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麻线经不起拽
一根绳索吊千斤
只要牢牢抱成个团
怪兽哪能进的了身
......”
墙外又飘进稚嫩的童音,这秀儿随口唱出的段子也着实顺流,也着实都在理上,这闺女是真疯了?还是......古月斋对古秀儿的疯开始怀疑。若真是疯了,那么她的思维不可能如此敏捷,若她只是装疯,只是想借她的话语刺激古家人,那么用心又是何等良苦啊!古月斋再也坐不住了,他得去看看。
“新才,叫上缅刚,去看看新强他们。缅刚是古新才的大儿子,也曾经是护庄队的积极参与者之一。
“太爷爷,我也要去嘛”燕子又开始摇晃古月斋的手臂。
“燕子,少添乱子,来,到妈这儿来”古缅刚的妻子新月急忙阻止,燕子立马噘起了小嘴,并伪装成一付要哭的样子,将手指盖住了双眼,却留了缝儿,正对着宠她爱她的太爷爷。
“都去,都去,是我这老不死的对不起新强他们,哎,老了,糊涂了......”
“爷爷,您咋能这样说呢?”新月拿出了古月斋的拐杖---古月斋倒是很少用拐杖,这几日却陡然间似乎衰老了许多,步子也开始有些凌乱。
一个人的心境直接影响一个人的健康,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啊!
古新强的家古月斋以前倒是经常来的。那阵子人多,也热闹,大队办公室就设在左首厢房里,村子有个啥事,各队队长自然要在这商议一番;串门子、闲聊的人也多,李江兰便会忙前忙后地倒水沏茶,而今这院子却显得太过冷清,太没生气......
古月斋平添一种凄凉之感,多好的一个家呀,竟不幸落到如此的地步,老天不长眼啊,怨过苍天,老人又在心中责备着自己。
“哈哈哈......”古新强的笑声自打后院飘洒而出。
“新才,敲门”古月斋喊着自己的儿子。
“我来吧”新月拦住了抱着燕子的公公,轻轻拍响了门环。
“谁呀?”李江兰的声音,这阵子也唯有她能应答这门环之声了。
“是我,秀儿她妈”古月斋抢先应了一句。
“噢,三伯呀,就来”一阵紧凑的步子,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您......”李江兰对古月斋一家的到来感到茫然不解。
“我们全家老少都来向你赔不是了,古家让你受委屈了......”
“这......咋能怪您......怪大伙呢?”李江兰侧身让客人进了院子,泪水却已滚出了眼眶。
“三伯,您坐,屋里太乱,不好让您进去,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说着扶老族长在院中的青石凳上坐下,李江兰满脸的歉意,这歉意对古月斋来说,却又十倍,百倍地胜过责备。
“新强他......”古月斋一时竟没了词儿,对这个备受磨难的女人他到底该说什么呢?是该劝说,该安慰,还是该忏悔一番?来的路上所想的一切应答之词此时却已凌乱至极,无法缀起,这在老人可是平生第一次,他显得分外尴尬,以至于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竟泛出一抹红晕。
“新强......”新才急忙从旁打圆场,不料一张嘴却也仅仅蹦出三个字便卡了壳,这话该怎么说,怎么说才不致让李江兰伤心,可是不管怎么说都极有可能伤至对方痛处,父子二人深深感到做人竟如此之难。
“婶婶,别想得太多,过一阵子就会好的......”是秀儿及她爸的病会好,还是怪兽会被降服了?又或者是......显然新月也不知该如何劝说这可怜的人儿。
“新才,招呼庄里人到祠堂前,我有话要说,不去的,族规家法处置”古月斋站起身来“ 缅刚,跟你爸去”
“秀儿她妈,有我古月斋在,这古家庄还是得顺顺溜溜地传下去,古家人不是孬种,新强、秀儿的病治得好,甭怕”说罢,老人便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
“爷爷,拐杖”新月紧追几步,古月斋却不再理睬,步子又像以往那样轻快,这八十多岁的老人又仿若回到了年轻时代,一瞬间精神了许多。
李江兰、新月依着门框,呆呆地看着古月斋的身影,燕子却在笑着......
古家祠堂依然象以往一样香烟袅袅,古月斋扫视着台下的人们,正像将要出征的将军在检阅着自己的军队。
“大家伙都该醒醒了,古家人这一觉睡得太过踏实了,难道都没在迷迷糊糊中打几个机灵冷战么?我倒是夜夜出冷汗。我告诉你们,古新华死了,汪志华死了,后头还搭了三个,新强父女也疯了。我知道这些你们都清楚,心里都明的跟镜儿似的,他们可是我们的亲人啊!在他们遭难的时候,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将新华、新强,志华绑在庄外,对这几户人家冷眼相待,这就是我们这些老少爷们该做的?做的也真够绝得呀!我古月斋脸烧啊!我对不住他们,对不住我们古家列祖列宗啊!”老人忽然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地咳嗽不止,新才忙递上一杯水。
“今儿,当着古家列位祖宗的面儿,我想问问大家伙,这古家人还要不要在这块地儿有声有色地活下去?”
“要”沉默了许久之后的人们回答地竟出奇地洪亮。
“好!废话咱都不说了,大现在起,护庄队就重新组织起来,我当这个队长。都回家找样趁手的家伙,跟这怪兽斗斗,有它没古家,有古家就没它活的路儿......”
“一丝麻线经不起拽
一根绳索吊千斤
只要牢牢抱成个团
怪兽哪能近得了身
......”
不知哪个吟起了古秀儿所编的一个段子,紧跟着有几位开始附和起来,渐渐地古家人的声音都开始萦绕在这段子之上,一时间喊声震天。
古月斋站在祠堂前的的石阶上,不由地脸上泛出了一丝笑意,他为古家人的觉悟而高兴,也为自个的重新振作而兴奋不已,他要做一番大举动了,象年轻时抵御土匪一样,他清晰地记得几十年前他提着那把大刀率领着古家成员与土匪征战的场面,那时他的胳膊腿儿是何等地灵活,他的心又是怎样地能经得起摔打呀......
古月斋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突然“吱”---吉普车的刹车声将他猛然唤醒,车门打开,赫然是上次县上派的三大代表中的那位中分头,打开后门,迎下一位陌生人来。
“这是刘县长,这位是......老族长吧?!”中分头做着介绍,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对前次在古家庄对老人不敬所怀的歉意。
“叫我小刘吧,刘新强,跟古村长同名,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您老放心吧!”
“县长......小刘,哦,不,刘县长......”古月斋分明很激动,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这几日古家庄所遭的难,已使老人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要不是今儿决意要与怪兽决一死战的豪情支配,老人恐怕也只有拄着拐杖门内门外溜达的份儿了。县长的手宛若一根救命绳索,古月斋感到所有的忧虑顿时间尽作云烟。
“老人家,方才我已看过古村长,真委屈他了,这是我们领导的不对,对群众关心不够啊”刘新强仰天叹了一口气。
“县长,您就甭自个检讨了,这几日,古家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说起来真让人脸红啊......”
“好,咱不说这些,一切都过去了,乡亲们都到的差不多了,我有两件喜事要告诉大家,老人家您坐”刘新强将古新旺搬给他的一把椅子让给古月斋。
“新旺呀,你是副村长,领导阶层嘛,这阵子可表现得不好”古新旺低下了头,刘新强转头看着人头攒动的台下。
“乡亲们,我首先向大伙认个错,道个歉,一切都是我们做领导的不对,古家人是好样的,敢于跟围困自个家园的怪兽斗”他扫视一眼古家人,显然他已从古新旺那里知道了今儿古家人的重大举动。
“除了检讨之外呢,我还有两件喜事向大伙宣布......”
“喜事?”古家人顿时都纳了闷了,有啥喜事非得您县长大人亲自来宣布啊。
“第一,怪兽昨天已经给制服了,大家伙没发现么?难道昨夜还有人听到它的吼声了?”
古家人一时间真懵了,细想起来,从昨天下午到今儿确确实实没听到怪兽的蹄声与吼声,低头看看手中的家伙,不禁哑然失笑,这笑中分明还带着自嘲......
“怪兽,可不是什么怪兽,是犀牛,国家保护动物呢!这头犀牛在运输过程中不慎跑掉,而车也不幸翻下悬崖,一时间双方都没得到消息,没能及时捕回,没想到短短几天竟给咱古家人带来这么大的不幸啊,我再次代表政府部门向大家伙道歉。”
“这第二件喜事呢,古秀儿,古秀儿来了没?”刘新强忽然间好像响想起了什么。
“古秀儿没来,是吧?第二大喜事便是---古秀儿她没疯!她知道以她的力量无法去与致父亲疯癫且杀害她爱人的怪兽斗,那阵儿,她又无法劝动任何一个人,于是,她便选择了装疯,想以她的话语去努力地劝说乡邻们,用心可谓良苦啊!”
爱看热闹,是人类的一大弊病,却被古秀儿善意地利用了,并收到了意料不到的效果。
古月斋感到一阵脸热,这与他所料想的一样,古秀儿确确实实没疯,这可怜的孩子,怎么就想出这么个招来。
迫于无奈,这该是对古秀儿所为的最佳解释吧。“好了,都回家歇着吧,过了这么一段紧张日子,大家伙也该放松,放松了”刘新强转身对着古月斋“您老也回家歇着吧”
“县长,太晚了,就在咱庄委屈一宿吧,粗茶淡饭,古家人还管得起!”
“老族长,您不说,我也要叨扰一宿呢,古家庄我来得少,回头我还想去看看遭难的几家”刘新强又握了握古月斋的手,同古新旺一同向庄里走去。
“爷爷,咱也回吧”缅刚伸手要扶古月斋,竟被推开了。
“爷爷再坐会儿......”
晚霞从天际慢慢地退去,夜已悄然来临了。
这该是一个安详的夜,也是古家庄人值得庆贺的一夜,多日来的紧张与不安已若云烟般消散殆尽,古家人也该歇歇了,古月斋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夜幕地降临渐渐地步入了沉沉的梦乡。
“太爷爷,猜,我跟谁来接你了?”燕子调皮地从背后捂住了老人的眼睛,古秀儿正快步向祠堂走来,老人却睡得极为安详,他已经信步度入了那没有尘世纠纷的绝美世界,任凭燕子呼喊着。
不知谁家的孩子又吟起了古秀儿编的一个段子:
“三爷端的好枪法
九爷力大人人夸
土匪吓破了胆
连滚又带爬
......
补叙(后记)
古家庄人的‘曲线救国’在我眼中是可憎的,是不屑一顾的,但他们确又是值得同情的一群人。究其根源:贫穷落后,也正因此方才落得那样的境地。
对于古秀儿,我是倾注了很大热情的,但又刻画地不很细致,其实整个故事都写得很粗。因为我不想写一部中篇或长篇,我只是想将道理讲清,摆明,留更多的时间让读者去考虑,去思索。
对于古月斋,我将其看作一代‘精神’(这个词或许用得不很恰当),他有他的道德观(族规家法),他在人们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亦走了弯路,显示了其懦弱的一面,但我最终还是让他力挽狂澜,这是我觉得:一个时代的精神应该是蓬勃向上的,即使偶有过错与失误,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古月斋在安详的夜晚来临之际驾鹤西游:一个时代的精神也仅适用于这个时代,它总要被新的事物,新的时代内容所取代。只有如此,人类才能繁衍不息,人类社会才能不断发展,所以我在最末将古秀儿、小燕子这年轻的一代呈现在读者面前。
但旧的时代精神中仍有许多可以借鉴、学习之处,于是便有了最末那几句歌颂古月斋,古月明的顺口溜了。
关于这个故事的可信性方面,我曾想在这篇小文的起首便加一个小故事或一篇新闻报道式的东西来叙述犀牛出现的可能性,例:如下所述:
一辆运送动物的车辆因为保养不好,又加之司机大哥的疏忽,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悬崖)因为油尽而被迫抛锚,这种地方一般没人愿伸援助之手,因为帮别人就可能‘死’了自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司机将车横陈在大路中间,希望‘抢’那么一点油来,这条道却又很少有车经过;一等等不见,二等等不着,两位司机及押车的由焦急到精神懈怠,又加之几天的劳累困顿至极,竞走入了梦乡。或许当时留了一位值班,但这人也经不住别人呼噜地诱惑总之都睡了,反正车在当道,谁也过不去,有车过,自然得喊咱一声。等到喇叭声起,有车经过时,方才纷纷睁开惺忪的双眼,讨了油,正准备出发时却发现车上装的犀牛不见了---是好事者放跑了?还是由于自己人疏忽大意?不得而知,反正犀牛不见了。现下只有立马回单位报告。车未走多远,却发现路当中一庞然大物,司机由于心中有事,车速太高,等到发现之时却已近在眼前,对方傻愣愣站着,稳如泰山,刹车并不能保证压不着它,司机急打方向盘,想先避过再说,却不幸选的是悬崖,半拉车轮已担空,急忙踩刹车,却又不慎踩中了油门,整个车便翻下了山去,而车祸在这种地方屡见不鲜,多见不怪,过往车辆自然很少有人管这事儿。双方领导均又是大大的官僚主义者,一个只知派的人去了,一个只知犀牛运出,而这车在途中是否走得顺利,却无人问津,如此便让这位尊贵的乘客在外自由自在地游荡了那么几天,于是便有了上述的故事。
我想写的‘新闻报道’也就上面所述,只不过想写得略微早那么一两天,报道报道车祸,而关注的人根据报道及传闻的古家庄遭怪兽围困便会大略推出犀牛的所在,方有了将其‘绳之以法’给古家庄解了围。
但这样一写,这个故事也便读来无劲,食之无味了,所以我最终放弃了这一想法,只在结尾由刘新强之口道出了犀牛地失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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