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鹰歌散文】善念永存

[复制链接]
查看1156 | 回复3 | 2016-10-8 16: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png
    父亲的生日在秋天,祭日也在秋天对我来说,秋天是伤怀的。
    父亲是家的脊梁,是我们的靠山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父亲没走,他还在老家。以致我在外边受到磨难就想回家,回去之后,看见父亲走过的路留下的东西,仿佛父亲出了远门,很快就会回来漂泊的伤痛一下消失殆尽
八月底我又经历了一场灾难,逃回到老家寻求保护老家的海棠红了,海棠树是父亲亲手种的,种在两颗沙枣树之间树下是妹妹家的猪圈。春天海棠花开,一轱辘一轱辘的,压低枝头,枝头搭在猪圈的围栏上远看,猪圈就像个大花篮,花堆得满满的;走近,蜂蝶飞舞,馨香四溢。妹妹说,海棠花可好看呢干活回来累得精疲力尽,最想干的事就是喂猪一到猪圈跟前海棠花就不累了。
海棠花浓的时候猪还小,不懂得赏花,耷拉在围栏的花枝不管怎么妖娆,它都不撩眼皮。到夏季,海棠繁得很,枝头被果压得越来越低,从猪圈的围栏上垂下来,猪无聊的时候伸嘴咬个青果玩玩
秋天,海棠全红了,妹妹说:和春天的花是两种风景,都好看。海棠树旁边的123(小沙果)也熟了,颜色有海棠红,比海棠熟的早一些,垂到围栏下的果已经猪吃完了,树上面的猪也有办法吃,它咬住枝使劲一拽,枝头颤动,熟透了的自然噼里啪啦掉下来。
海棠123我们都不随它自生自灭。但我们都愿意去妹妹家,猪圈边聊天。这次回去我在海棠树下站了很久。脑子里回放着父亲想形影动作,他挖了坑,放进海棠树苗,擦把额头的汗水,然后给树苗培土,转圈用脚踩实培上的土,海棠树借着父亲足迹的茁壮成长。有父亲足迹的地方我感觉特别安全只要踏进家乡那片土地就磨蹭着不想离开,走的时候表面很坚强,其实内心早已崩塌。我不是一个心理脆弱的人,可这次的双重灾难实在是太大了,超出寻常几倍,我独居异地,势单力薄有些招架不住。逃回去站在海棠树下,仿佛有了强大的后盾,内心的柔软立马变得坚硬起来夜幕笼罩,海棠融化在夜色中,我才离开猪圈。那一夜我睡得很熟。
在家,心里没有惶恐,都是安逸。我实在不想走,不想活在威胁、暴力、恐吓之中。触碰到走,离开家乡到一个人情淡薄的地方,恐惧像秋天的瑟冷阴着脸包围过来,那种冷漠令人不寒而栗,可不走又没有别的办法,儿子正在上学,我得工作
先去淖尔,淖尔的文友约我回去开文学讨论会,我一直抽不出时间,这次回来,我赴约那天早上,满腹愁云,脚步沉重得不想出老院的大门,出大门意味着又变成一流泪的苦瓜,苦在心里无处诉说强忍着装得很坚强,和母亲说了一句:妈,你回去吧,天冷了,早晚多穿一件衣服,别送了。说完咬紧牙关将满眼的水咽了下去,硬着头皮大门。
漂泊多年,再回到淖尔感觉特别陌生下午淖尔的文友带我到二黄河边玩我没见过变成河边公园的二黄河但从小我是听着二黄河的名字长大的。
二黄河是内蒙古河套灌溉区总干渠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全长230公里,它将黄河水源源不断引入河套平原。河套平原号称塞北的小江南戈壁滩上的米粮川就是黄河得此美誉二黄河从开挖兴建距今已有五十多年黄河可以没水,二黄河一定有水,毛主席曾经说过:把黄河的问题治理好。当时说的就是修二黄河。
二黄河边上有一座巨大的石壁,壁下有文字介绍,壁上着气吞山河,战天斗地的艰辛场面。我一下子想到我父亲,我父亲19进大队当保管员,二十岁当了大队水利队长每年秋收完带领全大队几百号壮劳力挖二黄河吃的糜米饭,喝的坑里渗出的水。塞外的秋天和冬天几乎是同步,水结了冰,喝的时候用铁掀砸开窟窿,舀起就喝,住的土坑艰难程度不亚于河南林县的人造天河红旗渠。父亲每年带队大队每年都被评为先进集体
雕上的物姿态各异,惟妙惟肖用手触摸着石壁上的每一种姿态,仔细端详每一张脸,寻找我父亲的身影。不管触摸到哪种姿态都像我父亲定眼细看,分明就是形态各异的父亲,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河套平原能成为地球内陆同一纬度上的一片稀有绿洲成为我国重要的商品粮生产基地和陕北防护林营造基地父亲功不可没。
塞北的冬季,地东三尺地面硬度如同现在硬化的水泥路面那时候,二黄河的土方量是村子里的人口数量分配劳力多,干得快,劳力少,工期就得拖到数九天。当年挖掘的工具都是原始的铁锨、扁担、箩筐无论哪方面的条件差到极限
当时,人们把挖二黄河叫“走工”。每年,全大队几百号“走工”,在父亲的带领下提前完成任务回去守着老婆孩子坐在热炕头等着过大年。我父亲最后回家,呆一两天,暖热身子,又背上行囊包裹带上干粮去陕北征集劳力。说是行囊,其实就是一条羊皮褥子,被子就是身上穿的皮袄,皮袄长到脚脖子,白天当大衣穿,晚上当被子盖,还几个自己烙的白面锅盔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河套平原因引灌溉黄河水,旱涝保丰收,相对指靠天雨吃饭的山区富饶了许多。黄河水得意得一路张扬,招惹许多逃荒的外地人来河套寻找活路。来的多半是年轻力壮的后生。那时候的生活和现在相比是天壤地别。现在的父母生怕孩子外出生事不回家吃饭,那时候的父母直往出打发孩子,能少吃一顿饭家里的饭就像捡了大便宜。他们把自己的孩子打发出去以讨饭的方式进入河套。
当时开垦土地、修筑渠道需要大量的劳力父亲留住要饭的后生,给他们解决吃住,干活挣工分。后来,公社出台了一项政策或两个以上的劳力的外地人可以落村里每年留一部分储备粮食迎接外地劳力。讨饭的后生们欣喜地把自己的亲人接过来安置到村里当地人管他们叫“新来户”,“新来户”都是被穷逼出来的,条件稍微好的都不愿意讨吃要饭举家迁徙,“新来户”渐渐少了。村里让“新来户”写信说服老家的邻居,邻居们接到信后惊呼:胡吹!白面是供奉神神的,人怎么能每天吃白面呢?打死都不相信。
     父亲亲自出马去陕北征集劳力。我听父亲说过,他第一次去绥德,绥德境内全是蜿蜒崎岖山路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第一次走山路的父亲吓得两腿直打颤,上梁是爬着上去,下沟坐下滑着下去,缓一点的路段柱着棍子学螃蟹走,总之,连滚带爬赶天黑到了县城到了县城,感觉背上背了快冰,伸手一摸,才发现头上戴的羊皮帽子和身上穿的棉袄都湿透了父亲找到一家旅社,旅社是窑洞,老板前面走,父亲跟在后边,进了窑洞,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一步之遥老板也看不见父亲在门口,老板拉开炉盖捅了捅火说:睡吧,窑里不凉,我们不给铺盖,想尿就出去尿,窑里没夜壶。

评分

参与人数 1金钱 +2 收起 理由
西部文学 + 2 很给力!

查看全部评分

打赏鼓励一下!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42061713个人认证 | 2016-10-8 16: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顺着炉火的光摸到炕边,把皮褥子放在炕上对老板说:点上灯吧,给我喝口水,我带干粮的呢,今儿一天还没吃饭。
    老板推诿着,说:你就黑摸着吃不行?大人嘛,还能吃到鼻孔里?
    给我喝口热水吧。父亲说。
    哦,老板一手端水一手端油灯,叮咛父亲:麻利点喝,喝完吹灯,费油了。
    父亲赶紧解开包袱,取出锅盔,给老板掰了一半。老板不要,父亲硬塞给他,他咬一口问:全是白面的?后套真是每天吃白面?
    老板和父亲围着炉子边吃边和他聊,聊得很晚。第二天父亲要去某某公社找某某人(新来户给的地址),走的时候父亲给老板说,我晚上还要回来,褥子就放这吧。因为出远门,母亲把家里最新的皮褥子给父亲带上。
    老板抓住皮褥子一看,蹭一下塞进父亲怀里说:你还是带走吧,丢了我赔不起。
     晚上,父亲回到县城,已是饥寒交迫。父亲找到一家饭馆,他很想吃一碗羊肉面条或喝一口羊肉汤。老板说没有面条也没有羊肉汤,就有捞饭(糜米)烩菜。饭馆比旅店还黑,也不给点灯,父亲就着炉火的光摸着凳子坐下,只听见老板说话看不见人影,父亲说:那就碗米饭红烧肉吧。
     不一会,一个人影端来一盏油灯慢慢走来,一只手罩着灯光怕走动的气流吹灭灯,走到父亲坐着的桌子上放下罩着的手,摸摸桌子找到放灯的位置。微弱的灯光绕着人影的脸,父亲才看清是张女人的脸。紧随其后的高大黑影想必就是老板,老板双手捧着黑乎乎的东西,大豆粒儿大的一点点灯光不停地跳动,模模糊糊照耀一下老板。父亲隐隐约约看见老板手里捧的是黑色瓷碗,瓷碗像大盆一样。老板吆喝:红烧肉来啦!
     父亲一愣,心里嘀咕:这么大一碗肉得多少钱啊?兜里除了回家的盘缠没剩几个钱吃饭钱啊!他一紧张不由得说出来:这么大一碗得多少钱啊!没等话音落地,老板就把红烧肉摆在父亲面前。碗里黑乎乎的,父亲把脸贴到碗口才看清楚红烧肉刚罩住碗底。捞饭上来,父亲夹块肉放嘴里,一嚼是土豆,又夹一块还是土豆,吃到最后也没吃到一块肉,父亲笑了,问老板:我要的是红烧肉啊!
    老板说:我们这的红烧肉就是红烧洋芋(土豆),哪有那么多肉啊!
    父亲健谈,和老板聊了一会就熟了,父亲说:就那么几块土豆,你端个大碗来,吓我一跳。
    老板说:不能用盘子端。有的人吃完就把盘子揣走了, 像你穿的这皮袄,揣三个也看不出来……
     怪不得旅店没有夜壶,也就是这个原因吧……
劳力增加,二黄河修的更长,黄河水流得更远,滋养着河套平原,河套平原大面积的荒原变为良田。一个村子多五个劳力,村里模样大不一样,春天播种完。父亲组织全大队的男人脱坯子盖房、盖学校,女人除草、间苗。即不耽误农业生产,又能保证新来户都有新房住,孩子们都有学上。劳力多的人家挣的工分多,分的红多,可男女失衡村里光棍也多。光棍们的父母一见父亲就恳求,给我娃娃找个婆姨吧。父亲又成了村里的红娘,因村子富裕,方圆百里的姑娘愿意嫁到我们村,就这也免不了还有找不上老婆的光棍。
那个年代的人思想意识比较落后,娶不上老婆就感觉自己不够优秀或者矮人一等。看着同龄人收工回家睡在自己的热炕头是,光棍们心里的恓惶无以言表。一到冬天,光棍们衣着统一,形态一致,戴一顶破皮冒,穿一件烂皮袄,腰系一根绳,一条用黑色颜料染的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裤,一双毛尕扥(毡靴)。耷拉着脑袋,耸着肩,双臂交叉捅进衣袖里从东南西北聚集到大集体羊圈的保羔房里,保羔房里有盘土炕,灶台上坐有一口破铁锅,锅是给羊羔煮料用的,顺便烧炕,房子里边的墙壁和烟囱里边的颜色一样漆黑漆黑的,墙上挂着笛子、唢呐、二胡等乐器。房里从早到晚乌烟瘴气,有的吹唢呐,有的拉二胡、有的唱《光棍哭妻》。
看着一个个为河套平原的开发出过力流过汗的大龄青,因娶不上老婆而精神萎靡,有的还跟父母怄气,搞得家庭不和。父亲的心被揪得生疼,他私下里决定:有大闺女的人家愿意嫁给村里的光棍可带全家落户,给他们分一年的口粮,分两只羊。这个信息传开,每天都有人来找我父亲,有的给村里介绍亲戚落户,有的给儿子求媳妇。
来河套要饭的人都是冲着落户来的,所以要饭的模式也发生了变化。有五六十岁的老人,也怀中吃奶的小孩,一波有七八个,除了吃奶的,其他人不管大小都提一根棍,背着行李,肩膀挎着褡裢。走到村口兵分两路或三路,男的领孩子从这头,女的领孩子从那头,要完后,到村口集合。今天这帮明天就是那帮,七八天循环一次。
那会儿,我刚记事,每次打发要饭的,母亲总要问:哪的?要饭的回答:神木的,或府谷的。后来,母亲再问哪的?没等要饭的回答。我就学着要饭的口音说:神木滴,府谷滴。
塞北的春天寒冷倒不可怕,可怕的是风,风和刀有一拼,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和风接触都裂着带血的口子,十天就有九天是沙尘暴。那个恶劣的季节对孩子来说实在是无聊,偶尔出去放放风,还得闭着眼睛,跑一圈回来满嘴泥沙,大人不敢让小孩子出去。孩子们只能在家里玩。我们趴窗户上望着外面,风嚎叫着、像一只放荡不羁的羔羊撕扯地面上杂草抛向天空,天地浑浊不清。我们期盼要饭的来,要饭的来能给我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特别喜欢他们在中午饭点来,来了在我家吃饭,我们喜欢看他们吃饭的样子,他们却却的、悄悄的,舀多少吃多少,不够也不敢嚷,不敢抬头看我们。每当这种情景,父亲和母亲就给要饭的孩子多舀点,他俩象征性的吃几口。这是村里的习惯,因为村里大部分人的前身都是要饭的。包括我父亲在内,父亲五岁丧母,跟着精神分裂的奶奶从包头沿路乞讨流落到河套平原。在河套原上,他和奶奶是出了名的可怜人,东家接济一口吃,西家接济一块羊皮,到十岁左右,父亲和奶奶在村里固定下来,父亲给牧民放羊,挣口饭吃。自身经历铸就了悲天悯人的性格,父亲常说:河套平原是养穷人的地方。言外之意,河套人特别善良,脑海里有一个共同观念:打讨吃的骂穷人是最缺德的行为,会遭天谴,遭人唾骂的。所以要饭的赶上饭熟哪家都会给口热饭吃。平时,女的带着孩子来,母亲也让他们进家坐坐,给她们喝口热水,坐炕头让暖暖。 时间久了,那几张面孔出现的次数多了,也成了熟人。等到夏天农活多,这些面孔就不见了,来年春天又来一波。
又是一个春天,我长大了,也会打发要饭的。村里来了几张新面孔,来几次就熟悉了,说是面孔熟悉,其实是外表熟悉。一个女人领着一儿一女,女孩的个头和她差不多,男孩还穿着开裆裤。她们用围巾把脸包得严严实实,根本分不清性别,所以母亲总要问:哪的?从说话声音上分辨男女。那个女人进家后摘掉围巾,露出芋头皮一样的脸蛋和脖子。她和母亲说:给我闺女找个婆家,给我们落个户吧。
母亲问:你闺女多大?
她说:十八。
她闺女把围巾掀开,脸垢得漆黑,根本看不出年龄,她使劲用胳膊肘戳了女人一下,翻着白眼蹬着女人说:你胡说,你骗人,我……
她赶紧捂住闺女的嘴。闺女眼泪奔流。
母亲又问女人:你多大?
女人说:三十五。
她闺女抠开她的手提高嗓门嚷:她三十一,我十三。
正说着,父亲回来。她又哀求父亲,说:给她大闺女找个婆家吧,大闺女十八,过几天从老家来。
闺女又抢着说:你就胡说,我姐……
她啪抽了闺女一个耳光,把闺女推出门,回头抱起炕头的儿子就往外走。
有知道她底细的人说,她大闺女十五岁,从小订了娃娃亲,已经出嫁了。她还是想用二闺女做落户交易。过了几天她又来找父亲,父亲没有答应给她闺女找婆家,问她会做豆腐、粉条不?她说会。父亲说:那就好。
此后,再没见她们来要饭,村里隔几天给社员分一次豆腐吃,以前是过年或者婚丧嫁娶的时候才能吃上豆腐、粉条。
九月份,姐姐上了一年级。姐姐回来惊奇地给母亲说:妈妈,那个要饭的也在我们班,她叫高卡娣。
高卡娣和姐姐一样书包里背着白面干粮,在校园里活蹦乱跳。不知道她还是否还想念家乡的习俗?父亲却时刻惦记着他们,因为套平原的富饶与新来户辛勤劳作是分不开的,他们不光为大后套的繁荣付出汗水,还教会河套人许多本事,比如缝制、酿造、编织,还有俭省节约过日子等。他们是后套人的功臣,值得河套人尊重。
陕北人有个习俗,还编成顺口溜:人生三顿糕(黍米),两顿吃不上,一顿吃不好。意思是过满月、结婚、死后安葬必须吃糕,可见糕的重要性。父亲再度去陕北用小麦置换黍米种子。那时候已经有了胶轮马车,大冬天赶上马车去陕北,那份艰辛不用说也能想得到。几十年过去了,也许人们早就忘记父亲的艰辛,可人生三顿羔也成了河套人的习俗。
秋天,令人惆怅。如今的二黄河越来越美,河套平原成为西北最大的产粮基地。父亲却走了,而我一直接受不了父亲走了的实事,站在二黄河边,觉得父亲也在不远处。
二黄河,屹立于河套平原永远的丰碑,我在丰碑上找到父亲,父亲看着我,仿佛对我很失望。因为,父亲在的时候常说:苦难是坏事也是好事,苦难会逼着人想办法,苦难的环境才能锻炼出人的本事,没能耐的人用苦难折磨自己,有本事的人用苦难成就自己。
  父亲好像在问:你的本事哪去了?我咬着嘴唇摸着石壁上的父亲无言以对。在错综复杂的人生旅程中,父亲教过我们:带着善念上路,敞开胸怀包容给你苦难的人,以乐观的心态坦然迎接挫折和灾难,不畏惧风雨的磨砺,才能使自己如卵石愈见圆滑。而我这次差点又被磨难击倒,父亲能不失望吗?我能对得起父亲吗?我在石壁下陪父亲站了很久,一股力量冲上脑际。文友喊我走,我对文友说:到火车站,我要去延安。
文友说:明天走吧。
我执意要走,底气虽有些不足,还是上了车。和父亲饱受的磨难相比我这算不了什么!我得坚强,不能让父亲失望。火车到了绥德车站停车半小时。深夜的绥德已经是秋风萧瑟,车上的人都已睡熟,我下了车,我肯定要下车,父亲这曾经来过个站台。我从站台西部走到东边,又从东边到西边,走了几个回合。夜空一片漆黑,我感觉父亲的影子在漆黑中闪烁,他照耀着我,我一下子暖和起来,心中的忧虑、彷徨陡然消失。
父母不可能陪伴儿女一辈子,可父母的言传身教会影响儿女的一生。我该自强自立,独自应对复杂的生活,不能总依靠父亲,父亲累了,让他的灵魂在天堂安息吧。记住父亲的教诲,带上善念,敞开宽容的心迎接以后的生活。到了延安工地,我调整心态,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9月底,一位同学给我打电话,向我借钱,说交不起房租,房东不给开门。同学是开品牌服装店的,他旗下有好几家连锁店。据说,他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在同学中他也算是四面风光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忽然向我借钱呢?我特别惊讶。当时就想:跟我张口借钱的人得下多大的决心,鼓多大的勇气啊!他肯定遇到了极大的难处。我不忍心回绝他,可又没钱给他。我说:我的工资不高,发了两个月的,现在在山沟里,没有银行,明天是国庆节,我回家给你转吧。
其实,我的工资仅够给孩子的生活费。晚上,正当我犯难的时候。他又给我发了条信息:你想办法从别人那周转点,我付利息,拜托你了。
他信息的语气颇带哀求,撕扯的我心肺剧烈疼痛。这么好的同学,怎么会难成这样?我给另外一位同学打电话,另外一位同学说:你别给他弄,他现在外债有二百多万,我给他借了一辈子的钱,现在还有十几万要不回来,我给他说说你的情况,让他向别人借吧。
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同学的口气真大啊!还“一辈子”!他才有多大啊!我父亲临走那年还给人借钱呢,那年春天,临村有个男孩去广西做生意,走的时候向弟借钱,弟跟他是同学,听他说的生意根本不靠谱,弟弟竭力阻拦不让他去,也不给他借钱,他不听,走了一年血本无归,还落了一屁股债,回来连年都过不了。开春,没钱种地,向父亲借钱。父亲问:你要多少?
母亲赶紧说:你大爷老了,挣不了钱,手头有两个零花钱还留着头疼脑热用呢。
父亲转身问母亲:那他没钱种地咋办啊?
母亲:让他爸爸或他弟弟担保,向银行贷款吧。
男孩一脸愁容,叹口气说:我爸年龄大了,不能担保,弟弟不敢担保。
还没等男孩说完,父亲就向母亲吵:你说话不用脑子想想,他现在是山穷水尽债台高筑,谁敢给他担保啊?要有人担保,还用低三下四来这借钱吗?你以为他张口借钱可容易呢?说着从炕边摸出钥匙打开柜子把钱取出来。
父亲才是一辈子给人借钱,自己家没钱,向别人转借也要伸手拉一把落入困境的人,为此经常有人来家逼债,有时候搞得家里连买盐钱都没有。到秋天,父亲住院,男孩还没还钱,母亲也不敢提这事,因为父亲借出去的钱从来不去索要。父亲说过:借你钱的人,有钱肯定会还的,没钱,你去要,那是逼命呢嘛。
所以,以同学的品行,他借同学们的钱不是不还,是没办法还。现在,他肯定在绝境的边缘上挣扎,亲朋好友袖手旁观也没有过错,只是他身边的寡情和炎凉令人揪心。谁能像父亲一样伸手拉他一把呢?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那一夜,我躺下没一点睡意,纠结着该去哪儿给他弄钱?令一位同学又打来电话:我给他说了你的情况,你别管他了,回去安顿孩子吧。
是啊,我就是个泥菩萨,怎么能帮得了他啊!我可没有父亲的魄力,父亲把自己家的钱借出去,急用的时候再向别人借钱。我这种境况谁敢给我借钱呢?我安慰着自己,内心依然沉重。
第二天,我还在高速路上,同学又发了一条信息:啥时候能打款?实在急,房东不给开门。
看到这条信息,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不是逼命吗?这不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吗?我赶紧回电话:我在高速路上,你能不能等到下午三点?
他说:好吧。口气颇带无奈。
挂了电话,我坐立不安,心乱作一团,到下午三点还有个五小时的时间,这五个小时会不会把他逼上绝路?当急之下,我的脑子忽然比平时聪明,我想到微信转账。
我又拨通他电话,让他加我微信,我把两个月的工资全部转给他,他点击确认后,我如释负重,一路上兴奋不已,甚至想开怀大笑,为自己做了这么一件情而感到振奋。我终于理解别人在危难关头父亲为什么要伸手拉一把?原来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的快感用语言是无法形容的。
高亢嘹亮的《信天游》在车里回旋,我脑袋向后一仰,睡着了。
回去,儿子说:学校收多少元,生活费多少元,买鞋多少元……
没事,我去借,我学着父亲,拨通姐姐的电话,姐姐也是微信转账。

打赏鼓励一下!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西部文学 | 2016-10-8 19: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00.png
打赏鼓励一下!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742061713个人认证 | 2016-10-11 18: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洛版厚爱
打赏鼓励一下!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本版积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