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7月23日至26日,老山地区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连续4天昼夜不停,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洪灾,风卷残云般地无情掠过所有山岭沟壑,给整个战区带来灭顶之灾。 暴雨第一天早上,沉雷滚滚,条条闪电划破长空,师长刘登云背手站在一道室外走廊上,久久地仰头望天。狂风卷着暴雨,越下越急,雨水随风摇摆,来回改变着方向,不断抽打在他的身上。 路过的参谋大声询问:“师长,你咋不躲躲雨呀?” 刘登云师长似乎变成了一座凝伫在暴风雨中的雕像。突然,他猛然扭头,圆睁豹眼,冲着那位参谋喊道:“你——,赶快给我去,命令山上所有部队的干部战士,立即全部撤出猫耳洞,一律不准留在工事里!快——!” 那位参谋好生奇怪,心里一个劲犯嘀咕:这么大的暴雨狂风,躲在猫耳洞里都心惊胆战,撤出来?任凭大雨浇?任凭狂风扫?用不多久,战斗力不全完了? 心里嘀咕归嘀咕,毕竟军令如山倒!那位参谋丝毫不敢耽搁,跑步前去司令部,起草命令,签发,立即把师长刘登云的命令下达到了前线各战斗位置。 暴雨中,蜷缩在猫耳洞里避雨的干部战士们,不得不立刻执行命令。他们无奈地穿上雨披,带上雨具,钻出猫耳洞,站在露天,任凭暴雨冲刷,任凭狂风抽打。 不一刻,消极语言便纷纷传出: “这么大的雨,把人往外赶!” “司令部那边没下雨吧?” “会不会命令传错啦?” “发什么神经啊?” 牢骚、怨言、怪话,伴着暴雨,越讲越多,越传越广,大有与暴雨狂风一争高下之势。但碍于师长和命令的威严,尽管怨声载道,却无人敢于违抗。我师一线作战部队,在大暴雨中,全部无条件临时移出了猫耳洞和有顶防御工事。 大暴雨没完没了…… 由于隐蔽和作战的需要,老山上的工事,猫耳洞、坑道、防护壕等等,大多选择在巨石夹缝间,或山崖陡石下,要么紧贴山脚,要么依托山石斜面。这样修筑,既可凭险加固,又减少暴露面。但暴雨来得如此之急,如此之猛,山石夹缝间、悬崖山脚下,恰是暴雨、洪水冲刷之处。雨水夹带着大量山石、泥沙,见缝就钻,见沟就冲,滚滚而泄。袭击最严重的,恰恰就是我们的猫耳洞、堑壕和各种各类工事。 大暴雨继续下个不停…… 仅仅几小时后,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在大家眼前轰然上演。 当许多猫耳洞、有顶工事陆续坍塌,当许多风化巨石伴随大雨、洪水滚滚而下,或砸、或堵、或埋住我们构建的战时工事,牢骚声、怨言声、怪话声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是对师领导防患于未然的一片惊愕之声一片赞叹之声! 大暴雨依然下个不停…… 到处是激流而下的山水,到处是无情冲刷而来的滚滚洪流。在一些地形有利的位置,着地或垫高搭建的猫耳洞,损失相对小些。但大多数猫耳洞,为了增加内空高度,都向下深挖了至少一米。此时在暴雨和大水中,都成了一个个水坑、水窖,一个个蓄水池。有些地形本来就不利的位置,在冲激而下的大水作用力下,不要说猫耳洞单薄的波纹钢被冲走,连工字钢骨架和重重叠叠的沉重沙袋,都被冲得无影无踪。 想想后怕! 如果一线部队仍固守在猫耳洞中避雨,后果将多么悲惨!损失将多么严重!非战斗减员将多么惨烈!全师一线部队,深感不寒而栗。大家都为师长刘登云那道不近情理却无比及时的命令,庆幸不已、赞叹有加!过后得知,有的友军部队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一些猫耳洞及洞中官兵,在暴雨洪灾中被冲进了滚滚的盘龙江里。 我师一线官兵,因刘登云师长预见在先,命令及时,逃此一劫,无一牺牲。 猝不及防的这场大暴雨,顿时导致我师战区公路运输线全部中断,46处山体大塌方,200多个猫耳洞、防炮工事、隐蔽部坍塌或被暴雨洪水冲毁淹没,上千名战士露宿在外。暴雨山洪还冲走了许多猫耳洞中的存粮和弹药储备,战士们再次陷入饥饿、断粮、断水、弹药不足的危险境地。 师党委迅速发起一场全师向一线部队送粮、送弹药活动。 全师分成5个组,张海阳政委、赵文泷副师长带领职能机关,上阵地统计损失、慰问一线官兵;刘登云师长、骆永立副政委、后勤部朱部长等,率领师部三大机关干部战士,组成200人的送粮队,顶风冒雨,趟着没膝深的稀泥、浊水,肩担、人挑、背负,爬山6公里以上,将应急的粮食、衣服、弹药等物资,送往前沿阵地。 暴雨过后仅仅一周,我师就修复了所有阵地损毁的猫耳洞和工事,抢通了公路运输线,补足了一线生活和作战物资,完全恢复了暴雨洪灾前的作战能力。 郭天琪——我的好朋友,是这场大暴雨的亲历者。 老山遭遇百年不遇暴雨洪灾时,我正带领几位英模代表在兰州大学作“双立功活动”演讲报告。电话中得知了暴雨水灾的情况,非常着急。回前线时,我特意买了几盒雪茄烟,每根都很粗壮,一块钱一根(那时一块钱很值钱,相当于现在几十块钱)。一心想着送给好朋友、暴雨中坚守坑道的181团2营营长郭天琪,他最喜欢抽雪茄,要好好慰劳他一把。 一路奔波,终于到了181团2营06号坑道,见到了郭天琪。我把雪茄烟从盒中抽出来,说:“来吧,这次给你带来个好东西!” 郭天琪接过一看,是大号的雪茄烟,连声叫道:“好东西!好东西!”他点燃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连声夸赞:“太好了,在前线能抽上这个,神仙呀!” 恰巧几只老鼠从身旁蹿过,我笑道:“你这个神仙,就率领着这些鼠兵鼠将?” 他笑起来,又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说:“这几只鼠兵鼠将算什么,你没见着更绝的。暴雨涨水那几天,06号坑道都变成老鼠国啦!” 06号坑道是一座制式水泥永备坑道,里面驻守着2营营部和一个连。山洪暴发时,大水灌进洞里排不出去,100多人趟在齐腰深的雨水里。仰头望去,洞顶趴满了惊魂未定的老鼠群。 坑道顶部两侧,拉满了一排排电线,电线上,趴着大大小小从水中逃离的老鼠,它们像一群难民,更像一群偷袭者,一个个贼眉鼠眼,窥视着坑道里的战士们。战士们不甘平白无故忍受它们的窥视,有爱逗趣的兵,用枪刺把电线轻轻一挑,就像拨动了一根琴弦,“噼里啪啦”,老鼠们纷纷落水。它们惊慌失措地“吱吱喳喳”地叫着,在水中游来游去,钻行于战士们之间。有的兵怕老鼠,大呼小叫起来。但人鼠一洞,都浸泡在水中,躲都没处躲。胆子大的兵被逗得哈哈大笑,比过新年还开心,完全忘了这是在老山前线,哈哈,——真会苦中作乐啊! 俗话说:老鼠生来会打洞。老山的老鼠,能在炮火连天的阵地上活下来,全在于会打洞。而它们最可恶的是,把洞都打在了猫耳洞波纹钢板上堆积的泥土袋里。泥土袋堆得很高、很厚,大暴雨时的雨水不停地冲灌,浮泥塞满了土袋间的缝隙,把老鼠打的洞堵得严严实实,许多老鼠钻不出来,被闷死在洞中、夹缝里。雨过天晴,太阳暴晒,老鼠死尸开始腐烂、发臭,熏得洞中尸臭难闻,令人作呕。 晚上,我与182团3营7连连长吴永奎通电话,听筒里嗡声嗡气,怎么也听不清楚。 我问他:“你的电话机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说:“我戴着防毒面具呢,洞里的死老鼠太臭了!” 原来如此。 有什么样的困难,就有什么样的克服办法,这是战场上的生存法则。为了冲掉老鼠尸臭,有些战士进洞前,先在洞里点燃一根导火索,让导火索燃烧的火药味,弥漫整个猫耳洞,再拿块湿毛巾捂住鼻子,钻进洞里往床板上一躺,一会儿便安然入睡了。 郑月龙——181团副团长、团前线指挥所指挥长、我当年在21军警卫连任副指导员时的连长。 1987年1月底,我师在老山轮战已经8个月,快过春节了。农历大年三十那天,我陪郑月龙,以及团里参谋,还有军医白翎等5个人,从团前指到最前沿的-17号阵地,与一线官兵过年。 郑月龙是浙江杭州人,1970年入伍,与我同年兵。他1米80的个头,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在181团3营红9连任职时,因军政业绩优秀,被时任军长刘凌看中,调到21军警卫连当连长。老山轮战开始前,他先于部队,在1985年11月即带领团里部分见习干部上阵地实习,对战场情况极为熟悉。181团正式接防阵地后,他一直在团前指指挥战斗。此间,他还多次带领苗荃宏等侦察兵前出侦察,意外遭遇过很多次险情,都化险为夷。但这次,不知道何故,他显得有点郁闷。或许战绩没达到期望值?或许每逢佳节倍思亲?或许另有隐情……一路上,我都在瞎琢磨。 轻车熟路,不再遥远,走了近一个小时。毕竟是战场,不可能甩开膀子走,一路还要防炮、防雷,穿过“百米生死线”。临近-17号阵地时,越军阵地与我师友临部队139师防区,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大过年的,还打他妈哪门子仗!我在心中暗暗骂道。越南民俗与我国非常相近,也是过农历春节,同是农家最欢乐的节日,从道义上讲也该休战啊。 再仔细一听,枪声很脆,回响很远,——都是对空射击!呵呵,原来是因为战场上没有鞭炮,对峙双方的军人就用枪声代替鞭炮,共同欢庆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再往前走,我们的路两侧,就不断有子弹头落下地来。“哒哒哒”,这声音出自对方,是向我方这边天空打的;“当当当”,这声音是我方往越方天空放的。 越临近阵地前沿,子弹头落得越急、越密。按理说这种射击不会伤人,可郑月龙的脸色渐渐变成了铁青。我满腹狐疑,不由得追上几步,问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啊?” 他不置可否,冷冷回道:“咱们快走!” 枪声一阵比一阵热闹,各种轻武器子弹的清脆爆响,在山谷、沟壑间回荡,偶尔,也伴着几声沉闷的炮响。为防止被落弹、流弹误伤,我们加快了脚步。 走进-17号阵地,官兵们见到副团长来了,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中国人都把过年看得很重;大年三十,团首长来阵地与大家团聚,真像是全家大团圆啊! -17号是个孤零零的前出阵地,地势很低,但极其险要,常遭越军猛烈炮击。为更加隐蔽,阵地上的猫耳洞都修得非常低矮,郑月龙那样的大个子,差不多弯腰到90度了才勉强钻进去。我注意到:洞口边有一截黑胶皮管子通向洞外,洞内这头的管子旁,还摆放着七八个空罐头筒,就好奇地问: “这玩艺儿,是啥秘密武器?” 战士们嘻嘻哈哈一阵窃笑,都不肯告诉我。经不住我反复盘问,阵地长解释说,由于地势低,仗打起来,大小便都不能出猫耳洞。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啊,战士们就发明了这个,要撒尿,就掏出小鸟来,对准了,从胶皮管这头尿进去,然后就都流到洞外面去了;要拉屎,就拉在空罐头筒里,甩给敌军阵地,美其名曰——请老越吃大餐。我恍然大悟,好一阵笑。 此时阵地上,过春节的气氛已经很浓,包饺子的面和馅,早已准备停当。大家围绕着郑月龙副团长,因地制宜,把手榴弹擦干净擀饺子皮,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包起饺子来。在阵地上包饺子,平生第一次,千载难逢!这么多天,战士们吃腻了干噎的压缩饼干、单调的罐头咸菜,为了调剂一下口味,这个阵地甚至试着用枪油炸过油饼。我们都是来自西北的部队,真想吃一碗手擀面,却难以实现,哪敢想能吃上饺子啊?没想到大年三十,就实现了!这顿非同寻常的饺子,必定永远永远留在我们美好的记忆中! 天渐渐暗下来。洞内,欢声笑语;洞外,枪炮声大作。比任何一年除夕都热闹,——玩的全是真枪实弹啊!动的都是真格的啊!什么浏阳花炮、浏阳礼花呀,根本无法比拟!不是对手! 天完全黑了下来。枪炮声越发激烈。 郑月龙举起水杯,以水代酒。 ——第一杯,缓缓洒在了地上,敬献给牺牲在阵地上的战友!这句话刚出口,猫耳洞里笑声顿时消失,大家瞬间都沉浸在伤感之中,有的人在暗影下悄悄擦着眼角的泪花。参战前,我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敬酒祭奠亡者的经历。但这一天,在这一年的除夕之夜,在老山前沿阵地猫耳洞里,举杯祭奠身边离去的战友,毕生恐怕只有这一次!死亡就在我们头顶,就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人离去!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靠近,那么残酷!——我刹那间明白了郑月龙一路低沉的缘由:过年了,他禁不住想起了自己那些血洒南疆、不能再同庆新春的兵! ——第二杯,庆幸我们都还活着!要好好活下去,消灭敌人,保存好自己!沉痛的气氛渐渐缓解,大家高声互道祝福。活着!好好活着!喊叫掀起了巨大的声浪。 ——第三杯,老山前线阵地上过大年三十,一辈子就这一回!祝你们的长辈,父亲、母亲,全家美满长寿,祝全国人民和平幸福!猫耳洞里卷起一片欢呼的巨浪,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大家吃着饺子,纷纷赞赏馅拌得香,面和得好,包得也太漂亮。战士们按捺不住欢快的心情,时不时有人放响录音机,在低矮狭窄的洞中,扭起了自创的“猫耳洞迪斯克”。笑闹声此起彼伏,直至过了午夜。 高高的山顶上,夜风习习袭来,很有几分凉意。值班哨兵披了件旧军大衣,头戴钢盔,趴在工事上,警惕地观察着阵地前沿和越军方向,大年三十更不可放松警惕。 午夜前,敌我双方热热闹闹地对空射击,不知何时、何故,就变成了一场激烈无比的对打。所有明的、暗的火力点,几乎都开放了,肆意喷发。双方火力都非常猛烈,毫不吝惜地拼命发射,似乎在较量着:谁的火力点更密集,谁的射速更快,谁的弹药储备更富足。欢庆的除夕枪炮大战,演化成了一场男人间、雄性间的尽情宣泄! 夜空中,无数曳光弹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从密如织网的子弹流中脱颖而出,绽放起一朵朵艳丽无比的烟花。我赶紧戴好钢盔,取出录音机,悄悄闪出猫耳洞,黑暗中来到哨兵身边,与他一同趴在工事上,观看夜空下的激战场景。我按下录音键,录下了此起彼伏、密集奇特的除夕枪炮声。观赏着夜幕中五光十色的枪流弹雨,实在是美不胜收。我无法按捺被点燃的激情,又取出照相机,按下了快门。这张照片,成了我前线摄影中的奇葩——《除夕之夜的老山》。 年夜饭后,郑月龙副团长代表团领导,打电话给前沿阵地每个连队拜了年。我忽发奇想,提醒他:“应该给来前线慰问的21集团军首长也拜个年哎!”他捶我一拳,说:“对!我们也得代表前线指战员,向集团军首长表示感谢,拜年!”我代他摇起电话机,穿过营部、团前指、团基指、师部四道总机的接转,要通了正在师部慰问的集团军政委李宝祥。 郑月龙拿起电话,以极其激动的声调,代表181团前线全体将士,向集团军政委和慰问团拜年! 电话听筒里,传来李宝祥政委洪亮的声音,他被一线将士们的精神感染,情绪激动无比。郑月龙把电话听筒朝向大家,战士们静静地在猫耳洞里听着军政委的鼓励鞭策,心里热乎乎的。战场上的官兵情谊是无与伦比的,李宝祥政委代表集团军党委,代表集团军所有各部队,给181团一线阵地的全体指战员们拜年!他嘱咐指战员们珍惜生命、减少伤亡,鼓励大家在艰苦环境中坚守阵地,英勇杀敌,报效祖国,勇立战功! 1987年1月28日, 一个不平凡的大年三十! 堪称世上最奇特的大年三十! 我与老山前线-17号阵地的将士们, 一起度过了终生难忘的除夕之夜! 刘大卫、王曼丽——在老山前线,与我同年入伍,曾一起在21军原文艺宣传队共事过的两个战友,15年后我们战场重逢。 既是同年兵,又是新兵就在一个队;既有西安“老乡”,又有男有女;当年21军文艺宣传队进进出出差不多百十号人,如今前线相逢只有我们3个,真是弥足珍贵啊! 我印象中,大卫老成持重、年轻早熟。入伍时他18岁,大我4岁,满脸络腮胡子,难免被误判为“老兵”。为此还闹出过小笑话:新兵第一个月,我们到宝鸡县蟠龙公社红旗大队助民劳动。晚饭时,我给全队念自己写的“小广播”稿,其中一句:要向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刘大卫学习……引起哄堂大笑,一些真的老兵,笑得喷了饭。 大卫在宣传队排演的京剧《沙家浜》中,扮演日本鬼子黑田大佐,戏分少,他又兼在乐队吹长号。他是木匠出身,制作、维修布景道具,装台卸台,电工灯光,都得心应手,我早就觉得他是一个技术型能人。后来他在军电影队放了好几年电影,又到军直通信连无线接力站、高炮团,都干技术。大卫业余爱好广泛:修半导体、修电视机、踩缝纫机、照相、制作幻灯、办展览、篆刻、剪纸、写话剧、创作小说、报告文学、写诗……千奇百怪。他在21军军部的惊人之举,是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后,军机关直属队在灯光篮球场举行的诗歌朗诵会上,他朗诵的自创诗。记得有这么几句: ——他们人心丧尽、极端孤立, ——他们不可救药、病入膏肓! ——绞死、油炸、掏心挖脏, ——都难解我们心头的愤怒, ——恨不得把他们 ——刀劈斧剁、碎尸万段、碾成末、再炸成酱! 整个球场沸腾了,掌声雷动,一片欢腾,朗诵会被他推上了狂热的顶峰,他确切地宣泄了那一刻大家的内心,淋漓尽致。 后来,他调到61师当文化干事,小说《挽救》获过甘肃省文联二等奖,还发表过报告文学、散文。他主创了181团党翻身、183团段庆华的“幻灯连续剧”,反响强烈。还自己设计,由师修理所技师李润虎亲手制作了一台“四镜头宽银幕幻灯机”。再后来,他被兰州军区宣传部选调,参加组建了中央电视台兰州军区记者站,又学会了拍电影。 1986年轮战时,他以中央电视台军事部驻前线记者身份,足迹遍布战区各部队。西安音乐学院徐良投笔从戎,随47军139师417团开赴那拉口阵地,负伤残疾前最后一组视频,就是他拍摄的。在前线,大卫在61师呆得最久,毕竟是他老部队。战前我们同在师政治部共事过:大卫在文化科,我在组织科,苏炜、张启民在宣传科,4个人莫逆之交、情投意合、无话不谈,被戏称为“天水四公子”。 大卫在前线,扛着一台16毫米“鲍莱克斯”电影摄影机早出晚归,很少见面。有天下午在师部碰到,见他全身作战服湿得精透,我大吃一惊,忙问:“大卫,你掉水里了?” 大卫一脸无奈,疲惫地说:“没有。出汗。” 我又问道:“湿成这样,还不脱了?” 大卫怪异地苦笑一下,说:“没事。惯了。” 我顿时明白,“扑哧”笑出声来,说:“毛里求斯,难为你了!” 在前线,像大卫那样严严实实捂着作战服的,基本没有。大卫因有满族血缘,全身汗毛极其旺盛发达,在军部大池洗澡,震惊过全澡堂。新兵时,他就获得了以非洲国名命名的绰号“毛里求斯”。熟人面前,他也自嘲——浑身是毛雄赳赳!但在生人面前,他更像一个毛里求斯的穆斯林教徒,牢牢包裹住自己,生怕吓到了谁。 大卫从前线返回军区后,61师一致为他报请三等功。 …… 王曼丽——大我两岁,大姐。她漂亮、大方、泼辣、爽快,特别能吃苦,责任心很强,入伍前在学校就是班干部。1970年底我们一起从西安入伍,报到第一天接兵干部带大家去体检。新兵们排成两路纵队,男的一列,女的一列,我俩恰好是排头兵。正走着,她突然冲出队列,向前快跑起来,我误以为是领队下了跑步命令,就跟着她跑。紧跑几步之后,她突然蹲在了地上,我定睛一看:她在提鞋!原来是鞋被走掉了,好大个洋相。我恍然大悟,幸亏没跟着她一起蹲下! 都说女孩“事儿多”,穿军装以后,她们洋相也跟着多起来。 入伍不久,我从乐队二班被调到队部当通信员,与队里4个干部以及文书蒋立奎、卫生员张怀全,同住队部一个大房间。一天晚上,刚吹熄灯哨不久,队长张岳叫我去通知各排紧急集合!为使文艺宣传队具有作战部队的作风,这种夜间紧急集合已经进行过多次。集合令下达5分钟后,全体人员已打好背包、站好队,队伍拉出营区,跑了一圈回来,解散、就寝。 刚躺下,队长张岳就叫我:“小王,去,通知三排紧急集合!” 我纳闷:刚紧急完,怎么又?等我跑到三排,才知道怎么回事。 三排是女兵排,两个班。谭青云任排长兼五班长,南晓燕任副排长兼六班长。王曼丽她们十几个女孩,高中没毕业就来当兵;两个排长虽是老兵,年纪却也相仿,都是十七八,青春正芳华。刚才“紧急”完,还没兴奋够,全都在嘻嘻哈哈,互笑自嘲,热闹非凡。 我跑到门口,大喊一声:“紧急集合!三排!”女兵们的笑闹声瞬间凝固了,王曼丽她们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紧急集合穿反的,拿错的,扯皮的,丢三落四的,笑料还没开心完呢,怎么又来啦?刚解开的背包,又得重新打上,还都得关着灯在黑暗中进行,烦不烦啊!她们的抵触情绪油然而生。这次紧急集合用了8分多钟,女兵们耍起了小脾气,故意磨磨蹭蹭。跑出营房时,许多人的背包都散了架,溃不成军。 “孙武训女兵”是春秋时代著名典故:孙武见吴王阖闾,谈兵论战,吴王见他讲得头头是道,就出一难题——操练姬妃宫女。姬妃宫女们出宫,孙武下令列队,宫女妃子们笑成一团,无人理睬他。孙武重申命令,依然笑不止声。孙武不恼,命令带甲武士,拽出两个笑得最凶者,砍了。宫女妃子们陡然失色,孙武命令什么,她们做什么。一群从不听指令的女人,就这样被训练了出来。虽然这个历史事件过去了两千多年,但对当代女兵的训练,道理却完全相同。 第二次紧急集合结束后,女兵们回到宿舍,熄灯躺下,却有人仍然不接受教训。20分钟过去了,她们还在夜暗中兴奋不已,唧唧喳喳、嘻嘻哈哈。 这时,指导员袁松奇又叫我:“小王,去通知六班,紧急集合!” 我再次跑过去,大喊一声:“六班,紧急集合!” “不是刚搞过了吗?”“一晚上几回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六班的女兵们牢骚满腹。 我可没有解释的义务,撒腿就往回跑。隐隐听到身后六班长南晓燕尖声喊道:“动作快!哪那么多废话!”顿时响起一片叠被子、打背包的忙乱之声。这次紧急集合花了6分多钟,女兵们担心再次被“紧急”,不敢怠慢了。她们的“待遇”也升了级——由队长张岳和指导员袁松奇两个主管干部带队,又出营房去跑了一圈。 一晚上三次紧急集合,女兵们算被折腾苦了。队长张岳和指导员袁松奇毫不留情地点评说:“第一次紧急集合回来,三排睡觉动作慢,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第二次紧急集合回来,六班熄灯不熄声,唠唠叨叨,又不是村头妇女!不行,得对你们进行作风培养!”“不改掉你们这些小毛病,整夜都是紧急集合,就别想睡觉!” 王曼丽和一些女兵,后来到了六○野战医院。她们已经养成了作战部队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的优良作风,成为医院的骨干力量。参战前,王曼丽是医院的护士长。轮战任务下达后,她积极要求奔赴前线参加野战医疗队,获得批准。在前线,她被分配在47集团军军部所在地落水洞的“第三野战医疗所”。 得知她也到前线的消息后,我曾找机会去看过她。那是一片用木板房临时搭建起来的野战医疗所,是前线伤员们的救命之地,让我感到非常安谧,非常神圣。 …… 战场意味着牺牲,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伤残。刚刚还活蹦乱跳、思维敏捷,一颗流弹,一发冷炮,就可能阴阳两世界了。在老山,流血牺牲见得多了,就忽然惦念起同在前线的老战友刘大卫、王曼丽。我迫不及待仨人见见面,生怕见晚了留下遗憾。 1986年6月的一个中午,阳光灿烂,王曼丽来到61师前线指挥部坪寨,恰好刘大卫也在。我赶紧约上他俩,3个老战友,终于在远离兰州军区几千公里的云南边陲相见了。战友重逢似亲人,我们叙旧,畅谈新兵时的往事;我们谈今,交流各自在前线的见闻。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笑料,忆不完的往事,念不完的战友。我们漫步在层层叠叠伪装网遮挡的营区园林,尽情享受心旷神怡的南国风光。湛蓝的天,绵白的云,轻薄的雾,我们几乎忘却了,这里是硝烟战火的前线。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了师直警卫连搭建的“迎亲亭”前,王曼丽提议:“咱们照张相吧!你看,——迎亲亭。咱们就像亲人一样,兄弟姐妹,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在迎亲亭里相聚了。” 大卫赶紧打开他那台“欧林巴斯”专业单反相机,请游动哨兵帮忙,给我们仨拍下了一张前线相聚的历史性照片。道别时,我们相互用得最多的词汇就是:珍重。活着。后方见。 彭伟、彭星兄弟——红军老将军彭思忠的两个儿子。 1987年2月,我师轮战任务接近尾声时,我和师政治部秘书科干事彭星,负责与当地政府部门协调解决各种战后遗留问题。我们不停地奔波在陆续撤换下来的各团营连队,搜集遗留问题,了解情况,解决处理。 彭星的哥哥彭伟,是182团1营营长。他们哥俩都长得挺高,哥哥彭伟更消瘦些。他毕业于石家庄陆军学院,讲话简洁、干脆。他总穿一套作战服,精干利落,从体型到动作,都是个典型的军事干部。他酷爱军事,一心希望以此为终身职业,他简直就是先天性的军事男人!弟弟彭星则不同,擅书法,擅谋略,擅历史,擅文字,颇具儒雅之风。两兄弟是将门之后,父亲彭思忠是湖北麻城老红军,曾任21军副军长,是我岳父张信元的老上级、老首长,一生战功累累。 作战期间有一天,我住在彭伟所在的猫耳洞。当天夜里响起了一声爆炸,战士跑来报告说有伤员。彭伟立即让把伤员抬到他的猫耳洞里来。不一会儿,几名战士抬着一个伤员进来,放在床板上。彭伟蹲到伤员跟前,迅速解开伤员的作战服,一边查找伤口,一边问: “伤哪儿了?哪儿疼?” 伤员只是不停哼哼着:“疼!疼!” 彭伟查看了全身后,对他说:“没事。起来,走走看。” 伤员只是躺着,就不起来。彭伟向另几个战士一使眼色,那几个兵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伤员抄了起来。伤员极不情愿地在猫耳洞里蹒跚了几步。彭伟始终紧盯着他,突然上前,在他屁股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好啦!没事儿,哪儿也没伤着,上阵地去吧!”这冷不丁的一巴掌,真把受爆炸惊吓的伤员打清醒了。他稍稍愣了一下,立刻转身跑出了猫耳洞。大家都笑起来,彭伟没笑,对我说:“在一个人不太清醒、犯迷糊的时候,你给他一巴掌,是最有效的办法!” 这次见到彭伟,他的1营已撤到了二线,驻扎在帐篷中。远离战事,一片安宁,我俩相见,倍感亲切。在帐篷旁边的小树林里,我俩席地而坐。正聊着,我突然感到浑身发冷,坐立不安。 我赶忙对彭伟说:“不好,我大概病了。你营里有军医没?” 彭伟说:“当然,哪能没军医呢?”随即,他让通信员去叫张军医,又告诉我说:“我们这个张军医,在阵地上自己配了一种药,不管你什么病,吃了就好。” 我好奇地问:“都能治什么病?” 彭伟自信地说道:“拉肚子、头痛、发烧、胃疼,反正是吃了就没有再来找他的。” 我不信。太神了吧?哪会有这种万能药?别是在卖狗皮膏药吧。 一会工夫,那位张军医来了,30来岁,留着一脸大胡子。面相中性,不恶不善,倒没啥特殊。他略问了一下我的情况,也不号脉,也不听诊,就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大纸袋,从中取出一个中纸包,又从中掏出一小包药,递给我说:“把这药吃下去,多喝点儿水。” 我看着他,心里想起马三立的相声——“挠挠”。直想发笑。 我打开小药包,吓了一跳,好家伙!大大小小,方的、圆的、扁的,白的、红的、黄的,一共18片!我满腹狐疑,问他:“都吃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像很有把握。 我更加疑惑起来,嘀咕了一句:“这——,行吗?” 他态度一转,突然不容置疑地断然说道:“行——!肯定行!” 彭伟给我端来一大缸白开水。我浑身发冷、战抖,顾不得那许多了,分几口把那一大把药片囫囵吞枣塞进嘴里。不一会儿,我就觉得浑身瘫软,嘴唇发麻,舌根发硬,脑袋发昏,双眼发花…… 我说:“这,这药太、太厉害了。我,我舌、舌头都硬了。” 彭伟嘴角流出一丝坏笑,安慰说:“不要紧,睡一觉就好。” 大家扶我进到帐篷里,刚挨到枕头,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朦朦胧胧之中,我似曾记得昨天吃过18片药。帐篷里空荡荡没一个人,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如果这药性再大点,还不把我老王给吃死啊!想到此,我爬了起来,走出帐篷。彭伟和营里几个干部正围在一起吃午饭,看见我起来了,高兴地跟我打招呼。我直直走了过去。 彭伟笑眯眯问道:“伟功,好了没?” 我点点头,支吾不清地说了句:“还好!” 彭伟起身端来一个凳子:“快来吃饭!” 就这一瞬间,我找到了感觉!哎——,全身轻松无比,头不昏了,眼不花了,脑子也清醒了,好像生命力重新回到了身上,真是太神奇了!昨天大病时的虚弱感觉,竟然随风而去,无影无踪了! 我望着饭桌上的鱼、肉、菜,强烈的食欲油然而生。我一屁股坐下去,端起饭碗,鼓起腮帮子,狼吞虎咽起来。偶尔一抬头,忽然发现张军医就坐在我对面,他面带微笑,看着我疯狂的吃相。 我怯生生地问他:“你知道我得的是个啥病?” 他慢悠悠地答道:“是当地人说的‘打摆子’,就是疟疾。” 我一听,明白了。当年演出的京剧《沙家浜》里,新四军伤病员得过这种病,是一种南方容易得的病。我又追问:“那,你是怎么配的这些药呢?” 张军医笑了,告诉我,这是上阵地接防见习时,从友军138师一个军医那里学来的。他自己又根据阵地上战士们常发病症,重新搭配了一些药,药性更猛,但见效更快。 我服了。暗自埋怨昨天错怪了张军医。心想:真是环境造就人,实践出真知啊!在这种亚热带原始丛林里作战,人最拍生病,生病意味着丧失战斗力,意味着非战斗减员。 我由衷地钦佩张军医的经验、智慧、胆识和气魄,没有他的药,我根本无法完成全师留守垫后的群众纪律检查任务。 毛军——师后勤军械修理所技工,前线战友中的“另类”。 他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毛锜,笔名司马仰迁,是著名作家、诗人;母亲是陕西省水利专家;哥哥留学海外,姐姐们都在文化部门工作。或许因名字中用了一个“军”字,从小顽皮的他,高中未毕业就参了军。本打算到战斗连队舞枪弄炮,不想被分配到师后勤军械修理所当技工。 在天水耤河河滩,当他看到训练擒拿格斗的侦察连弟兄们,互相摔打得鼻青脸肿、苦不堪言时,才暗自庆幸军械修理所的幸福。一年间,毛军成了军械所里战士们喜欢、连队干部头疼的“娃娃头”。若干年后,军械所出了一个全军著名的学雷锋标兵——李润虎,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作报告中,数次提到如何帮助“调皮战士”小毛进步,那个“调皮战士”,当然就是毛军了。实则是:憨厚朴实的老班长李润虎,常常受到毛军的捉弄欺负…… 部队要上老山前线,毛军和众多战士们一样热血沸腾。受父亲从小讲给自己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诗句中汉朝飞将军李广故事的启发,毛军写出了“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的激昂血书。不料想,这句气吞山河的豪言壮语,竟被师政治部收录,成为61师老山前线的战斗口号之一。 部队在云南砚山县战前训练期间,一天,181团特务连的胡汉鹏,开着新配发的吉普车到师后勤进行保养,找到了毛军。毛军叫来汽车修理所的吕启明维修保养,“三下五除二”,自然不在话下。接着毛军说,与吕启明去试试车,便安排胡汉鹏在自己宿舍里休息。吕启明驾车载着毛军、王奇、白建荣,径直奔向了90公里外的文山州城。临走前,还把营区院内韩副师长养的德国黑背狼狗,诱骗上了车。那狗见惯了军人,坐惯了军车,对军人毫无警觉,哪会想到这几个小子会把它拉去卖掉。在文山城卖了狗,小哥几个放胆大吃大喝了一顿。直到夜半三更,当毛军他们酒足饭饱,摇摇晃晃回到部队驻地时,可怜胡汉鹏,心急火燎,从中午一直等到营区吹了熄灯号,不得不蹲在师部大门外岗楼旁,忍着饥渴,望眼欲穿…… 大部队推进一线,毛军所在的军械所,随师后勤驻在了麻栗坡县城。隐隐听到前方炮声,毛军心里痒痒,多次向所长、指导员申请去一线,只可惜军械所没有一线任务。然而不久,从一线阵地来麻栗坡县城出差路过的同期入伍老乡、战友们,把毛军这里当成了休息和聚会的“接待转运站”。毛军慷慨大方、热情诚挚,招待战友们吃住行,听他们谈论一线阵地上的奇闻趣事,共同倾诉思念家乡父老的亲情。毛军得知的一线实况,比师团首长还要丰富、详实。 每逢此时,毛军、启明、王奇、白建荣他们几个,就从食品库里把积攒的肉罐头拿出来招待兄弟们。有一次招待完一线来的朋友,几个人醉醺醺地走在街上,被“军容风纪纠察队”迎面逮了个正着。“哪个部队的?”纠察喝问。王奇一口秦腔回答道:“云南边防团的!”同是陕西人的纠察队员当场被逗乐了。“你们喝酒啦?”纠察质问。白建荣晃晃脑袋:“没喝酒,可口可乐!”毛军见势不妙,拉起一线来的战友,转身拔腿就跑。王奇、白建荣被纠察关了禁闭…… 1986年底,181团营级规模进攻拔点作战准备实施,上级要求修理所派人现场配合军械保障,毛军赴一线的请求终于获得批准,进入准备阶段。1987年春节前夕的一天,四五辆军用吉普车突然来到军械所,呼啦啦啦——,47集团军政治部首长带着军、师宣传部门十多名干部一拥而下,采访毛军!军械所所长、指导员惊得一头雾水。原来,毛军父亲毛锜先生《寄给雾蒙蒙的南疆——给军儿的信》一文,在《光明日报》上发表,引起全国强烈反响。军、师首长高度重视,军政治部首长亲自挂帅,来找毛军谈话,计划由宣传部门牵头,收集材料,给毛军创造上一线阵地的环境,树毛军当“典型”! 对许多人来说,这真是百年不遇、千载难逢的人生机缘!但是,毛军就是毛军,他断然拒绝了各级领导的盛情、好意,毫不领情。他不愿靠父亲的一封信,而被人为的“吹出名”。甚至提出:如果是出于这个背景原因安排我上一线,我还偏偏就不去了!——这就是另类的毛军,一个宁折不弯、个性冲天,宁可逆反也不肯屈从的士兵。 然而这一切,丝毫不影响毛锜先生那封家书沉甸甸的分量,它博引古诗名句14条、典故12个、豪言4段,亲切缠绵又不失文采飞扬,代表了一代父辈,对前线参战子女的疼爱有加和殷切期望。30年后读来,仍令人感慨良多。全文采录如下: 寄给雾蒙蒙的南疆 ——给军儿的信 毛 锜 军儿: 我的小宝贝!你那封照例给一家人带来喜悦和慰藉的来信,收到了。望着信皮上那一枚三角形的军邮戳,就叫人高兴得不得了,更别说从那信笺上洋溢开来的欢乐冲击波了。 “冬月水仙案上供,腊月寒梅斗冰霜”。时序的车轮总是在飞速地旋转着,眼看着一年一度的春节就要来临了。你在来信中说:“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得我又要在军营过第四个年节了。”其实说快也并不快,因为时间快慢之于人,正如秋风明月之于人一样,不同的心情就会有不同的感受。杜工部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之所以成为千古名句,就因为它反映了这种微妙的情愫和意蕴。不错,你们在沸腾的军营里,风里来,雨里去。每日价过着火热的生活,根本无暇顾盼时间的流水从身旁悄悄流逝;可是对我们,尤其是对你那位爱子心切的妈妈来说,就是一个极端难耐而又十分漫长的心灵旅程了。特别是自从你随大军“八千里路云和月”,开往硝烟弥漫的前线以后,你的每一封家书都仿佛成了她心灵旅程中一个闪耀着灯光的驿站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英雄的事业就在马背上”;“是良马就应该让它万里驰骋,是雄鹰就应该让他蓝天翱翔”。……你哥哥常从北京来信,以年轻人这种特有的激情话语,向家里人进行开导,劝慰我们少操心,不要为你过多地牵肠挂肚。这些话对我来说,其道理是不言自明的;你妈妈作为一个从事科技的高级知识分子,也排解得开。青年人总是用不着多讲什么,只“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的歌儿一唱,就豪情似火,“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了。可是对一个心灵里永远珍藏着摇动摇篮情景的母亲来说,就很难切断她对儿子魂牵梦绕的悠悠情思了。 军儿,好在你妈妈还是坚强的。虽说她也和所有有儿女在前方的亲人一样,不免时时悬挂着一条心,但毕竟还是通晓事理,豁达开朗的。“恐伤游子意,有泪不轻弹”。更何况她还有工作的重任在肩,也是不容有更多的分心的。对啦,这里还要顺便告诉你一个关于她的好消息,就在前几个月庆祝中国科学技术情报事业创建30周年之际,你妈妈还被国家科委授予“科学技术情报先进工作者”的光荣称号,并获得了一枚金光闪闪的奖牌哩! “祖国万事连我心,献计献策为己任”。军儿,看到你们的部队一边紧张战斗,一边还积极开展培养“两用”人才的活动,真叫人感到无比的振奋和鼓舞。你现在既是篮球运动员,又挥毫苦练书法。好样的,一个八十年代的战士,就应该多学会几套本领。中国历来多少沙场名将,不都是“上马能杀贼,下马能作檄”的文武全才么!就是咱们的那位在历史上战功赫赫的乡贤、被称为伏波将军的马援,在戎马倥偬之际,写的《诫兄子严、敦书》,至今叫人们读起来,还是五内烘热,荡气回肠啊! 哎,军儿,说起军旅生活来,你比我强得多了。五十年代初期,当我还是你这个年龄的当儿,美帝国主义将战火蔓延到鸭绿江边,举国同仇敌忾,掀起抗美援朝运动。“儒雅风流虽可爱,关中遗虏要人平”,我当时虽正学习着,也热血沸腾,报名请缨杀敌,但终因学习任务太紧而宿愿未酬。想不到你今天倒有幸驰骋疆场,替我补上了一堂军旅生活课。可真是应了“男长十三夺父志”的那句俗话了。 从你们前线传来一句很有意义的口号,叫做“理解万岁”!这口号很有点时代特点,前方需要,后方也需要。因为经过十年动乱,人际关系变得十分复杂,好像有无数道障壁横亘期间,使人们彼此的心灵不易相通。“理解万岁”就是一种对友谊和信任的呼唤,正像《诗经》上一句诗所说的:“嘤其呜兮,求其友声。”不过总的来说,后方对前方基本上还是理解的。这从那千百万封像雪片似的飞向前线的信笺、千百万份送往前线的慰问包裹中可以看得出来。祖国和人民理解你们;改革的大潮和希望的田野理解你们;中原的父老和边疆的兄弟民族理解你们!“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就包括海内外的侨胞、一切爱国人士,任谁又能不梦断关山,心系南疆呢。 自然,也会有少数人不理解,他们也可能是心地善良的人们,仅仅是由于不明事情的底理所致,对这种人就犯不着计较了。另外,还有个别一向对国家命运冷漠、麻木,对国际主义义务从不关心,只一味热衷自己生活过得舒适安稳的“聪明人”,会时不时地飘点凉腔,说点怪话,如说什么“兵娃子,大傻瓜”之类。军儿,不知这种叫人听了寒碜的刺激话,可曾传到你的耳边?没听到也就罢了,倘若听到,我希望你一不要烦恼,二不要生气。俗话说,树林子大了什么鸟会没有呢。人口没遮拦,你能不让谁说啥。走自己的路,不管别人去说什么吧。 不过,说到傻瓜这个话题,我倒愿意在这儿多啰嗦几句。古往今来有多少矢志于事业,且富于冒险精神的仁人志士,不曾被所谓的“聪明人”视为傻瓜呢?先说传说中的夏禹治水、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神农尝百草,哪一个不都是浑身带着傻劲吗?班超通西域,郑和下西洋,交给“聪明人”会干吗?就是佛教中流传的唐僧取经、达摩面壁的佳话,也还不是两个“傻瓜”坚忍不拔的生动写照吗?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麦哲伦绕地球一大圈,在成功之前不也曾被“聪明人”讥笑为痴心妄想吗?美国的埃德温·L·德里克上校,在宾夕法尼亚州开凿第一口油井时,很多人都说他是个精神出了毛病的疯子呢。你徐迟伯伯写的陈景润,还不是一个样……至于在白色恐怖年代,许多革命先烈离乡背井,毁家赴难,抛头颅,洒热血,在“聪明人”眼中,更不是“傻瓜”一群吗?所以,陶行知先生有四句打油诗写得非常绝妙: 傻瓜傻瓜,种出傻瓜。惟有傻瓜,救得中华。 就像稗草和稻谷的难以分解开一样,在这个世界上,“聪明人”总是和傻瓜厮混在一起的。这就是大千世界的一副众生相,用不着奇怪的。但假如你读过鲁迅先生的《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你就会明白“聪明人”的本领就只是会讲漂亮的空话;傻子虽不怎样讨人喜欢,却倒是经常干有益的实事的。这样一想,任什么飞短流长,也就全都释然了。你说,是不是呢。 好了好了,本来想只给你复个简单的信,可一提笔就收拢不住了。至于你问到我的情况,怎么说呢,还不是和你过去在家时一个样,“夜灯咏史虫吟草,朝几陈书獭祭鱼”。搞这没出息的写作营生,东涂西抹,忙忙碌碌;一年到头写不出几篇自己满意的东西。不相干的杂书倒是读了不少,也仅是聊以自乐,又于事何补呢。像农民一样,今年庄稼歉收了,就只好盼望来年有个好收成啰。最后,祝你春节愉快,早日凯旋! 父字 1987年1月3日 这封信当时还发表于《光明日报》,给我军前线将士也带来了很大的温馨和鼓舞。 徐良——1985年因参加慰问团受触发,毅然放弃大学学业、奔赴前线的热血青年,他参军加入47军139师417团,在那拉阵地身负重伤,左腿高位截肢。 我在昆明总医院慰问伤员时见到了他,当时他陆续接受了9次手术,输血26000毫升,伤情刚刚稳定下来。他住在一个单间病房,已经可以靠在病床边坐着,北京来的女友在照顾他。 徐良是西安音乐学院声乐系大四在校生,我妹妹王伟华那时在学院当器乐教师。问候之后,我问徐良:“认识王伟华不?” 他稍加思索,立刻答道:“哦,——王老师,我认识!” 我告诉他,我是王伟华的哥哥。 徐良略带羞涩地说:“我上大学很调皮,王老师不一定认识我。” 我说:“你舍弃学业当兵上前线,成了音乐学院名人,王伟华咋能不认识你呢?你是西安音乐学院的光荣,也是当代大学生、当代军人的光荣!”一席话,说得徐良羞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 女友递给他一包五香小西瓜子,他抓起一小把塞进嘴里,嚼了一阵就全咽下去了。 我笑道:“你连瓜子皮都吞啦?” 他答道:“一副好肚肠,胃口好!” 徐良那时胖乎乎的,一脸微笑,没有愁容,乐观开朗,天真单纯。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日后,女友变成了他的“前妻”;一段“被社会惯成坏孩子”的痛苦经历,正横亘在他的生活旅途中,等待他演绎出人生的大起大落、是是非非…… 骆牧渊——47军139师“排雷大王”,17岁的一等功臣。 他曾手工排雷617枚,开辟通道1200多米,炸毁敌机枪工事3个。1986年6月9日执行任务中,全身58处重伤,双目失明。我在昆明总医院看望徐良之后,就到了骆牧渊的病房。经人一介绍,他就从病床上下了地,他个子挺高,约有1米75的样子,双眼蒙着一圈白纱布绷带,满脸遍布弹药灼伤的黑点点。 那天阳光灿烂,聊了一会,我提议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他一听很高兴。我搀扶着他走下楼,来到院子的草坪上。他的一只脚刚踏上草坪,突然就止步了,一脸疑惑的表情问我:“王干事,这里不会有地雷吧?”我心里一酸,多年轻的战士啊,战争留给他的却是本能的恐惧!于是笑笑说:“小骆,放心吧,这是大后方,没有地雷。” 中午,我陪他在昆明总医院小食堂单间吃饭。一位专职护理员,把盛好米饭的小碗递到他左手里,把筷子递到他右手中,又把盘子里的菜夹了两筷子放在米饭上,告诉他可以吃了。骆牧渊用筷子在米饭碗里搅拌了两下,就往嘴里扒。由于看不见,扒了几口全是米饭,没扒到菜;他又搅拌了几下,这回扒到嘴里的又全是菜…… 我急忙转过脸去,强忍住夺眶的泪水。——他还是个孩子,今后几十年,可怎么过呀?这一幕,永久地镌刻在我的记忆中。此后我想起他,就禁不住闭上双眼,试图体验盲人如何吃饭、生活,心中非常不是滋味,于是格外惦念这位双目失明的小兄弟。 后来从电视新闻中却意外得知:骆牧渊不但是战斗中的英雄,更是生活中的强者!出生于甘肃漳县的他,战后以盲文自学了大专课程。1992年投身房地产开发,1999年投资收购了濒临破产的“甘肃真空盐厂”,起死回生并成功改制为公司,2005年开建“年产30万吨盐硝联产生产线”和“西部盐文化休闲园”,年上缴利税2500万元,为当地安排就业600余人,并加盟中国盐业集团;2008年他的盐业公司总资产已达2.5亿。骆牧渊个人10年间为漳县教育和社会公益捐款近80万元。被评为“全国建设新农村十大杰出复转军人”。 骆牧渊是老山前线走出来的出类拔萃之辈! 吴永奎——182团3营7连连长,他把爱护每一个士兵,降低和免除无谓牺牲,尽量减少伤亡,发挥到了极致。 他对战士生命的责任感,具有非常现代的意识。他的作战思想是:讲求战场效益,以智取胜,以小代价换取大成果,他认为不一定仅靠硬拼硬打才是英雄好汉。他管理阵地极其严格、细致,始终在迷惑敌人,与敌人打智慧、打谋略,指挥艺术独具一格。 吴永奎用兵有三条原则:一.敌情不明不打;二.可打可不打的坚持不打;三.非打不可的要狠狠地打。 由于他用兵谨慎,7连阵地上的哨位和火力点极少暴露,越军始终无法搞清他们阵地的真实情况。于是,在炮火配合下,越军特工频繁活动。这反倒给吴永奎提供了巧用疑兵之计的机会。 1986年4月29日,越军小股兵力全线袭扰7连阵地。A高地报告说:阵地前方约200米处,持续出现罐头盒撞击声,吴永奎很快判明了敌人企图。他命令“以静制动,关门打狗”。不出所料,越军在我阵地正面撞击罐头盒制造假象的同时,悄悄从两翼包围了A高地。50米、40米、30米,A高地始终没有反应。直等到敌人全部进入我有效杀伤范围内,吴永奎从容命令道:“炮班断后,步机枪打头,手榴弹掏心,开火!”炮弹准确地在敌群中爆炸,封锁了他们的退路,步机枪同时先敌开火,手榴弹雨点般向敌群砸去。突如其来的打击,敌人乱作一团,突围的敌人急不择路,又误入我雷区,枪炮声、手榴弹声、地雷爆炸声、敌人哭叫声,混响一片,敌群中血肉横飞。 1986年5月6日,越军又生一计,玩起了“声东击西”。敌人先用炮火凶猛轰击A高地,吸引我军注意力。这时B高地报告发现情况。吴永奎瞬间识破了敌人分割B高地、控制制高点,直取A高地的企图。他将计就计,命令我炮班也向A高地射击,误导敌人。A高地轰响的炮声,壮起了偷袭B高地越军的胆量,他们大张旗鼓向高地上冲去。吴永奎待到时机成熟,命令炮班急调炮口,向B高地猛轰,一发发炮弹在敌群中开花,使他们扔下一片尸体,逃遁而去。 1986年5月15日凌晨,越军又以一个加强排,向A高地发起突袭。A高地火光一片,飞沙走石,不少工事被炸毁,电话线被炸断,情况非常危急。阵地长张旭鹏用无线对讲机呼叫吴永奎,说他们被敌人一个加强排包围了,请求炮火覆盖A高地。 “不要慌——!”吴永奎指挥历来沉着、冷静,他命令张旭鹏:阵地上只留个别骨干,其他人一律进洞防炮,按曾经布置的办法打。命令一下,张旭鹏自己也冷静下来。他在阵地上只留7个战斗骨干,采取直射、斜射、交叉火力,来回变换射击位置,在运动中消灭敌人。这一招果然灵验,敌人怎么也捕捉不住目标,反倒处处被动挨打。战斗持续了3小时20分,越军死伤16人,只得抬着伤残,悻悻退去。 吴永奎率领7连,在与越军116次交战中,抗住了敌4500余发炮弹轰炸,毙敌50余名,7连未亡一人! 对他的评价和立功受奖,确曾有过争论——没牺牲人,立哪门子功?但经过各级反复考察,他的作战特点最终得到首肯。他出席了“成都军区基层建设经验交流暨表彰大会”,荣立一等功,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杨尚昆,亲手给他佩戴了奖章。战后他被送进军队院校深造。 骆永立——北京人,老山轮战时期我的直接领导者:先是担任师政治部主任,后担任师副政委。轮战期间,对他最精准的评价是:他为61师开辟了“第二战场”。——创造战区特殊业绩的人,绝不仅仅在前沿阵地! 他成长于61师,有着用不尽的热情和精力,没人见过他打瞌睡。师政治部的干部们,在他的感染下,针对战时机关政治工作特点,每个人都学会了同时多头绪地开展工作,任务越紧,精神越兴奋,个个都超负荷地完成了参战期间的任务,学到了本事,增长了才干。 骆永立调动全师一切可用资源,创造性地把战区“军民共建”搞得如火如荼!从临战的砚山县,到战时坪寨、麻栗坡县,——扶贫济困、恢复生产、恢复市场、恢复开学、兴办扫盲、普及法律、开办文化娱乐、帮扶从越南撤回的华侨、禁毒扫毒,真是百废俱兴! 地方干部们惊讶得目瞪口呆。许多边民反映:咱们的“军民共建”都传到越南去了,那边老百姓好羡慕!骆永立为61师所有部队驻地,建起了一片片生机盎然的稳固基地,他使我师起源于大别山游击年代的军民鱼水之情,在云南老山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骆永立在战后曾担任兰州军区联勤部政委。他无愧于我军一位超值胜任的好后勤! 轮战期间,61师在“奉献我青春,强盛我中华”口号推动下,一边奋勇作战,一边助民扶贫,为战区人民做了许多谋福祉的好事:兴建农贸市场,开办“帐篷小学”,战区“军民共建”等等,不但造福当地,而且极具特色。 兴建农贸市场—— 我师临战前进入砚山县后,干部战士们亲眼看到:当地自然条件非常贫瘠,连年战争使老百姓生活极度疾苦。师党委征得当地政府意见,调动后勤和间接参战分队,昼夜施工,数日内建起了近2万平方米的综合农贸市场,是砚山县当时最大规模的重点工程。 1986年春节后市场竣工,它迅速推动了当地壮、苗、彝、汉各族群众的商业互市,各种农副产品、珍稀山货、现代生活用品和生活方式,全部进入流通,有力改善了贫困地区人民生活。 我师和平建设的举措,吸引了越南河江省老百姓前来贸易,令越南群众由衷赞叹、羡慕不已。情报显示,不久后越南政府边境调查组在向高层的报告中感叹:“……中国方面的贸易集市,已经和正在瓦解我边境各省民心……” 开办“帐篷小学”—— 1986年“六一”儿童节前夕,朱德元帅的夫人康克清老人,为我师183团在八里河东山建立的“帐篷小学”题写了校名。老人从报纸上看到新华社发的消息,兴奋不已,夜不能寐,欣然命笔。 “帐篷小学”距离前沿阵地仅几百米,团里选派一名优秀战士、师里抽调一名出类拔萃的女干部吴琳,共同担任老师。他们用弹药箱搭成课桌、课凳,全团指战员捐款给12名孩子做了统一的校服,每天都由战士们武装护送上下学,孩子们终于恢复了停滞很久的学业。 战区“军民共建”—— 我师各单位在“军民共建”中,为战区群众做的琐碎好事,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181团帮助以越南归国华侨子女为主的“豆豉店中学”复课,捐献了一个化学实验室,实验药品够用5年,由战士授课,还为当地带培了化学老师。 182团在二线驻地“老地房村”大办教育:捐款为264名学生制作校服,开办“速成卫校”培训乡医,“扫盲夜校”每晚授课,当地政府动员青年们:考下解放军的“扫盲证”,才给发结婚证。 183团卫生员石俊泰,救活了马毛村李成团吃野果中毒的5岁小女儿,全家人痛哭流涕,跪叩感恩,把石俊泰认作干亲。 炮兵团群工干事李欣亮,多次成功调解族怨、村仇,成了南朵村人民矛盾调解员,被村里授予“荣誉村民”称号。 高炮团在“马达乡”建起的“便民医院”住院部,门庭若市。当地群众奔走相告,许多住不起地方医院的人,纷纷来此住院治疗。 师工兵营营长陈长根,发挥入伍前养过鸡的特长,振作起因鸡瘟欠债累累的单身户王正光,协助他重养鸡群,还清了债务…… 轮战期间,我师为战区地方兴修公路、水利、市场等土方量和工时,在各轮战部队中名列前茅,文山州委、州政府给予了高度评价。 轮战结束,对战区违纪违法、武器弹药流失、军车商业贩运、违反民族政策、严控稀有金属出省、“小香港”平远街贩毒卖淫等重点检查,我师都是遵纪守法的典范。成都军区云南前指、兰州军区机关,都由衷地为我师伸过大拇指。 或许真如俗言:有约束、有所惧,才不致忘乎所以、为所欲为! 或许又如俗语:是金子,到哪都发光! ——我宁愿相信是后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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