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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国庆前夕，书法家朱更世参观完市里廉政建设教育展览会回家，气得心脏病犯了。他发现他的一些书法作品竟成了别人的行贿工具。 也难怪，书法界历来有北启南沙的说法。他现今是书法界一致公认的南沙传人。每平尺的价格早就已是四位数了。自然成了某些人实施雅贿的极佳选项。 他把家人都召到跟前，郑重地立下几条家规：1，从今后，不许再卖自己的任何一件作品。2，末经他本人同意，也不得将他的作品馈赠给任何人。3，他的所有作品，等他辞世后，全部无偿捐献给国家。 环立在他身边听训的家人中，小儿媳知道老头子是在敲打她。全家都是些清高之人，一般不插手家庭俗务。但哪家能没些俗务呢？全指她一人料理。八年前，她的婆婆，也就是朱更世的老伴子宫癌开刀。为了使她能得到顶级治疗，小儿媳用朱更世的书法作品铺路，果然进了治这病的顶级医院，请了顶级专家主刀。如今，早已过了五年存活期，连一丝复发的迹象都没有，可见当初的处置是何等的正确。 再说了，这些年，整个家族，那么多的俗事儿。哪样能缺得了用老头子的作品来铺路、来帮衬、来周旋。几个儿子早几年买房，自己钱不够，回家来讨救兵。全都不敢跟老头子说，暗里求掌管财务的小儿媳。可家中哪有这么多存款，还不是偷偷拿老头子的作品拍了，再偷偷塞给他们。就是几个孙辈，想进个高档幼儿园、上个民办小学。学校都知道他们家的背景。校长开口了，老师张嘴了，说是一直景仰朱老前辈，特想有幅朱老前辈的墨宝。能一口回绝吗？便是从朱更世丢弃在废纸篓里的作品中也得偷偷拣出几张去搪塞搪塞…… 如此，朱更世流到市面上的作品就多了。成了一些人实施雅贿的重要工具。气得老头子当场就脸刷白，双手乱抖。回到家就把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训话。他是越说越气，到后来感到胸闷胸痛，人要晕厥过去。家人赶快把他送到医院。医生根据病情给做了心脏血管造影。显示有两条血管狭窄超过80%，而且是多处狭窄。已不太适合安支架，建议做搭桥手术。 这事体干系重大，当然不能当场拍板。全家人回家合议…… 朱更世有个儿子在省府接待处当处长。他说：老爸的特约医院虽说也是省城三甲医院。但治疗心脏病却并不顶尖。中央首长来浙江视察，如果有人突然犯了心脏病，全送到浙江某医院。那里的院长是全国著名的心脏病三大专家之一。那科主任更是全国心脏病手术第一刀。他可以试着联系一下，是不是可以将老爸送到那里去治疗。 全家人都说好。当处长的儿子立即拨通了院长的电话。院长了解情况后说，先来检查一下，再商议下一步的医疗方案。全家人立即将朱更世送去省某医院。倒底是设备更精良些，同样的心脏血管造影，成像更清晰。从血管堵塞的情况来看，朱更世随时都可能诱发心梗。而且，心肌也显示有部分坏死的迹象，必须尽快做搭桥手术。否则将永远失去手术治疗的可能性。院长说：明天，院里刚好要进行一台国际合作交流手术。受术者是中央来休养的一位首长。我去跟国际专家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再增加一台手术。说完，急匆匆走了。 全家人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个好机会，兴奋地等待着院长能带来好消息。没想，好一会儿，院长回来,朝大家摊摊双手，遗憾地说：国际专家因行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相当紧凑，没法增加…… 院长见大家满脸失望的神情，转而安慰道：当然，事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我再想想办法。明天大家再来听消息。 回到家，大家都说，错过这次良机实在太可惜。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一万倍的努力。决定派个人再去恳求恳求院长。重担自然落到小儿媳身上。朱更世的老伴儿说，事体重大，定要跟着一块儿去。 去，当然不能空着手去。可是带什么礼物去？大家为了难。一般性的礼物，拿不出手，也难入院长大人的法眼。以前，朱家人办事，用的全是朱更世书法作品这张“万能通行证”。可现在家规刚立，老头子也正是因此而气病的，所以，此番是万万不敢再用。大家自然想到另一张“万能通行证“——人民币。大家说，现在医疗界通行送红包，于是封了个五万元的红包。 了解院长的人都知道，院长是个大孝子。每天再忙，晚餐必回家陪九十高令的母亲吃饭。两人果然在晚饭口守着了院长。院长一见她俩来了，赶紧请进书房。小儿媳先是说了许多千拜托万拜托的话，然后从包里掏出红包递过去。院长问：这是啥？小儿媳说：一点心意，千万笑納。院长一脸正色：这个绝对不行！说着拿起红包塞回小儿媳的包里。谁料，朱更世的老伴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说：院长不收就是不肯帮忙。我家老头子没希望了……说着，眼泪竟哗哗地流下来。 这下，院长忙乱了。他搀起老人。递纸巾给小儿媳，示意她给婆母擦泪。自己在书桌前踱来踱去……他见朱更世老伴越哭越伤心，便停下脚步，说：老人家，别难过。我收……收下…….再去争取争取,您放心吧…… 二 第二天，院长把朱更世那当处长的儿子叫到办公室，对他说：你父亲的问题解决了。你签个字，马上准备动手术。又拉开抽屉将五万元红包递还给朱更世儿子说：手术之前，请你无论如何把这红包拿回。朱更世儿子再三推却不肯收回。院长说：你、我都是党员。一定得按党性原则办事！朱更世儿子见院长动了真，只得把红包收回。院长又说：这事你知我知，暂时别告诉令尊大人，免得她老人家想东想西，心里不踏实。朱更世儿子感动得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千恩万谢的话。院长说：要谢先得谢北京来的首长。昨晚我去动员他让医，他一点犹豫都没有，说象我这样的干部在北京有成百上千。而朱更世这样国宝级的大师，全国没几个。当然应该让。再说了，我在中央工作，这样的医疗机会还是大概率的事。你们思想上不要有顾虑。首长工作做好后，我又跟外国专家商议。专家说，只要不打乱行程，他们没有意见。更何况你父亲的病情更典型，更有研究价值。实话告诉你，当初根据你父亲的心肌情况，做搭桥手术，在电击复跳这个环节，我还有些顾虑。现在听了外国专家的意见，看了他们的方案。我完全打消了顾虑。因此，你和你们全家完全可以放心，就等手术成功的好消息吧。说完，院长急匆匆地走了。他要亲自参加这台意义非同小可的手术。 三 手术成功。康复也快。朱更世出院回家。 全家人聚一起谈论。小儿媳兴奋过头说漏了嘴：五万元红包送得真值…… 朱更世听了，追问：怎么回事？ 他老伴赶紧把责任揽自己身上，说：是我叫他们送的。接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说：要不是送院长红包，你根本轮不到由国际顶尖专家亲自动刀…… 朱更世听了，刚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没了，沉默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全家人都紧张得不敢说话。那当处长的儿子却笑了，他掏出那五万元红包，说：其实，红包手术前，院长就退还给我了。他还特意关照我，不要当时就告诉你们。怕你们会有别的想法，心里会有阴影…… 家人听了，莫不为院长的高风亮节所叹服。也莫不为院长的细心体贴而感动。朱更世满面放出红光，吩咐道：铺纸，砚墨。自己净手沐香。一气挥成四个大字——廉风如帜。后来几天，细心裱了，用家中最贵重的红木镜框装好。在第一次回院复查时，率全体家人抬着镜框直奔院长办公室而去。一路上，吸引了许多医务人员和其他人跟随。院长闻讯迎出来。朱更世将镜框高高举过头顶，庄重地呈上。院长表情激动地接过镜框，高声对众人说：这样大规格的朱大师的作品，市场上价格不菲呐！但我今天代表院方“公开收贿’’。廉风如帜，这四个字题得多好！今后，这镜框就是我院廉政建设的一面流动红旗。哪个科室、哪个部门，廉政建设搞得最好，这镜框就悬挂在那里。现在，我宣布：第一轮，悬挂在心外科。 四周腾起一片掌声和欢呼声…… 朱更世笑了，也哭了……当年，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作品被选挂到人民大会堂时，这样笑过，也这样哭过。他内心感慨：廉风大炽，国之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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