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小小说】哑巴鞋匠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10-23 23:27:28

本帖最后由刘雪儿于 2016-10-23 23:30 编辑

   以前，哑巴的修鞋摊就在这条街尽头不起眼的角落，自我到山城的那天，他就在那儿，足有二十年之久。每天早出晚归都能听见他咿咿呀呀的声音。开始那声音听得人心烦，就连小孩子哭闹的时候说声哑巴来了立刻见效。远远地看见哑巴，小孩子总会惊恐地躲到大人身后，用父母的衣角遮住脸不敢看哑巴。哑巴的举止怪异，经常吓得胆小的女人和孩子都不敢从他的门前经过，尤其那声音在夜声人静之时还真的挺吓人的。
那次，我显然有些狼狈，上班途中情急之下脚一歪，鞋跟居然脱落。胖婶正巧看见我手提鞋的着急样。“快去，让哑巴拾掇一下，保证很快就好。”我冲胖婶很不自然的点头。我几乎是硬着头皮胆战心惊去的，别无他法，更怕再遇见熟人看见自己的囧样。我一进屋心通通直跳，哑巴看见我手里的鞋跟，咿呀的比划着像是在和我沟通，我不明白他究竟在表达什么，我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回应他。他递给我一只拖鞋示意我穿上，我惊恐地接过拖鞋。小房子内只有他钉鞋的噔噔声，我几乎能听到我的心跳。我偷瞄了一眼低头修鞋的哑巴，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黝黑，秃顶，看起来也并不那么可怕。几分钟过后，他把鞋递给我，示意我试试，我穿上鞋在地上轻轻地跺了两下，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付过钱，我便匆匆离开，走出了那小房子我才松了口气。
后来我才从胖婶那里知道，早些年哑巴流浪到此地，街上几个年长些的老人不忍心看着哑巴挨冻受饿，便给他送吃送穿，把街上一处废弃的工棚收拾出来让他栖身，哑巴便在这块安顿了下来。听了这些，我也慢慢地改变了对这个苦命人的看法，从心里不再那么惧怕他了。
日子久了，一些调皮的孩子常在哑巴门外起哄喊着“哑巴，哑巴”逗惹他，气得哑巴装模作样的拿工具撵出来，孩子们嬉笑着一哄而散。慢慢地大家也和他熟悉了，孩子们也不再惧怕他，哑巴常拿一些糖果给孩子们吃。
那年的一个夏夜，人们终于盼来了一场期待已久的雨。风裹着豆大的雨滴啪啪的拍打着窗棂。人们关好门窗，聆听着屋外哗哗的雨声。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猛烈，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持续的爆雨让人们盼雨的喜悦消失殆尽，人们开始担心起来。一声沉闷的巨响轰隆隆的吼着，这种从未听过的声音使人们感到恐慌。紧接着风雨声中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呼儿唤女声，整个山城乱成了一锅粥。人们冲向街道，一声巨响过后，路灯也扑闪着熄灭，漆黑的街道上软乎乎的泥石堵塞了通行，怒吼的泥水肆意的流淌。漆黑中，人们退回到房屋的高出。
   一个洪亮的声音穿过风雨喊着；壮劳力跟我来，快赶紧去学校看看住校孩子们。一个个身影冲出屋外消失在风雨中。
肆虐了一整晚的风雨在拂晓的时候终于停了。学校操场外的石头楞上坐着一排十几个孩子，身上披着床单和宽大的成人衣服。稚嫩的小脸如涂鸦一般，简直成了小泥人儿，一双双乌亮的小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宿舍的方向。这时候，几个人从学校宿舍门前拥堵的泥石流上艰难的趟过来。砂石淤泥堵住了校门，泥水已近腿弯，上游的雨水还继续汹涌而来。几个人扶着、搀着，终于把孩子转移到操场边的楞上。大家劳累了一晚上，此时也是筋疲力尽，一个个像战场下来的勇士，身上，头上到处都留下了战斗的印迹。东倒西歪的坐在地上，背靠在湿漉漉的石堎上，满是泥巴的脸上尽显疲惫。
一二三四五……李校长逐一清点着人数。“好像还还差一个娃”，地上坐着的人有的已经迷上眼睛，听见校长说娃没出来完，都倏地一下坐了起来，一双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校长。李校长又数了一遍肯定地说：少一个娃，那赶紧去找呀！李校长说完和大家不约而同的奔向学校。
学校内的一个角落一个孩子蜷缩在那里，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童真的眸子透露出无助。这时，一个身穿雨衣的身影出现在孩子面前，一把抱起了孩子，幼小的身子在惊恐之后像小猫一样依偎在怀里。模糊的身影借着黎明的一丝光亮摸索着踩在松软的泥沙中缓慢前行，不时地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黎明前的山城寂静一片，只有肆虐的泥水音。学校内传出脚踩在泥水中的扑塔声，还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在夜空中听得格外清晰。
洪水和泥石使这短短数百米的距离步履维艰，当大家艰难前行的时候，校门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当大家细看的时候那人抱着什么，吃力的挪动着双脚，校门的泥石他无法攀越，一次又一次的向上推着怀中的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么吃力的向上爬着，推着。
大伙儿不由得加快了行进速度。就在这时，被雨水浸泡了一夜的墙体出现了松动，加之山上的泥石拥到了半墙高，墙体的受力已达极限，砖瓦也在一块块掉落，就在人们焦急的呼喊、招手的时候，墙体轰然倒塌。倒塌瓦砾破碎的声音传得很远，像一把刀在大伙儿心上拉了一下。
此时，大伙儿也顾及不了脚下的泥水，拼了命的向前扑去。身后的污泥、雨水扑腾起一道道黄褐色的水花。一个幼小的身影从泥水里爬起来，使劲的用小手在瓦砾中扒拉着、哭喊着。大家都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双双手在破碎的瓦砾中扒拉着，殷红的鲜血和泥水混为一起。此时，没人去顾及双手的疼痛，只想着瓦砾下的乡亲。大伙儿迅速扒开砖瓦，泥土，刨出了一个满身污泥的人，几乎分不清模样，但大伙儿还是认出了他——哑巴。晚上慌乱之中大伙儿只顾着寻找孩子，谁都没发现哑巴，他也和大伙儿一样忙活了一晚上。哑巴在大伙儿的前呼后拥下快速送往医院。
不远处的山峦在一场雨后显得更加苍翠秀美，一道朝霞映红了东方。太阳依旧徐徐升起，早晨的小城一片沉寂，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医院的病床上，哑巴静静的躺在那里，头上裹着纱布，脚上裹着绷带高高的悬在空中。哑巴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伤势严重，县市上领导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命令医院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乡亲们更是在抢救室外焦急的等待，在这么多人默默的祈祷中，哑巴顽强的挺了过来。那段时间，媒体报道了哑巴的英雄事迹，政府也对他的行为进行了奖励。
哑巴住院的这段时间，邻居街坊和许多陌生的热心人送来了鲜花和关爱。被救孩子的父母也来感谢儿子的救命恩人，说要不是哑巴在墙倒塌的那一刻推出了孩子，躺在这里的将是自己的孩子。当哑巴知道孩子安然无恙时，黝黑的脸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半年后哑巴康复出院，当街坊们去医院接他的时候，病床上早已空空如也。护士告诉大家，哑巴失散多年的大哥和侄子看到新闻后找来了，把哑巴接回了甘肃老家。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是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哑巴可以和亲人团聚了，失落的是哑巴的离开。毕竟哑巴和大家相处了这么多年，大伙儿还真有些不舍。大家伙儿心里空落落的，但想到哑巴终于有个归宿，能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失落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暴雨损毁的学校搬迁了新址，建起了一栋宽敞明亮的教学楼。落成剪彩那天，校长讲话说，学校这么快建成离不开社会各界的支持，这其中有一位默默无闻的英雄把自己的积蓄二十万捐给了学校，用于改造孩子们的学习环境，他就是我们街道的鞋匠——哑巴。原来哑巴出院临走的时候，让侄子把钱送到了学校，他侄子说那是他叔多年的积蓄，是这片土地上热心善良的人们收留了他，给他阳光般的温暖，他要用这些钱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安全的学习环境。
   山城依然，只是街道上少了哑巴咿呀的声音了。街边的校园里朗朗的读书声，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在山城上空荡漾，传出很远很远……

作者简介

刘雪儿，女，陕西蓝田人，礼泉县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文学微信平台编辑、西部文学副主编。从小热爱文学，中篇小说【初学经商】在《秦岭》上刊，散文【梦中的那片枣园】被北京《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报刊》刊登。散文【流峪飞峡游记】在2016年陕西公共图书馆服务联盟举办的“心旅行阅读陕西”图文征集活动中荣获三等奖。另有一些作品散见于《蓝田文学》《嵕山文艺》《渭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