就这样，看看就会了，后面主要就看你自己的速度了。”
　　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么简单，太简单了，不费脑子，也不会把衣服弄脏。
　　那些人不再敲打笔杆，开始唱歌了，仿佛是事先说好的一样，不约而同的就开始了。
　　“……多流汗水莫流泪，哦，艰苦创业记心上….”我们出门时这歌声依然从四面八方传进我的耳朵，我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氛围。
　　我说我头晕，想尽早回宿舍睡一觉。郑楚却非要拉着去广场转悠，我看到小玉似乎已经疲乏不堪，不时张口流泪。我说：“小玉，我们要回宿舍了，看样子你瞌睡了，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明天上班咱们再见。”
　　郑楚诡异一笑说：“我们是男女共室。”对小玉也是诡异一笑，问道：“是吧，小玉。”我只当是开玩笑，陪着笑了一下。
　　郑楚说：“你还没试过男女搭配的宿舍吧？”
　　我看他说的好像认真，心里便多了一些想法，但又觉得不可能，说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宿舍在哪？”
　　郑楚说：“急什么，太阳还没落山，领导没下班，我们回去不好。”
　　我有些郁闷，瞌睡回宿舍和领导下不下班有什么关系，难道睡觉还要向领导申请，这领导架子未免太大了吧。我心里开始觉得不自在，觉得被束缚。这样没有自由，晚上看书可能也没指望了。
　　郑楚不时看着西下的夕阳，问小玉：“现在大概几点了？”
　　小玉看看手表说：“六点半。”
　　郑楚若有所思，说：“他们回来了，咱回去。”
　　我终于舒了口气，可以回去睡觉了。
　　郑楚说：“我们真的是男女住在一起，不过不是一个房间，你别多想。”
　　我见过那些住在一栋楼，或者一层楼的男男女女，住在一层楼的，一般都会在中间筑起一道墙，以免发生不该发生的事，这里肯定也一样。
　　“床板太硬，我们都睡榻榻米。”他看了一眼我的神情，又故意拔高嗓音强调：“是韩国榻榻米哦！”
　　我没多想，管你韩国日本的，能睡觉就行。
　　车间距离住处大约有十几分钟路程，走沥青路，也走泥土路，只是越走越偏僻，我说的偏僻并不是像农村那样荒凉，但给我的印象是到了广东某个工业区，脏乱差就开始了，完全没了刚来时那种干净清新的感受。
　　我以为会如同广东那样的民房，没想到在一个小区门口郑楚停下对我说：“我们就住在里面左拐第一栋的三楼。”
　　小区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不见保安看门，却让我心里踏实不少，充满期待。
　　郑楚叩响了房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声音：“谁啊？”
　　郑楚用脚踢了一下，笑着说：“我，开门。”
　　“小黑你想死啊？”
　　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打开门，手里拿着一把韭菜闪到旁边。
　　我刚进门，房间里，厨房里，坐着择菜的，躺着看书的，站着摆弄仙人掌的，一涌而来，都伸出右手，面带笑容。
　　“快，快，请坐，请坐，欢迎你的到来。”一个瘦高的男生给我拿来凳子，几个人坐在我旁边。
　　“来，喝口水。”一个女孩端来水放在桌子上。
　　我介绍了自己，他们也做了自我介绍，我飞快的扫视了房间。这是一个大套间，有两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洗手间。左手边刚刚有男生出入，我猜是男生寝室，另外一个算是女生寝室了。
　　一个女生喊郑楚过去帮忙和面，我就跟其他人聊起来。
　　那个给我搬凳子的张波来自四川泸州，问我知道泸州吗。我说知道，泸州是酒城，泸州老窖谁不知道。他欣喜的笑了，说：“听小黑说你喜欢写作，那你喜欢谁的书？”
　　“余秋雨、贾平凹，当然，还有韩寒。”他不置可否，又问了我许多陕西的风土人情。从他的谈吐来看，是一个值得以后重点交往的朋友，我开始对他上了心。
　　正说着门又被敲响了，张波慢吞吞的过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寸发挺的笔直，长相十分帅气，走路铿锵有力，精神抖擞。
　　他走到桌子跟前，正在忙活的所有人都钻了出来，一个一个的说“领导辛苦。”
　　领导只是似笑非笑的对那些人说：“没事，你们忙你们的。”然后进了男寝，‘哐’一声关了门。
　　张楚将一盆冒着热气的烩面端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可以开饭了，叫领导出来吃饭。”
　　有人打开灯，灯光昏暗，但我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烩面里只有土豆，没有别的配菜，也看不到漂浮着的油水，我感觉我没有胃口。
　　领导两步化作一步，坐在背靠着厨房的地方。那些人依次围城一圈，我挨着郑楚，小玉和张波坐在一起。那个长发女孩嘉嘉给众人打饭，一边给领导往碗里舀，口中说“领导辛苦。”
　　领导卸掉眼睛，看着我，微微一笑，说：“你是陕西的？”
　　这笑容立刻使我感动了，说：“是的。”
　　领导说：“我也是陕西的。”
　　我说：“郑楚给我说过了。”
　　众人目光一起投向郑楚，郑楚有些尴尬的笑了，说：“看我干嘛，吃饭。”
　　那个叫杜华的男生用广普说：“领导还没发话，你吃什么饭。”
　　“对，对。”郑楚嘿嘿一笑。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领导发话，饭碗摆在面前，筷子整齐的架在碗上，大家齐刷刷将双手放在膝盖上。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张波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的说。
　　他讲的笑话不好笑，但大家都在笑，我正想着自己也讲一个，但领导端起碗说：“吃饭。”
　　所有人都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在盆子里夹土豆，然后放在领导碗里，瞬间领导饭碗就堆成了一座小山，郑楚还要夹，领导用筷子制止：“好了，好了，自己吃。”
　　众人端起碗，齐声喊道：“领导辛苦，各位辛苦。”然后就没有那么多讲究，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吃这么烂的饭，而且像八辈子没吃过一样，吃的那么津津有味。在我拿着筷子在碗里来回搅动，思考这些问题时，张波已经站起来舀第二碗了。
　　“吃啊，怎么不吃，不合口味？”领导对我说。
　　“不饿，来时吃过了。”
　　领导脸上掠过一丝笑容，放下碗筷说：“大家慢用。”然后进寝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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