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区里的母亲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8-29 20:41:43

本帖最后由程贤富于 2016-8-29 20:42 编辑

　　今年在湖北苏马荡买了套度假房。岳父住在我一起，今年91岁整了，请他去度暑假，他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九十不出户。”意思是岁数大了，跟熟透的果子一样，说落地就落地，不能随便出门了。岳父执意不去，妻子只好在家服侍。母亲住在妹妹家，我便邀妹妹一家去度假。
　　来到苏马荡，新买的家具包装纸堆满了阳台，打电话叫搞卫生的弄去。母亲站在一侧听到了，她说，可以卖钱呢。其实她不知道，在风景区里卖废品，还不够小工钱。我只得顺从。背上纸壳，一下楼就碰上搞卫生的了。回家快了露了马脚，母亲问：“怎么这么快呢？”“一下楼就碰上收废品的了。”“卖了几块钱？”“八块。”“莫嫌少，买菜吃也好嘛。”
　　苏马荡的夏天真舒心，母亲一辈子没享受过个这样凉爽的夏天，兴奋得不停地念叨：“现在的人真成神仙了，哪里舒服就住哪里。”
　　八月几号的时候，因为外甥今年高考录取的事，妹妹一家要离开，我只有与母亲单独度假了。从前母亲住在妹妹家，我很少操心。妹妹临走时，我说：“妈，我给你一把钥匙，进出方便些。”
　　妹妹的回答却令我十分吃惊：母亲开不来防盗门，加上不识字，她一个人回来也找不到房子。
　　母亲没跨过学堂门我是知道的。平时见她用钱，大额小额的都分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她连门牌号也认不得。我估计开锁我是能教会她的，但不识字就麻烦了。我感到了压力。又一想，妹妹照顾母亲这么多年了，我照顾十天半月也是应该的。经过讨论，最后妹妹出了个主意：在门外立一个扫把，母亲单独进出时，看到扫把就不会走错门了。
　　妹妹一家走了，我因为要照看母亲，从此一个人不敢随便走动。母亲出去时，我就和她一道。经过几天接触，我才摸清母亲的底细。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辨别方位的能力特差。就连在山上转一圈，也记不住回家的路。我只有像带小孩那样，她走到哪里，我就拿一本书，一步不离地跟到哪里。偷空看几行后，又瞟一眼母亲。有时看入了迷，突然想起，抬头一望，不见母亲，正准备扯开嗓子喊时，母亲又自树丛里钻出来了。看来她怕迷路，也时时盯着我。
　　一回到家，我就教母亲开防盗门、使用燃气灶、电磁炉，以免她无事做闲得慌。进出的时候，我故意让母亲走前面，教她辨别方位。
　　后来，母亲学会了这些，也好象挺有成就感的，一到屋就高兴地做这做那。在老家时，住在学校附近母亲好掌握时间。到度假区来了，由于看不懂时钟，母亲没有时间概念了。有时才上午八九点钟，她就煮起午饭来。我告诉她煮早了，到时候叫她。
　　没买冰柜，剩少许饭就倒掉。母亲尽量少煮些，吃饭时却早早地放了碗。等我吃完，伸手倒残汤时，母亲说：“给我看看。”仰脖子喝了。我说：“浪费一丁点没事。”她说：“菜汤有营养。”
　　有一天中午吃多了，傍晚时分肚子里好象还横着一块石头。吃完晚饭，我想一个人走远些，以消化积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打开门一看，母亲未在家，鞋架上的伞少了一把。怕母亲单独出去找不到归路，顿时慌了神。我迅速朝母亲常去的地方跑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再次回来时母亲已到家了。此后，母亲可以单独进出了，我也感到轻松了许多。
　　度假期间，原先没计划安装电视，见母亲早头夜晚闲得无聊，便安了。母亲不识字，喜欢看战争片。有一天，我无意间翻到《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一下引起了我的共鸣。母亲见我看得专注，便上铺睡了。第二天我出去散步后故意回来晚一点，意思是把电视让给她。在外盲目地转了一阵，不知不觉已九点多了。回去太晚，怕母亲担心。我迅速来到楼下，却看见母亲独自站在乒乓球桌边。我先开口问：“妈，没看电视呀？”母亲带着哭腔说：“都这么晚了，我看你还没回来，以为你散步摔了跤。”“晚上随大路走，不爬山，不会摔跤的。”我心里一阵难过，都五十几了，母亲还如此为我操心，难怪以前常听老人说：“上人担心后人有路那么长，后人担心上人只有扁担那么长。”
　　在上面呆久了，没人说话，母亲有些闷闷不乐。看天气预报，老家一连下了几天暴雨，天气转凉了。我决定送母亲回老家。走在回家的路上，从不晕车的母亲却大吐不止。我一时不知所措，因拿方便袋不及时，呕吐物流到前面座位下去了。前面两位好像一对夫妻，不停地在那里吵吵嚷嚷。
　　“坐车晕车好稀奇啊？没见过吗？”
　　我声音很大也很冲。可能他们以为今天遇上二杆子了吧！前面两位安静下来，侧边两位张张嘴准备开口的，也欲言又止了，一直叽叽咕咕闲聊的几位女婆婆儿，也闭了嘴。乘务员赶紧拿来拖帕。
　　今天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呢？冷静下来一想，是因为母亲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了，谁想给她气受，我就要雄起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