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覃戈 于 2016-9-7 22:53 编辑
我爸说:“乐乐,可能要休学了。”
要不是心里多少有些猜测,,我的质疑很快就能炸到九宵云外。大口喝了面汤,又生嚼了一颗蒜瓣,辣的我直抽冷气。我妈让我放下蒜瓣,我都装做没听见。
她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其实我已经伸长了耳朵等我妈的下文,我就想明白乐乐为什么突然就不上学了。可我爸冲着我妈摆了摆手,像躲一直偷吃粮食的执迷不悟的老鼠似的。我妈收拾了碗碟,期期艾艾的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在一个盆里添水洗刷了碗碟,水被她撩拨的稀里哗啦。我闭口走进自己的小黑屋子,灯也不拉,任凭夏日残留的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作响。一觉醒来都快天亮。
我妈已经在锅里烙了一个锅盔,切成三角,层层叠叠码在搪瓷盆子里,就等我走的时候带上几块。
我出门在菜园子里摘了两个西红柿,三条黄瓜,洗干净,切块,拌上蒜泥和盐,搅匀,红红绿绿煞是好看。我妈叫醒了我爸,又给我们一人盛了一碗白米粥。我从搪瓷盆里抓一块锅盔,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谁都没让。我爸捧起他的那一碗白粥呼里咕噜的大口喝的很香。我也没有装怂,就着黄瓜西红柿很快就将白粥喝了个精光。我妈在旁边一个劲的让我们慢点吃。我将筷子放在碗上,随手拿了一块锅盔塞进书包里,大步就出了家门。身后我爸停下了喝粥,我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造孽啊……”
从乐乐家走过,我拍了好一会门,都没有人理我,但我知道乐乐肯定在家。最后还是她爸出来让我走,说乐乐身体不好云云,卖了好大的关子,都不给我说出个一二来。我只好冲着门口喊了声:“要不要我替乐乐请个假?”她爸冷冷的看着我,忽然说道:“请什么假?乐乐以后不上学了,学校管不了她,你赶紧走,走!”我呆愣的从乐乐家走开,只听一声巨大响声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乐乐披头散发的伸出一只手指向我,喉咙里咔咔咔咔的响声不断,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爸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不停,一个劲的重复着一句话:“你和别人不一样了……你和别人不一样了……你和别人不一样了……”我惊恐的看着她们父女俩,呆若木鸡,直到乐乐使劲的扑向我,她爸大吼着冲我喊:“你走,赶紧走……”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乐乐他爸的脸上居然有泪水。我吓坏了,转头就跑,直到跑出村子很远,马天成喘着粗气,拉住我时,我都没有从惊恐中缓过气来。一路上,马天成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还给我炫耀周六周日他们家就要买电视了,我都没有和他说一个字。
“到底怎么了?”这已经是今天第十八回有人这样问我了,我不记得是发卡还是马天成或者别的同学,乐乐父女俩相拥在一起景象绕着我奔流不息。直到下午上完课,发卡叮嘱马天成将我安全护送回家,我才缓过神来。我看着发卡充满青春气息的脸颊,清汤寡水般的发丝,才忽然意识到,我为什么会害怕。是乐乐脸上的表情!当时乐乐的脸上布满了绝望,她的身上缠绕着一股死气。是的,让我害怕的死气,有一种什么东西将她紧紧的抓住,不让她离开。
我和马天成说了我早上看见的事,马天成却不屑一顾的说:“活该!”我有点不相信这样的话出自马天成的嘴里。昨天以前他还和我在六班替乐乐打抱不平。
“你就是个瓜怂!”马天成居然张口骂我,“除了你韩子琪,咱们上秦村没有人会同情姚香梅!”他话说的斩钉截铁,信誓旦旦。我看着他的脸,马天成稚嫩的脸庞竟然有了一丝刚硬的线条。
马天成告诉我,乐乐被男人糟蹋了。他说乐乐一直都没有住在她姑姑家,自我不陪她回家后,马天成替我跑了几回。可好景不长,乐乐就攀上我们后面村子一个跑运输的青年。每天早上青年去红花裕砖厂拉砖时,顺带会捎上乐乐。说到这里,马天成咬牙切齿:“骚货乐乐,丈着奶大勾引了个拖拉机司机,居然就不理我了!活该被拖拉机糟蹋!”
我听了个糊里糊涂,却也听明白了一句话,乐乐被糟蹋了。尽管我并不明白马天成这样说乐乐撒的是那口气,可是乐乐才是受害者,怎么从马天成嘴里说出来,乐乐倒成了那个祸害?我没有追问,我只是很想赶快见到乐乐,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相信马天成说的是真的!
等我们回到村子后,碰见了酸猫,他和光头和尚无精打采的蹲在老池边桐树的树荫里。马天成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俩只是点头应付,胡乱扔给我俩一人一只金丝猴,摇头晃脑:“上秦村的村花折了,便宜后村的猪了……哎……”马天成没好气的对酸猫说:“不就是被后村那头猪拱了,折什么折了?”光头和尚点燃金丝猴呼呼的吸了起来,酸猫的烟头也亮起了红宝石。酸猫说:“折了,折了,今个中午喝农药了,不知道救不救得活。”我如遭雷击,一把扯住酸猫的皮胸:“乐乐,喝农药了?”酸猫使劲的拨开我的手,一拳将我放倒在地:“少给老子来这一套,不要以为你上了中学就可以在老子面前嚣张,操NM。”光头和尚戏嘘的看了我一眼:“学生娃,不要太嚣张,上秦村可不是你说了算呦。”我摸了一把火辣辣的嘴角,手上全是鲜血。我的狠劲忽然蹦了起来,接过马天成递过来的板砖,狠狠的拍在酸猫的脑袋上。酸猫说了句:“你……”抱着脑袋就缓缓倒在地上。我瞪着光头和尚:“谁他妈的嚣张了?”光头和尚没有说话,他哆哆嗦嗦的跑开了,边跑边喊:“杀人了,杀人了,韩子琪杀人了……”
我放下手里的砖头,愣愣的看着酸猫头上静静渗出的血,浑身的力气突然之间全离我而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漫无目的的盯着酸猫老,他真的会死吗?马天成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酸猫没有死,大概十分钟后,他就知哩哇啦的捂着脑袋爬起来,看着坐在他面前的我,更是惊叫了一声,奔了出去。马天成带着我们的村医华先生过来的时候,我扶着地面抖抖缩缩的正站了起来。华先生询问谁受了伤?我瞪了马天成一眼,拍了拍屁股上的黄土,说:“没谁受伤,就我刚摔了一跤,没事。”华先生冷哼一身,掉头就走。马天成一脸讪笑的看着我:“老大,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打疼吧?”我笑了:“叫谁老大呢?你这样的小弟我可要不起!”说要我就匆匆的向村口走去。我要去看看乐乐。
在镇医院晃荡了一圈,蜻蜓点水般的从每个病房溜了一圈,我和马天成没有找到乐乐。我们俩呆坐在医院门诊楼前的花坛前,像个傻子似的被人指指点点。我狠了恨心,对着空气和马天成说:“回!”马天成小声的说:“不找了?”“不找了。”
等我们俩回到家的时候,村子里早已飘逸着袅袅炊烟。乐乐他爸坐在弯弯沟发呆,我有心上前询问,可看着他形如枯槁的脸皮,我一句话也不敢说。马天成比我勇敢多了,他张口就问:“黑叔,乐乐怎么样了?”
“没事了……她好着呢……”
马天成瞥了我一眼,好像挺自豪,嘴里却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都是后村那头猪害得!”好像在为乐乐打抱不平。乐乐他爸却说:“娃呀,你们走吧,让叔一个人呆会。”我看了他一眼,说:“不能平白便宜那小子,叔,你放心,待会我就去收拾他。”
乐乐他爸啊了一声,莫名地,就略带点感激的说:“不用了,他早被警察带走了……”我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好不容易积累起来怒气一下子就泄了。“被警察抓了,算他狗日的运气好!不然老子非打死他!”马天成义愤填膺,大有一副不宰了后村青年誓不罢休的架势。真恶心,我懒得和他说,迈开步子就向村里走。
马天成却说:“黑叔,别听韩子琪吱哇,有我在,保证让后村那混蛋好过不成。咱们上秦村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乐乐他爸又嗯了一声。我停下脚步,狠狠的瞪了马天成一眼:“不说大话,你能死?”马天成不说话了,扑踏扑踏跟了过来。
不过他那句话说的对,上秦村可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在乡下,两个村子经常为面子打架,前年我四姐嫁给徐军寨,因为耍新郎没收住手,发展到最后打起了群架,打死了一个,打伤打残好几个,硬是将一场红事变成了白事。这后村人敢糟蹋我们村的姑娘,不将他家砸个稀巴烂,上秦村真就亏了先人!
我将我的想法和马天成说了,他讨好的说没问题,他早就想这么干了。我想了想,让他多叫些人,一人拿一块石头,噼里啪啦一扔,赶紧就溜,谁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马天成连声说好,他问我要不要叫上酸猫和光头和尚?我看了看他:“他们会来吗?”马天成说:“别的事我不敢保证,这事他俩肯定会来!”我想了想,觉得这事人越多越好,也就同意了。
当天晚上,我赶到老虎洞,去后村的集合地点时,酸猫、光头和尚十几个村里的小伙正蹲在那里抽烟,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听我爸和我妈说:“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将后村那淫棍家砸了,铺天盖地的石头块子,淫棍他爸脑袋都被开了瓢,都住了院。”我妈心善:“人没事吧?”我爸幸灾乐祸:“能有什么事,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去后村打砸的事情,就这样在大家解气的议论声中慢慢被人忘记。我忐忑了一个月之后也没见派出所什么找我麻烦,很快也就不放在心上。酸猫、光头和我自此以后也重归于好,村里的孩子隐隐间将我当做老大,我说一没人敢说二。只是因为上了初中,对当孩子王这种游戏我失去了兴趣,倒是马天成因为组织了那天的事情,总是吆五喝六,很满意他在村子中突然上升的地位。
乐乐出门了,尽管和谁也不说话,就是呆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多少也让人放心了不少。我妈甚至给乐乐洗过一次头发。她回来之后很是一阵长吁短叹,说什么好好一个娃,就这么被毁了,头发上的虱子都长满了。我偷偷的跑去看了乐乐,她呆呆看着我,眼里似乎有泪,我就站在她家碌碌上陪她。她冰冷的坐在那里,一种难以言说的伤害让她无法背负,难以安慰,抑郁附身,孤独将她推入黑暗之中……我无能无力。
我尽可能多的去和她说话,尽管她可能一句也没有听。上秦村的婆姨们明面上也在和她说些宽心话。酸猫他妈甚至经常送一些吃的给乐乐,我妈将自己年轻时许多衣裳也送给了乐乐。我爸说,你那些宝贝不是准备留给子琪媳妇,发扬艰苦朴素的吗?要不干脆让乐乐给子琪做媳妇?我妈正纳鞋底子,听我爸的话,鞋底子就飞到我爸的脑袋上。“子琪以后就是娶头母猪,也不能娶乐乐!”我没有说话,想想我爸的话,倒是挺有英雄主义气概的,可是让我娶乐乐,那是万万不能的。我并不是嫌弃她,乐乐在我心里就是我妹妹,我只是见不得她受罪。真虚伪。
可再难的日子总是要向前过,用我妈的话说,多大的瞌睡都是要从眼前过,看着稀烂的事,咬咬牙,总会过去的。半年以后,乐乐虽然没有再回去上学,却也开始正常的生活,下地,放羊,除草……逢集赶会,她会去吃个凉皮什么的。那时候,我爸给我买了一辆二八大驴,能驮能扛,带个人轻轻松松。碰的巧,我经常会捎乐乐去红花裕赶集。乐乐坐在后大座上,手提着一篮子鸡蛋,听我给她讲学校的趣事,或者她也给我说一个鸡蛋二毛钱,她一次能卖六块钱的行情。我挺心疼乐乐,把她带到集市,看她找好地方我才离开。老天爷真是个卑鄙的家伙,怎么忍心伤害这样的笨蛋?
有一个周末回家,我和乐乐去东沟放羊。割完草,我们坐在一块平坦的地方,我会给乐乐讲一些我们正在学习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总觉得枯燥的课本,那会我竟学的津津有味。发卡都说我像学神附体,变了个人似的。我会问乐乐喜欢听什么内容,数学呀、语文呀、还是地理呀……她都说好。我就问她最喜欢那个。她就笑着说:“你讲的我都喜欢听。”
我们俩为这事嘟嘟哝哝的时候,马天成趴在我们不远处的草地上,嘴里叼根狗尾巴草,拿着一本郁秀的《花季雨季》,看的是津津有味。那是我给乐乐带的,发卡说这本书特别好看,甚至把她都看哭了。乐乐看了以后也挺喜欢,翻来覆去,书脚都有些磨掉了。马天成说:“人家那才叫青春。”
乐乐眼神忽然一暗,我就抬眼看着马天成。
马天成说:“我们十五了,都这么大了,你俩说,一样都是青春,为什么我们是在这里放羊,人家却在释放激情?”
我说:“放羊怎么了?”
马天成说:“你就是放羊的命,你想放一辈子羊啊!我可不愿意!以后我一定要去大城市看看。”说这话的时候,马天成的眼睛亮得像一百瓦的灯泡。
乐乐插嘴说:“我也要去城里,那里谁也不认识我。”马天成冲着我撇了一下嘴,拉住乐乐的手,就像江泽民握住美国总统的手一样,说:“知音啊,就韩子琪那点见识,真是让人憋屈,我要是他,这辈子真是白活了。”
我的脸好一阵红,就觉得口干舌燥,说:“你才白活了!”说完,我也不理他们俩,提着草笼拿着镰就下了沟给羊割草。
我是真落后了,我将手里镰刀狠狠劈在洋槐树上。
等我割满草爬上平台,还没等我出声,就看见乐乐躺在草地上,两手举得高高的,将自己短袖平铺在草地上,马天成像条狗似的埋在乐乐的胸前允吸着什么。刹那间,我就觉得全身的血都流不动了,站在那儿,呆呆的,一动也不敢动。后来,我脚一滑,哼了一声,乐乐看了我一眼,飞快的将马天成从自己身上踢开。马天成看见我,竟也不惊慌,只是一愣,就冲我笑了一下,穿上他的衣服,拿着他的镰刀和笼,从我的身边下了沟。
我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从乐乐身边冲了过去,经过她时我甚至闭着眼睛,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去盯她的白花花的胸脯。咋能这样?
我窝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出去,隐约地,就听乐乐将羊给我送了回来,我妈一个劲的留她吃饭。我听着她婉拒的声音,离去的脚步声,莫名地,就有点怕,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尽管我在学校和发卡都亲过嘴,可是,可是,他们俩……
天色如墨,层层叠加,渐渐黑透,我妈已经第五遍叫我吃饭了,我才匆匆爬起来,手也没洗,端上碗哧溜哧溜狂吸面条,吃完就逃回自己房子。我妈进来看过我好几次,我翻来覆去,浑身颤抖,嘴里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下午出什么事了?”
我叫了一声妈,眼前就模糊了眼,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妈一看也给吓着了,就说:“不说就不说,妈不问了,我娃好好睡觉!”
我说:“妈,我想我舅奶了。”
我妈愣了一下,说:“好了好了,不哭了,妈也想你舅奶。”
我妈被我这么一闹,她的思绪就飘到我逝去舅奶身上,也就不再追问我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也因为想起我舅奶,心里慢慢就平静下来了,甚至最后还出去又吃了一碗面条,才又睡下。
可是我的梦里,乐乐和马天成依旧光着身子……
第二天出门,我看见乐乐在我家大场上牵着各种线奔走,我妈拿着竹子做的筒子穿着线,红的、黑的、绿的、黄的,好几种颜色的线在她俩手里翻飞,我妈又要织布了。经天纬地,我妈说她们现在弄得是纬线,过几天上了织布机,脚一踏,手一板,滑个梭子插经线。村里人开玩笑说,那是在做女官。我一句话没说,拿起水担,挑着水桶,径直走了,我妈在我后面可劲的说我张狂,连个招呼都不知道和人打。
在东头水池我碰见了马天成,他见了我也不说话,水桶扔进水池左右摇晃了两下,很快就装满两桶水,挑起来就走。我一脚踢在他的水桶上,水扑耶洒在地上,一颠一闪将他摔倒在地,浑身都是泥巴。旁边的人好一阵哄笑,他冲着我笑了笑,起身,借了别人的水桶,提水将自己的桶洗干净,又重新打了两桶水,绕到另一条准备躲我。可他一个挑水的怎么能躲过我一个空人?我又一次将他的水踹的满地都是。马天成的眼里喷着火,拳头都攥的紧紧的。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和我打架他只能装孙子。结果他和我对视了一会,就颓然的低下了头。
“你想怎么样?”马天成问。 “不怎么样!”我吊儿郎当享受着他的憋屈。 光头和尚在旁边扇风点火:“打……打……”马天成眼里冒火:“闭上你的皮嘴!” “你到底想怎么样?”马天成又问。 “不知道,就是看你不爽。”我看着他吃瘪,心里真他妈痛快。“算了,我不和你计较。”马天成担着两个空桶,吱呀吱呀的走了。他一走,我倒没了火气,光头和尚凑近我:“子琪,要不要叔揍那小子一顿,咱们可是本家!”我瞥了他一眼:“那里人多那里耍去。”
有了这么一出,马天成和我的关系彻底成了敌人。上学,逛我们从此变成了陌路。他和乐乐的关系反倒成了只对我一个人公开的秘密。在其他人面前他俩尚且还能装一下距离,每逢单独碰见我,马天成总是肆无忌惮的搂住乐乐,尽管乐乐还是会躲躲闪闪,可她的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看的出,她挺享受马天成的拥抱。 我气急而笑,我凭什么管别人的事情?我又是那门子的大葱?看着他们幸福的模样,我彻底放弃管闲事的念头。从此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在学校,发卡越来越粘我,我却对她越来越疏远。我怕自己也像马天成对乐乐那样,毁了发卡。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玩?没有马天成我觉的玩都没有意思。没办法,只好一心扑在学习上。
还别说,拼了命学了一个学期,我的成绩哗哗的往上涨,那一年期末,原来ABC都认不全的英语,我竟然考了70多,名次排到全年级20名。整的我们班主任乐不拢嘴,逮住机会就将我当做典型宣传。人就是个奇怪的动物,被班主任夸着夸着,我慢慢竟然变成好学生,他妈的,这是什么道理!
马天成在那一学期,辍了学。我听我妈说,他偷偷带着乐乐去了广州,跟我们村的一个熟人进了电子厂。我妈说,你黑叔差点没被气死,天天在村里堵马天成他爸,马天成他祖宗十八代一个都没有放过。
我听了没有说什么,默默的扒完饭,走回自己房间,点上煤油灯看起了书。那一晚,整个红花裕都停了电,黑漆漆的夜静悄悄的,只有秦岭山脚下的312国道上不时掠过的车灯偶尔会响起喇叭。乐乐还好吧?
两年后,马天成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参了军。可是乐乐却从此音讯全无,村里有人说马天成将乐乐丢了,只是这一次应该撒泼的的黑叔却失了声。他甚至没有去找马天成的麻烦。
马天成走的前一天,我从县城高中回来过周末,顺便拿点干粮和换洗衣服。马天成不知道怎么知道我在家,那晚将我叫出门说聊聊天。
我和他坐在老虎洞的马路牙子上,我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他也一句话没有说。沉默良久,等他吸了好几支烟之后,将烟头摁灭,站起来对着沟对面的徐军寨长啸了一声。这才对我说:“其实,乐乐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我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样的话。“你不用惊讶,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没别的意思。”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这件事,伸手向他要了一支烟,让他给我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马天成叹了一口气:“我和乐乐在广州这两年,其实第一年就分开了。现在乐乐已经跟了一个小老板,过年就要结婚了。”
原来如此!我在心里说。
我看见马天成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娃娃,狠狠的抛出去。夜色太深,看不见扔到了什么地方。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我们一群人去后村砸人家房子的情形,不由的一阵难过。终究我们还是长大了。
也不知道和马天成在老虎洞蹲了多久,他那一盒烟被我们抽了个精光。马天成最后说:“韩子琪,你要好好念书,争取混个人样来,社会变了,两眼一抹黑,谁都看不起你。”我说:“得了吧,以后是有钱人的天下,你少给我灌迷魂汤!”马天成直直的看了我好一会,大声笑了起来。他说:“你说的对!”
那个晚上,等我们回到村子的时候,大多数人家已经进入了梦乡。整个村子就像一头怪兽,蛰伏在这片土地上,马天成突然说:“真黑呀!”我看着影影绰绰摇曳的树枝,接口说:“是呀,也不知道它下面隐藏了多少人,多少事。再过上几十年我们都死了,都埋在黑夜里,谁还记得我们!”
马天成说:“真伤感!你们文化人就是矫情!”
(全文完)
2016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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