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北雁小说】为青春爱情的死亡忌日 梁北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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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梁北雁 于 2016-11-8 21:0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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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青春爱情的死亡忌日(中篇小说)


作者:新疆  梁北雁




那是死亡的大海。
他们都在说“永远”——为什么永远不会永远?
大海的浪潮寂寥的踊向岸边。
然后匆匆忙忙,烂成一滩。


溃散的样子,让我想起,
我的狼狈不堪,
让我知道,
在这个世界,没有永不结束的情感 。
我相信,我的爱,
终有结束的那天。

——题记


第一章: 雪落下的声音

二零零二年的那一场大雪,让四川来新疆的刀郎着实的红了一把,同时让乌鲁木齐的八楼也红了一个中国。当时内地人不明白,公交车车站为什么要建在八层楼上面啊?新疆人做事情怪里怪气的,搞不明白。
不知道二零零二年的那一场雪有多大,我只是知道,我所在的新疆师范大学距离八楼好近。大学门口一条新医路向西走个二三百米向左南方向一拐弯——儿童公园对面,便是和刀郎一样赫赫有名的八楼了。
这一年,乌鲁木齐的冬天没有二零零二年的一场大雪那么浪漫。像是一个刚刚失恋的姑娘——阴沉、寒冷、颓废而狼狈。这个冬天的乌鲁木齐,还像一张巨大而古老的黑白照片,任何东西放进去都会变成单调而陈旧的灰白色。这种怀旧的颜色和僵硬的忧伤让我无端地着迷。当乌鲁木齐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时候,我才会感到温暖,当乌鲁木齐的夜色被璀璨的霓虹包裹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安静。这样的温暖和安静会让我想起青春年少时期,特别是走在师范大学操场边的那条狭窄的小路上,路边的小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积雪,昏黄的路灯光投射在积雪上,交相辉映出暧昧、迷幻的光泽。校园广播深情而甜美声音回荡在多情的夜色里。我以为这是师范大学最温柔最美丽的角落。我的爱情总在这里经过,我的梦想也总在这里停泊,我深深得爱着这条小路上的一切,躺在路边的雪地里,左边是空旷的操场,右边是曲折的小路,头顶被灯光笼罩的夜空,盛满了过往的风。我仿佛也正在被寒风轻轻地托起,飞向过去,飞向回忆。冰雪冻结了我所有温暖,我听到天使神秘而婉转的歌声,耳边响起的风,掠过大四的上空,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天使的歌声……



ANGEL在唱歌


想念的心情是宁静的
就像风沉睡了
空气里的回忆是凝固的
就像画在风中的承诺
就算泪干了,心痛了,山老了
他依然唱着恒久不变的歌。。。


第二章:瑰丽与荒芜

往事
蒲公英撑着伞,飘散
渐渐地飞远,飞远
飞进我的童年
童年里的春天
杨柳的新枝在风中招摇
把温柔映在湖面
疯长的水草
一片连着一片
草原上是谁的生命在流淌
好像一首歌谣
绵长,曲折而悠远
我懊悔我折下那温柔做笛吹
我惋惜我践踏着翠绿去嬉戏
我心痛我竟不知伟大的生命在奔涌
去上学的公共车站
教室的对面
放学回家的林阴路边
总有一个女孩
活泼,可爱而腼腆
我爱上她和她的四件衣服
上帝告诉我这叫暗恋
往事就像童年的风筝
伴着起飞的欢乐
越飞越远
都挂在了
乡间林阴路边的树尖


站在大四的尾巴上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一无所有了。我点燃一根香烟,躺在租来的小阁楼上,看到过往的时间安静地可怕。所有的经历来来回回萦绕在梦里都成了平整的画面。三年的大学生活平凡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又回到我刚来乌鲁木齐的那个晚上。夜如幕,月色撩人——
城郊的火车小站上灯火通明。候车室里,月台上,人声鼎沸,箱包满地,几乎成了一个大型的箱包专卖的市场。我一个人背着沉重的行囊,努力地穿过凌乱而复杂的“箱包市场”。身后是父亲苍老而兴奋的目光。踏上月台的时候我没有看见父亲的背影。我知道自己不是朱自清。我的背影却一定在父亲复杂的眼神里渐渐地被人群吞噬了。人潮涌动,我背着吉他忘了自己从什么地方来,更不知道去向何方,与我无关的列车来了,停了,又走了,我只是在这样的过往中独自等待,等待命运的嘲弄或者眷顾。
     我早已忘了我是怎样在人海茫茫中进行了那一次寂寞的旅行,我只记得我在火车颠簸中看到一路荒芜的山坡和瑰丽的灯火。大片大片的荒原被厚厚的积雪重重地压着——令人窒的温暖。


1 *沙漠游侠的初恋*


"令人窒息的温暖"。
这是戴菲菲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那天,她忍不住思念跑来乡下找我,在我小时侯经常去捉鱼的小溪旁边的老槐树下,她一直依偎在我怀里,我们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小鱼在水里嬉戏的声音。她昂着头用略带憧憬和眷恋的眼神望着我,也望着碧海云天:“还记得你写给我的第一封情书吗?那是我读过的最美的文字,直到现在我都舍不得忘记上面的只言片语。每天早上你走了之后,我周围依然充满了你的味道,床单上,被子里,枕头上,你的气息无处不在。沿着你的气息我会从墙上挂的地图后面把信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看。直到第二天早上在教室又看到你,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永远都充满了力量。还记得我为了能跟你考到一所大学而拼命地看书学习,每天晚上喝咖啡开夜车,到了早上又带着黑眼圈在课堂上睡觉,你就嘲笑我叫我猫猫,还说是大熊猫的猫。我听了一点也不生气,只感到无比的温暖。”说到这的时候,戴菲菲轻轻地把头往我怀里埋了埋,蹭得我的脖子暖洋洋地像是一阵春风钻进了我的心窝。她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我望着她透明的眼睛,忍不住想吻她的脸。我俯下身去,她闭上了眼….温柔的柳枝在风中扭捏了几下,紧紧地缠住了树干。再往下延伸,粗壮的根须在浑厚的大地下面拼命地生长,哪里才是终点?哪里才有方向?时间就在彼此紧连的唇间,舌尖悄悄地定格成了永远。无须相机,一样能够记录瞬间。那个瞬间塞满了我们肆意妄为的青春,激情燃烧的爱情,魂牵梦萦的未来。风云变幻的一个瞬间啊,所有宁静而善良的心绪都幻化成亲切而古老的往事。
    正陶醉在这美妙的幸福单纯的往事里,村子里突然有人在喊我的乳名,一直在喊,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心里狠狠得一揪,这是我听过的最刺耳的声音。我一把将戴菲菲推开,沮丧地低下头说:
“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戴菲菲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显然还没有弄明白状况:“哥哥,你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
    我决绝地说:“你快回家去吧,我明天就回去了!”我转过身去不去看她。我听得到她在晚风中的沉默。我们谁也没有察觉夕阳已经染红了天边的云朵。谁也没有察觉彼此的泪水早已顺着小溪狂奔而去。看着堤坝上随风招摇的杨柳,满池娇羞的荷花,草坪间曲折缠绵的小溪,小溪尽头那一株老槐树,老槐树下的我们,一切的一切都沉浸在夕阳的无限温暖里。戴菲菲颤抖的声音突然随风飘来:“令人窒息的温暖。”我想转过身去抱她,可是那噪音又漫天扑来。我忍住的不仅仅是眼泪。不知道是悲哀的冷风还是伤感的小溪悄悄地带走了戴菲菲,只剩下我和我的童年呆呆地站在令人窒息的温暖里。我和老槐树都站在原地望着戴菲菲伤感的背影和夕阳蹒跚地下到堤坝的那一边。从小到大都没有人陪我一起看过一场完整的夕阳西下,这似乎是我的一种宿命。倦鸟归巢,炊烟袅袅,粼粼湖光层层跃,离离芳草片片摇。我靠着老槐树坐下来,听着晚风飕飕地穿过树枝,溪水在脚边哗哗地淌过,感受这无边的宁静和孤单。就像小时侯我每次受了屈辱跟委屈的时候一样,常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这儿,设想幸福生活的模样:就像堆积木一样,有方的、有圆的、有长的、有短的,搭在一起就成了我的幸福城堡。想着,想着,我总会兴奋地一跃而起,想要回家,却发现天早已黑地彻底了,夜幕里挂满了眨着眼睛的星星。我居然都没有来得及看到夕阳的余辉洒满我的幸福生活。
     十一年前的某天,同样的地点,我独自一人在同样浓黑的夜色里,远远地望着那仿佛伫立在梦魇中的房子。恐惧就像夜里寒冷的空气,充斥了周围的一切。回家的冲动被恐惧一点一点占据。不是夜凉如水,也不是月黑风高,只是母亲凄厉的声音让我战栗。那年,我只有七岁。
     这样的恐惧让我第一次狠心地伤害了戴菲菲。她临走前说的那句“令人窒息的温暖”让我怅然若失。我看到天边倒挂着的一弯新月,如梦方醒,拔腿朝戴菲菲离去的方向奔跑。黑夜就像一个没有方向,没有终点的旷野。坑洼的乡村小路深深浅浅,跌跌撞撞,弯弯曲曲,身后传来一长串狗吠的声音。我像是在逃命,又像是在追逐。我似乎能感觉到戴菲菲在老街邮政局家属院5号楼2单元102室那个温馨的房子里等我。当我把黑夜跑成了白天,又把白天跑成了黑夜,把乡村小路跑成了车水马龙,康庄大道,我终于看到小屋里温暖的灯光。我浑身的力气也在我按响门玲的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深度昏迷中,我作了一场离奇的梦。梦里有棵老槐树,除了它,剩下的就只有一望无垠的沙漠。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成了一只甲壳虫在茫茫黄沙中穿行。锋利的沙石割裂了我黑色的外壳。夜里,我就消失在寒冷的空气里,流沙的余温包裹着我前进的步伐。我那么想有一只骆驼刚好经过,载上我去寻找明净而温热的水源。然而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变回了人形,骑着我昨天的模样的甲壳虫向着黄沙和烈风进发。老槐树还在我的身后,我突然感到无比的欣慰:“老槐树啊,你那么执著地跟着我,莫非你把我当作了沙漠里的甲壳虫骑士?我们那么努力地不愿在浩瀚的沙漠里走散,是不是为了爱情的永远?”正这样想着,猛回头,老槐树不见了!四周流沙在沟壑间滚动,我——甲壳虫骑士就要被吞没了。
     突然从梦中醒来,我躺在戴菲菲的房间里。看到我微睁了双眼,戴菲菲抓着我的手激动地快要流出眼泪来。戴菲菲问我是不是疯了,一个劲地骂我傻瓜,眼泪就像断线的佛珠似的,没完没了地往下落。哭够了就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犹豫再三,最后我用平静而感伤地语调把我深藏了十八年的痛苦告诉了她。




2*十八年的忏悔*



“你们的母亲是你们平凡的骄傲,而我的母亲则是我伟大的耻辱。
我的母亲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通俗讲就是精神病)。其实我从不敢提及也不愿听到“精神病”这三个字,每每在公共场合提起与此有关的事情(哪怕是一点而过)我都会很不自然地或笑或沉默。我生怕旁边有知道我底细的邻居或亲戚朋友在场,我觉得那让我蒙受了屈辱。尽管我在众人面前总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种屈辱感依然如影随形。日积月累也就成了愤恨。愤恨有关母亲的一切。再后来这愤恨就变成了淡漠。渐渐地我竟真的忘了我还有个母亲。难道我真的能忘记吗?
    我不知道母亲的病是怎么得的,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是什么时候得的,这种病需要得到怎样的照料,需要吃什么药,我统统不知道。对母亲的病情我从没问过,也没想过母亲要在精神上承受多大的痛苦。
   母亲的病时不时地就会发作一次。起先她强忍着痛楚,一个人躺在床上没命似地挣扎,满床的被褥转眼间便成了碎片,散落在屋子里。看着母亲被扭曲了的苍白的脸,我和姐姐吓得在一旁哇哇大哭。后来,也许是母亲不堪重负了,在房子里东窜西跳,一边疯狂地摔打盆盆罐罐,一边破口大骂。没几次家里的东西就所剩无几了,弄得左邻右舍也毫无宁日。日子久了,很少再有人敢来我家窜们了。家里人在村子里也很难抬起头来走路。”讲到这里,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戴菲菲俯下身子把我抱在怀里,一股天然的母性气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我受了这鼓舞,又想起姐姐的悲惨故事。
    面对着母亲的又一次扫荡,姐姐再也忍不住了,她冲过去扯住母亲的衣角哭喊着让母亲停下来,可是,已经失去理智的母亲,一把将她扔出几仗远。“咚”地一声,姐姐娇小的身躯居然也能掷地有声。一切戛然而止。母亲停了手,呆站在原地,仿佛一尊石象,雷打不动。姐姐也不动了。突然,母亲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地冲过去抱起姐姐拼命地摇啊,摇啊,也许她是想把姐姐摇醒,而更大的可能是把姐姐摇地七零八落。幸好父亲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他顾不得拍去一身的泥土,跑过来把母亲推开,死命地掐姐姐的人中,母亲看到姐姐微微地半睁开了眼睛,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惊慌后又兴奋起来,又是一通放声怪笑。笑了一阵又跑到院子里放声大哭,边哭,边骂。是为谁哭,是在骂谁呢?只有母亲自己知道。谁也无从猜想。
    母亲隔三差五地在房子里来上一段,好象是给凄清的家里精心筹备的演出,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内容,而且一次比一次新鲜。我和姐姐总是被母亲漫骂追逐着满村跑。
有许多晚上,妈妈趁着我们不注意,稀里糊涂的就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发现妈妈不在了,然后一家人手里提着玻璃罩马灯,在黑漆漆的房前屋后寻找,一边寻找着,一边凄厉的叫着“妈妈,您在哪里啊?天色这么黑,您快点回家啊!”——一直折腾到半夜三更,也没有发现妈妈的任何影子。爸爸着急了,赶紧找到生产队领导,说明了情况。生产队领导感觉也不对头,又赶紧打电话通知村里的二十几名年轻气壮的村民,开始在附近的苞米地拉网式的寻找。那时候正是八九月份的天气,苞米长的一两米高,大白天在苞米地走一个人,就很难找到,何况这是黑灯瞎火的夜晚。整整的寻找了一个晚上,到了早晨的六点多,天色微微有些亮光,许多村民折腾一晚上没有睡觉,已经累得是筋疲力尽了,吵嚷着要回家休息,说是白天还有许多农活,许多事情要做。村领导也累得受不了了。看这情况,这一块苞米地肯定妈妈不在。就对村民说你们回家休息吧,大家都辛苦啦。村领导接着说让我们一家人也回家休息一会,到别的地方再找一找,如果还是没有人影,村领导说到中午继续安排另外一帮村民帮助寻找我妈妈。
谁知道,在回家的小路上,一个村民突然发现小路边一条浇地的小渠沟边躺着一个人。村民们赶紧跑过去一看,这分明就是我可怜的,丢失一夜的妈妈啊。她的身上湿淋淋的,脸色苍白;长长的头发,简直成了鸡窝;苞米叶子,草叶子,还有一些刺丫子,都是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弄得满头都是,头发弄得一块、一块的黏贴在一起,成了一个个灰蒙蒙的黑疙瘩。
村领导立即安排一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把我妈妈背在身上,一溜烟小跑着,送到村里医务室。医生说,我妈妈如果再晚送来一个小时,根本就无法治疗了……
事后,我爸爸为了答谢这些村民和村领导苦力一夜,寻找妈妈,一狠心,把家里饲养不到两个月的小羊给宰了,在家里美美地做了一锅清炖羊肉,弄了八九个菜……
还有让我难堪的是,有一次母亲不知道怎么给又跑出来了,居然可以直接找到我上课的学校,甚至是连我的班级她都知道。那天中午刚刚上课,只听得教室的门砰地一声被冲开了。当时把全班静静听课的同学和认真上课的老师都吓了一跳。只见我母亲披头散发的,很不客气的站在讲台上,一边用那种直盯盯的眼睛往课堂上四下里张望,一边大声吼着“我儿子呢?我的宝贝儿子在哪里呢?我要带他去北京见毛主席”。
老师这下回过神来,跑过去紧紧地抓住我母亲的手,一边往外拉,一边说“你是谁呀,为什么跑到课堂上捣乱?你快走开。”
我母亲死死地往后退着,说“今天我一定要带走我的宝贝儿子,去北京见毛主席。你不让我儿子出来,我就是不走!”。
这老师累的气喘吁吁,实在没有办法了,就问同学们这是谁的家长。课堂上一片寂静,没有人出来认领母亲。同学们也被这突发事件惊呆了,还沉浸在老师和我母亲紧张的拉拉扯扯情景中。老师又一次大声说“这是谁的家长?不说话我就把她打出去了。”一听说要要把我母亲打出去,我无法在沉默装糊涂,就一下子从课桌位子上站起来说“老师,这是我的妈妈,她大脑有病,希望老师不要生气。”
母亲一看我站起来了,就奋不顾身地跑到座位上,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三下五除二的把我拉扯到教室外面,说带我去北京见毛主席。我当时感觉在这个学校无地自容了。同学们和老师都不上课了,一起走到教室门口,看着我母亲拉扯着我,带我去到北京见毛主席。我可知道啊,那是1989年,毛主席早已经不在世界上十几年了。正在紧要关头,我爸爸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来。爸爸毕竟是大男人,年富力强的,扯扯拉拉,就把我母亲给弄了回去。
这下热闹了,一回到教室,老师也不让同学们下课,首先大声训斥我,说以后让我们家里人看好我妈妈,不希望再来第二次了,这样下去,我们学校还能正常上课吗?要不然,我就退学,不要来上课了。
老师气坏了。说这话十分认真。十分的庄严。接下来,下课了,同学们就拿我这个有精神病的母亲取笑我,说我原来有一个精神病的妈妈啊,怪不得我在学校调皮捣蛋,原来有一个精神病妈妈在指导啊……
很多时候,我不敢回家,就经常去那小溪边幻想幸福生活。  我从来也不敢带同学回家,邻居家的孩子也不敢来找我玩。母亲成了我童年寻找乐趣的最大障碍。我恨透了母亲。母亲却依旧会在平静的时候,光脚爬上高大的杏树,给我摘杏子。如果春天到了,她还会给我摘榆钱,做柳笛。我总是接过东西就远远地跑开了,我躲在墙后偷偷地看着母亲,她居然在无声地哭泣,我从没见过母亲如此平静地掉眼泪。我想过去说声“谢谢,妈妈,对不起。”可是一群孩子哄闹着跑过来找我玩,我高兴地忘了母亲的存在,只顾着给他们分杏子,分榆钱,炫耀柳笛。他们把我高高地捧在中间,早已经忘了我是“颠娃子”这回事了。也只有这时我才能感到一丝快乐和自豪。
      听到这,戴菲菲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妈妈,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我说:“是呀,母亲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而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这个世界。”
      戴菲菲说:“哥哥,别这样嘛,其实幸福就在每个人心里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照顾你啊。”
     我不由地想起被生活折磨地不成人形的父亲,我说:“现在家里就只剩下父亲一人面对贫瘠的土地和无知的母亲。我时常在想,父亲每天守着苦难和不幸,为什么还在不停地播种,灌溉,锄草,拔苗和收割?父亲种下的和收割的到底是什么?”
     也许这个问题有点太过深奥,我们一时无语。沉默良久,我突然发现似乎从那么深长的苦难中走出来,我竟没有感到过贫穷与痛苦。我时常不屑于父亲的懦弱,然而这二十几年来,我的天空却都只是父亲一手托起。我深深地震撼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心虚地不敢接父亲递过来的钞票,总觉得烫手。忏悔由然而生,但那忏悔也一定会随着父亲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由然而灭。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坚守的是什么,播种的是什么,收获的是什么。天下间的每一位父亲都在坚守着责任,播种着人生,收获着亲情。
    我望着戴菲菲早已泪湿的脸温柔地说:“父亲用他一生的所作所为教会了我应该如何面对人生中的种种困境和苦难,我们都必须明白苦难的背后隐藏着永恒!我们的爱情也一样,如果我们的爱情必须经过千百回的历练与考验才能成就永恒,我以为,爱情像沙漠一样浩瀚。”
   戴菲菲问我:“为什么要把爱情比作沙漠?”我把那个奇怪的梦告诉了她。后来,我居然常常会做同样的梦。每次从梦中醒来,窗外清冷的星光点点洒在深夜的寂静里,戴菲菲轻微的呼吸声缥缈离散,散落在空旷的黑暗里,好像是从一万年前飘来的雪。被子包裹着我们赤裸的身体如沙漠一样炽热。黑夜和白天,沙漠与冬天,梦境与真实,时空好像老槐树上的叶片一样错落有致。


沙漠游侠的独白


我一个人
站在沙漠中央
只有干瘪的风
和刺眼的太阳
燥热的沙尘随风飞扬
闭上眼才能看到希望
黑夜
死去的沙漠和疲惫的我
依靠着骆驼
在尸骨和骷髅盛开的地方停泊
整个晚上
我都在想你
徘徊在离奇的梦里
等待黎明
继续沙漠的旅行
等到有一天
我的脚印埋葬了整个沙漠
就让我的尸体和灵魂
一起在沙漠里获得永生
为了永生的死亡
为了死亡的埋葬



第三章:明媚青春的秘密


1*闺房*


戴菲菲一直没有弄明白我为什么要把爱情比作沙漠,因为那天我刚刚讲到这里的时候,戴菲菲的父亲回来了。我们赶紧熄灯,锁门,一头钻进被窝里,不敢出声。客厅里传来男人粗重的咳嗽声。戴菲菲说:“我爸每天大概都是这个时候回来,他和妈妈出去打麻将了,他一会儿会去阳台上抽根烟,然后喝杯水去睡觉。”过了一会,隔壁果然传来如雷鼾声。黑暗中,我深情地望着戴菲菲,星光透过粉色的窗帘投射出暧昧的光华。她可爱的脸由白而变红,好想霞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的妩媚,我甚至可以听到她心跳的声音。戴菲菲微闭了眼睛,我捧起她的脸,吻下去,很久很久,夜色迷乱了,风开始歌唱了,梦也睡去了,凤凰飞去别的世界了,爱情从身体里苏醒了,仿佛春天无可抑制的来到。清新的空气,明媚的阳光,杨柳在风中温柔起舞了,花都开好了,万紫千红。两颗心为彼此而狂跳,两个生命同时踏进了同一条河流——戴菲菲的温柔吞没了在疯狂中燃烧的我。
    第二天早上,我们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戴菲菲的父亲在门外大声的叫戴菲菲起床,说是快要迟到了,戴菲菲猛地坐起来,紧张地说:“我还没穿衣服呢,你等一下啊!”我们赶紧把我的衣裤鞋袜统统塞进了柜子里,我也被无情地塞到了床底下。门开了,一双硕大的穿着拖鞋的脚就在我的面前:“什么味道啊,快把门开会,透透气。怎么回事,我们家菲儿平时不是挺爱干净的吗?”
     戴菲菲故意岔开话题:“你们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呢?”
     她父亲说:“你妈还睡呢,快起来吃早点,上学别迟到了。”戴菲菲说:“哦,今天有数学课,我的那本练习册还在地下室呢,好爸爸去帮我找一下好吧?”
    “好好好,乖女儿!把门关上。”
    “哎,没事,一会就回来了嘛。”
     戴菲菲敲了三下床梆子,出去了。我匆忙从床底下爬出来,迅速地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经过戴菲菲母亲的卧室,穿过客厅,一溜烟奔出楼去。
     这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逃跑计划。
走在黎明的街上,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路上除了晨练的几个老头老太太,就剩下狭长的人行道,站着的倒着的大楼和凌乱的街心广场。突然出现在大街上的我,显得狼狈而不合适宜。我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塞进肚子里。可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让我的心狂热地躁动。被昏黄的街灯映红的天空突然飘起了大雪。我抬起头感觉不是雪在落下,而是我在飞翔。我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悸动,夺路狂奔。仿佛只有奔跑才能让我忘记曾经,才能让我燥热的心冷静,才能让我的心听到雪落下的声音。我悄悄地翻过学校的院墙从后门回到宿舍。舍友们还没有醒来。我作贼似地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心情久久不得平复。其实这样的感觉我早已熟悉,一个月前我们就悄悄地在进行类似的活动了。多少个晚上,我们曾一起看电视,吃饺子,煮泡面,聊天,写作业。有时候,她父母整晚都不回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上学。


2*老屋*


有一天晚上,我们躺在被窝里聊天,戴菲菲跟我说了一句:“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我才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冬天,我告诉家里,因为高考的缘故而需要安静的环境,想从学生宿舍搬出来。高考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和家里谈任何的条件。结果我顺利地从宿舍里搬了出来在外面租了那间老屋。老屋是我和戴菲菲骑着单车一家一家地找到的,我们一起走街串巷地看房子的大小和模式,一一地比较下去。最后还是因为价格的问题才最后决定租下了那间老屋。那间屋实在是简陋的可以,但是我们还是兴致勃勃地把它装扮了一番,所谓装扮也只不过是打扫一新,贴几张海报,摆几盆花,另外添了一缸金鱼而已。我把宿舍的东西都塞进了小屋里,而戴菲菲则从家里偷了一个插座,一个印花床单和一只跟了她十几年的小玩偶熊到小屋里。一切折腾完毕之后,我们很满足地躺在床上,欣赏这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戴菲菲拿着小狗熊很调皮地往我脸上蹭,还学着小狗熊的声音说:“嘿嘿,我的小狗熊有爸爸妈妈,有家喽!”看着戴菲菲开心的样子,幸福流遍了我的整个身体。
    有了小屋。放学后,戴菲菲就不再直接回家了,她总是先和我一起回小屋做饭,温习功课,只有到不得不走的时候,她才会恋恋的离去。
    戴菲菲是从来没有做过饭的,又没有天分,怎么都学不会,我只好手把手一遍又一遍的教,到现在,她也只学会了西红柿炒鸡蛋和下面条。有一次,我就说她早晚被西红柿和面条腻死。她就赖皮地蹭到我面前说:“不会的,我不是还有一个厨师级的老公吗?”这是她第一次叫我老公,我险些感动地昏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戴菲菲开始变得调皮起来。吃饭、睡觉、打扫、洗衣、温习功课,甚至上厕所,她是必定要让我陪着一起的。可是陪着她,她也不会好好地干,总是像孩子一样,跟我调皮。吃饭的时候,她夹一口菜,放到我嘴边,我一张嘴往前凑,她就立即拿回去,自己吃掉。这时,我一定会追着她打,小屋里实在没有藏身之地。她就躲在被子后面,拿起狗熊跟我做鬼脸,很可爱的样子。我陶醉的痴痴的望她一会,等小屋里完全安静了,我就冲过去把她抱住,接着是一个长吻。饭菜就都凉在桌上了。
    洗衣服时,她也必定要拉上我一起才肯洗的,小小的一个盆子,哪里盛的下两双手,我陪她洗,她就在盆子里抓住我的手,冲我傻笑。我说:“洗衣服啦。”她就把我的手揉一揉,我说我的手不脏,她就放开我的手,捧起一捧泡沫盖在我脸上,我无奈,只好以牙还牙,结果两人搞得浑身都是泡沫。盆里的还没洗,身上的又得脱下来洗掉。看着她满脸的泡沫还在傻傻的笑,真希望这是幸福泡沫,而不是泡沫幸福!
临近高考的日子,戴菲菲就彻底不回家了。老屋成了我们真正的小小家园。我们像每一对夫妻一样,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刷牙,一起洗脸。每天都在一起,每天都为柴米油盐烦恼,戴菲菲开始有了女人味。其实我也弄不清什么是女人味,就是看上去很女人吧!
    每次夜色降临的时候,老屋里都充满了暧昧的味道。昏黄的台灯亮在床头,我和戴菲菲并排地躺着温习功课,CD机总是开着的,古典的、通俗的音乐似水般流淌在老屋里每个空气分子中。我有时会念一首自己写的诗或者说一些很美的情话。戴菲菲就很快乐地倒在我怀里睡着了。我继续温习功课。她醒时,必定要摸一下我的脸,确定我那几根山羊胡子还在就会继续甜甜地睡去。我浅浅地吻住她的额头,良久,然后就有力量继续温习功课,直到夜凉如水的时候,我关了台灯,把戴菲菲抱得更紧一些,钻进被子里沉沉地睡去。任凭音乐如水,夜色撩人。
    老屋前有一个小院。院子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几株张牙舞爪的小树。我们唯一的厕所就在小树的那一边,每到夜里,戴菲菲总是不敢独自去上厕所,我说:“那是树,真的只是树。”而她怎么都不信,“世界上哪有那么吓人的树。”戴菲菲总是这样用善良而单纯的心去看这个世界。从厕所回来,我说:“要不,把那些树砍了吧!”她慌忙地拉住我说:“不行,不行啊!每个生命都有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我们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命,即使他们是恶魔。”我一时无语,只能把目光深深地投入她明净的眸子里。
    第二天清晨,戴菲菲起得很早,我被子没盖好,半个屁股露在了外面。侯雪看见了就笑着大声地喊:“大光屁股,大光屁股,哈哈哈,起床啦!”从此,戴菲菲就开始叫我“大光屁股”。为了表示回应,我则叫她“小光屁股”。
    其实戴菲菲是一个怕生的孩子,有生人在的时候她从不会说话的,只有跟我一起时才会快活的像个天使,撅着嘴踮着脚地冲我嚷嚷。每当这时我就抱着她,学着周星驰的声音说:“夜深了,不要鬼叫鬼叫啦。”然后,她就笑的更灿烂地打我。打不过的时候是必定要用嘴咬的。我被她咬怕了之后,就不敢再抱着她说鬼叫鬼叫之类的话了,不过我会躲远一点再讲,我自信她是跑不过我的。


3*校园*


爱上戴菲菲的透着文静的活泼是在高二的时候。那时她还根本不认识我。她总是穿着一件绿色的长风衣,跟一些小姑娘在幽暗的楼道里追逐嬉戏。人群中她总是很乖巧,很飘逸的样子。每次当她像花一样微笑着飘过我的教室门口时,我的心就跟着飞了出去,而且深深地沉醉下去,不会再回来。
    后来我在学校的事业就与学习没有什么关系了。追上戴菲菲简直成了我这辈子的理想。我和一个叫黄瓜的痞子搭上了前途用了A、B、C、D、E、F等N次秘密计划还是没能认识戴菲菲。黄瓜是我一死党。我们一起初中,一起高中,但从不一起学习,属于那种纯纯地玩出来的朋友。我门总一起翘课在池塘摸鱼,偷摘田里一切可以生吃的果实。有一回,我们一块去办公室捂着肚子说头疼得厉害,要请假。那老头扶了扶贼厚的眼镜片问我们是不是真的,我们很响亮地一齐说:“是,可能是拉肚子拉的。”那老头竟然准了我们的假。我到现在还没有体验过拉肚子是怎么把头给拉疼了。翘课是世界上最逍遥的一件事之一。它的逍遥在于你知道别人都呆在笼子里或者囚室里,而你可以在自由的空间里为了乐趣不惜以身试法。我和黄瓜对自由的理解和渴望相信一定是同龄人中最深刻的。我一起去过荒滩中央的鱼塘。扒光了衣服在水里摸鱼。鱼很多,好捉的很,可惜总会被看鱼塘的疯子拿着镰刀追杀。当镰刀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们根本来不及拿衣服,就光着身子往麦田里跑,麦芒在我们的皮肤上飞快地划过,留下一道一道鲜红的血痕。之后的一个月我们浑身痒地根本睡不着觉。可是我们对“偷盗之事”还是乐此不疲。黄瓜这个名字就是后来我门一起去别人的菜地偷黄瓜被抓才得来的。
    那时,黄瓜迷上了网络,特不屑于我每天所做的事情,他有一句名言:抱一个女人回家不如抱一台电脑回家。当时我很佩服他的执著,以为英雄都应该有这种不计后果的信仰。黄瓜算一个英雄,因为他终于抱着电脑离开了世人们所以为的锦绣前程。他抱着电脑跟我告别的样子很潇洒,好象他是来探监的兄弟,而我则是长年受着牢狱之苦的罪犯,他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好象是在教导我好好表现,争取提前释放。我却有一丝的伤感掠过心头,因为我后面的事业都要自己去努力了。那日一别,再也没有黄瓜的消息传来,真的像蒸发一样。至于他有没有把电脑抱回家,我也就不得而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事业依然没有进展,我甚至没能跟戴菲菲说上一句话。直到那个艳阳高照的情人节。校园里的情人节是专门为少男少女们准备的盛宴,玫瑰的香味淹没了化学实验楼里的化学药水味;巧克力火热的能量点燃了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太多的人在浪漫的空气里陶醉着、羡慕着、憧憬着期待着。就在这场盛宴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我和戴菲菲安静地相识了。那一天,黄昏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穿过她那张微微扬起的白皙而透明的脸,微翘的唇角带着倔强和微笑.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戴菲菲变成了一个天使飞了起来,我突然分不清阳光是从哪里来的,窗外还是那张脸上.整个教室充满温馨、圣洁而典雅的味道,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木桩一般痴痴地看着我爱的女神,很久、很久,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了。安静的教室里只有我和戴菲菲,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已飞去了外星,而我们是被人类遗落在地球上等待世界末日的人。
    空气因为沉默而凝重地让人窒息,我抑止住狂跳的心,鼓足勇气,对她说:“戴菲菲,墙角还有一袋垃圾没倒,你走的时候顺便带下去吧!”我的声音小而颤抖,却还是打破了宁静。戴菲菲转头看了我一眼,不着边际地说:“我想去看电影,今晚我们去看电影吧!”我望着她真诚的眼睛,居然没有吃惊,脱口而出:“好!”然后,我们互望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仿佛都意识到什么似的,异口同声地说:“今晚有自习,还是算了吧!”话音一落,我们一起傻傻地笑出声来。我买了一枚纯银指环并即兴写了一首情诗《如果你是我的风景》一起装在信封里送给了她,我说如果答应我的话,明天就把戒指戴在手指上。她捧着潦草的诗行,痛快地戴上指环。傻笑了一个晚上。当然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

4*小城*

虽然,热闹的情人节不属于我和戴菲菲,但它却成了我们相恋最关键的日子,我们是被情人节眷顾而又遗忘的恋人。因为我们的恋爱的确太缺乏热闹了。我们去过的地方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最常去的要算滨河公园,那里有我们半数以上的珍贵回忆。我们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着坐在水边看夕阳,第一次谈起各自的心事,第一次把水晶般透明的,纯洁的一颗心交到彼此的掌心……那里的最幽静的树林,最深处的小溪,最偏僻的小路,我们都再熟悉不过。那些地方杂草丛生,根本没落脚的地方,要么瓦砾成堆,寸草不生,要么,水草疯长,死水一池。我们就像两个探险家,一人手里握根棒,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只是向前走,没有尽头。
    还有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就是五家渠六师将军广场。虽然每个下午都有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那儿,但根本显不出嘈杂的感觉,那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是人与人各行其道,各得其所的欢乐与和谐,热闹中自有一番属于每个人的清静,我和戴菲菲自不在例外。
    六师将军广场旁边有个幼儿园,叫做“天使宝贝”.戴菲菲常常拉我去那里看天真的孩子做游戏。“天使宝贝”是不允许外人随便出入的,而戴菲菲是一个例外,不因为园长是她亲戚,只因为园里的孩子都跟她很熟,什么小胖、小强的一大堆,戴菲菲是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的。我觉得“天使宝贝”不是天使,倒真是一个比一个宝贝。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常常有小朋友说爸爸妈妈不爱自己而不想回家,戴菲菲就给他们讲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告诉他们很多小朋友根本没有父母、没有家,有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他们也总是很调皮,每天都有小朋友因为争抢东西而打架,戴菲菲就买一包糖果给他们分着吃,让他们懂得幸福是可以拿来分享的;也有时候小朋友尿了裤子不敢出厕所或者是在滑梯上栽了跟头而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泣。他们总是哭,戴菲菲就不厌其烦的逗他们开心,好像自己是一个从来没有烦恼的天使似的。
    我喜欢站在“天使宝贝”的铁栏杆后面安静的看着暄和孩子们一起开心、一起悲伤。戴菲菲和孩子们在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她也只有和孩子们一起时才会变得丰富起来。所以在“天使宝贝”的日子是我们最热闹的时光了。戴菲菲在“天使宝贝”的院子里尽情地哭,开怀的笑,不需要戒备和武装。
    每次从那座有滑滑梯和秋千的园子里出来的时候,戴菲菲总是很灿烂地蹦跳着冲到我面前拉起我的胳膊就跑。那情景就像两个刚刚放学的小学生。一路上她会给我讲在“天使宝贝”里发生的一切有趣的事情,比如小强在滑滑梯下面掀开了晴晴的裙子,晴晴生气地扇了小强一巴掌说:“你别掀俺的裙子,你一掀俺就想拉屎。”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会笑得前仰后合,那是怎样的发自内心的欢愉啊!只是戴菲菲和我开心的原因有点差别。她单纯地为故事本身而高兴,而我是陶醉于她孩子般的天真善良。
    我们就这么走一路笑一路,在不知不觉中,快乐就从脚下溜走了,夜色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浓重了,也没有人知道路灯亮了多久了?我们从恍惚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老街邮政局门口。要分别了,所有的快乐都要结束了,我们又要回到现实中去为高考奋斗到凌晨两点,又要想念着彼此,从两点到翌日凌晨。
不久之后,宿舍里戴菲菲的电话就会穿过思念如期抵达。我就会收拾行装踏上2路公共汽车,奔向让我心惊肉跳,热血沸腾的爱情。再后来我们就有了老屋。


5*高考*


有一天下午,厚厚的乌云滚滚袭来,遮天敝日,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匆匆的赶回家,一进门我看到戴菲菲平日坐的那把椅子空着。房子异常的干净整洁,我换下的所有衣服也都高高晾在晾衣架上,干净的刺眼。我感觉到异样的味道。我没顾得上放下书包就跑着到处找戴菲菲。轰隆隆一声闷雷,倾盆暴雨便砸下来,砸穿了我的衣裳。浸透了我的皮肤,好冷好冷。一洼一洼的积水在我仿佛雨点般紧急的脚步下飞溅着。耳边全是狂风和暴雨的吵闹声,我捋捋粘在额前的头发。再借着雨水抹一把脸,在匆匆赶路的人流中搜寻,我跑遍了每一个我们曾去过的角落,没有、没有,为什么哪里都没有戴菲菲的影子。我蹲在学校的围墙边,任凭雨水泼在我的发尖上,然后雨点就像小虫子一般顺着我的头发,脸颊往下爬,爬遍我的全身。我筋疲力尽地在狂乱的暴雨中平静地想戴菲菲会在哪儿。
    雨终于平静了下来了,我扶着墙站了起来,拖着身子往回走。大街小巷还是和平常一样,做小买卖的、下棋的,溜鸟的、大家说说笑笑,偶尔骂几句脏话,还是一番市井辟野的景象。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丢失了至宝的沮丧和感伤。
    我回去的时候,房东刚好在等我,他告诉我戴菲菲是被他父亲接走了。我一面平静的应着他,一面走进屋,发现桌子上摆着半棵白菜,两个西红柿,半食品袋米和五张一元的钞票,另加两个一毛的钢蹦,我知道这是戴菲菲留给我的所有遗产了。我在桌上的书里拼命地翻着,以为会有一封留给我的信,可是只有一张窄窄的便条:

大光屁股:
我爱你!
小光屁股

我知道她有很多话要说,却根本没有时间了,只留下这三个最重要的字,这是戴菲菲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看着这张小小的纸条,眼泪决堤似的往下涌,划过脸庞,流进嘴里,咸咸的。纸上好熟悉的字就全部模糊了。“我爱你!”这三个字不停地在脑海中跳跃,一遍一遍地跳出来,那么清晰,每一遍都伴着一股热血往上涌。我整颗心都在泪水里沸腾起来了,可只有泪无声地流淌。戴菲菲,我也爱你,你一定要回来。
    后来,小屋就变得空虚而颓废了。我应着这空虚和寂寞在屋里等她回来。
   戴菲菲再也没有来过小屋,也没有来上课,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考的时候,戴菲菲还是没有来。   我一个人麻木地走进考场,做梦似的握着笔,在每道题的空白处都写道:“戴菲菲,你在那儿?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回来,回来,回来——--我好想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趴在卷子上睡着了,接着作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戴菲菲骑着单车在天上飞,越飞越远,我长了一对硕大的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我使劲地挥着翅膀,终于还是没能离开地面分毫。最后我依然还是那个又小又黑的甲壳虫骑士。我眼睁睁地看着戴菲菲飞进了云彩里。她还回头冲我笑来着。可是我却哭了,真的哭了。
     等我醒来,大家都在交卷了。
从考场出来,我就到处打听她的下落,打电话去她家也没人接。高考志愿填完,也就是我要搬家回乡下的时候,的父亲拿着我的照片找到了我。他告诉我,温晴在高考前的那个晚上,疯了。她总是独自坐在窗户旁边自言自语,要么就反复地念一首诗《如果你是我的风景》。
戴菲菲前天晚上离家出走,在老街和六师将军广场交汇的十字路口出车祸死了。临死前手里紧紧地捏着这张照片和这首诗。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照片和诗行,我猝不及防,心痛得站不住,蹲在墙角。根本不知道他后面又说了一些什么,也忘了他什么时候留下那个陵园的地址走了。



6*陵园*


某个清晨,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坐上公车又下了公车然后绕过陵园门前的一大片幽暗的树林才来到那片苍凉的乱葬冈。我极目眺望,坟冢堆积,石碑林立,空气中弥漫着圣灵游荡的气息。我拖着麻木的身体在石林中一座一座的找过去。陌生的照片,陌生的名字,却一点一点地用忧伤将我吞噬。黄昏,我终于看到了戴菲菲那张熟悉的,像绽放着的芙蓉花一样微笑着的脸。只是为什么会冻结在那块冰冷的石碑上了呢?我在傍晚的冷风里瑟瑟发抖,再也没有勇气抬头注视她那含着笑意的双眸。我跪下去,心痛,却不会哭了。夜渐渐下沉,黑暗终于笼罩了我和我心爱的人。那一夜,我趴在暖暖的石阶上沉沉地睡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失去了快乐和悲伤的能力,每天,只想去戴菲菲的坟前种薰衣草。第二年清明,薰衣草就已经铺满了山冈。薰衣草淡淡的颜色和香味在微风里摇曳,美极了,像戴菲菲的温柔。同样的黄昏,我长时间地凝视着那片薰衣草,直到世界模糊到只剩朦胧的水雾状淡紫色。当血红的夕阳和彩霞笼罩了我和戴菲菲的坟墓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死了,跟戴菲菲死在一座坟墓里。她竟然对着我笑了,所以,我的眼泪也跟着笑了。
    在戴菲菲的墓前,我想:她和高考彻底颠覆了我这一年的冬天跟夏天。
    那个夏天,当洒水车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却躲在某个弄堂的角落里感到冷风越来越细,似乎要钻进我的皮肤里去。
    漫长的暑假过去了,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大学是美丽而热闹的,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回去,每个寒暑假,我必定要先回去看戴菲菲的父母。二老,我一样的喊“爸爸、妈妈”,每次我回去二老都会很开心,问我在学校的情况,钱够不够花,生活怎样。每次刚进门我都会喊:“爸、妈,我回来了。”妈妈就高兴得从屋里跑出来一边帮我拿行李,一边说:“又瘦了,又瘦了,就不知道好好吃饭。”每当这时我就感动得想哭。在家里,总害怕勾起二老的伤心事,说话、做事都很小心,可还是难免想起戴菲菲,想起天使一样的戴菲菲,一家人围着妈妈从火堆里刨出来的相册相拥着哭成泪人。我知道二老的眼泪里不仅包含着痛失儿女的悲伤,还有对戴菲菲和我的忏悔和理解。而我的泪水是一条悠长的河,两岸生长着我的爱情和记忆。
    如果爱情是一段充满希望和思念的美丽风景,那么我的风景全在回忆里。我总觉得在某个时候戴菲菲会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奇迹般的蹦出来,然后像从前那样噘着嘴嬉笑地告诉我她去了一个干净的国度,是我们的梦里水乡。


7*怀念*


戴菲菲去世两年后,我又回去了老屋。
恰恰那间屋是空着的,一样地空虚而寂寞。只是小树早已郁郁葱葱的遮住了一片天空。回老屋最大的发现就是:我们快乐的日子早已印在老屋斑驳的墙上,早已长在小树的每一片叶子上,早已刻在那去厕所的砖铺成的小路上。
    我恋恋地在小院里踱步,想找一点我们相爱的凭证,绕过小树,我看到一圈废弃的轮胎靠在墙上,我不禁想起我和戴菲菲快乐的单车岁月。
    在单车坏掉之前我们是没有给过它多少假期的,总是玩命似的驱使着它游荡于小城的每一个角落,或者广场,或者公园,或者寂静的林荫道。
    单车彻底坏掉的那一日,我骑着那玲珑可爱的单车载着戴菲菲绕遍了广场的每一个弯道。午后的阳光很温暖,老人在跳舞,似乎很年轻,其实只是不服老;孩子们在奔跑,只为了半块蛋糕;少年们在球场战斗,为了胜利与骄傲。而我们在热闹的人群中穿梭,只为彼此会心的一笑。我在车上玩着无数的花样,提速、减速、急转、提把、撒把、左摇右晃,直到戴菲菲的脸都吓白了,我依然左摇右晃得问她:“害怕吗?”她很坚决地回答我:“不怕。”然而,看着她惨白的脸,我的心就好痛。那一瞬间我的眼里心里全是她,根本忘了还在骑车,结果我们一起冲进正在灌水的草坪里,一人肯了一嘴的草,身上脸上到处都沾满了泥水,我惭愧万分,连忙问她有没有怎么样,而她却看着我笑了,笑的前仰后合,我从没见她笑的如此放肆过,我也禁不住笑起来,我们笑得正投入,一群小孩迎面跑过来嘻嘻哈哈调皮地奚落我们,戴菲菲才不管这些,笑着帮我擦净脸上的泥,我却窘的快要发怒了,孩子们看我快要站起来了,就哄笑着跑开了。
     单车就是这样被我们蹂躏了大半年而光荣下岗了。我实在不明白那天她为何如此高兴,后来,我问她,她说:“爱上一个人,跟他一起跌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无言以对,才明白她是那么深深的爱着我。
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去的很快,现在竟只剩一圈废弃的车轮在破旧的小院里见证着什么。
从老屋出来,我独自一人顺着那条曾走过的林荫路再回到“天使宝贝”。那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再没有小孩子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喊我“哥哥”,那里也没有了哭出来的热闹和快乐。还是能常常的听到孩子大声哭泣的声音,却显得太干涩、太嘈杂。我站在铁栏杆后,希望戴菲菲真的变成天使突然站在我面前。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体全都麻木了,只有伤感像小朋友的眼泪一样嘈杂而纷乱地倾泻下来。我丢掉了一个爱人,世界丢掉了一个天使,我正在忧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突然一个甜甜的声音传过来。“哥哥,你来啦。”一个孩子站在我面前,个子都快赶上我了。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咿咿呀呀地说:“你怎么一个人来啦?菲儿姐姐呢?她都不来看我们了,是不是我们惹她生气了,是不是我们不乖啊?我们都好想好想她,你叫她来嘛,我们再也不调皮了,我们都长大了。”
    我听着听着心一揪,眼泪就想往下涌,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只好转过头去,背对着她说:“你是晓云还是晴晴啊?都这么大了,哥哥都认不出你了。”
      “我是晴晴啦,菲儿姐姐一定不会不记得我的!”她又转到我面前,“你还没告诉我雪儿姐姐去哪儿了呢?”
       我连忙撇过头去说:“她,她,她还没放假呢,可能过两天就会回来了。”
     “几天啊?”她又转到我前面。
      “三、四天吧。”我只好又转过去。
      “到底几天啊?到时候我们大家都会在这里等她来呢!”她显出很向往的神情。
       我后悔这个谎撒得不够圆,只好先对付一下:“你把家里电话留给我,菲儿姐姐回来,我就打给你。”
      “哦,好好,对了,你有雪儿姐姐的电话吧?我想给他打电话呢!”
      这下越搞越糟了:“那好吧,三天后,你们来这里,我带你们去看菲儿,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不顾那个孩子在我身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是呀!孩子们都长大了,是该让他们看看带给他们温暖与真情的天使。
    后来,我独自去看戴菲菲的时候,坟上就多了许多布娃娃和小汽车什么的,有时还可以远远地看到坟堆边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影,他们在小声的哭泣,小声的诉说心事。那画面,热闹、和谐而温馨,还像在“天使宝贝”里一样。我远远地看着,看着,伤感的情绪却释然了,并且由衷地为戴菲菲感到宽慰:“孩子们都长大了!”


如果你是我的风景


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去过被冰雪覆盖的北国
我绝不会把你比作洁白无暇的雪
把我的绝望和哀伤紧紧包裹
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夜空的烟火闪烁
我绝不会把你比作天真无邪的烟火
把我的寂寞和凄凉统统消灭
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悠扬的音乐
我绝不会把你比作跳动的旋律
在我平淡而温暖的心里曲折
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去过石河子的老街
我绝不会把你比作温暖而浪漫的城市
在人情淡漠的世俗里骄傲地沉默
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你
我绝不会把你比作我的风景
永远涤荡我被风蚀而衰老的心灵
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你
我一定依然沉睡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如果你是我的风景
我永远不用在梦里徘徊低吟
如果你是我的天使
幸福将在我们儿孙的时代继续


第四章:活着的意义
福音

人世间无所谓幸福或者不幸
只是一种境况与另一种境况相比较
仅此而已
只有经受了极度不幸的人
才能感受到极度幸福
渴求过死亡的人
才能领悟活在世上有多美好
你们生活吧幸福吧
我心爱的孩子们
永远也不要忘记
在上帝肯向人类揭示未来之日来临之前
这两个词就涵括了人类的全部智慧
等待和希望
             ——无名氏



1*等待*


大三那一年的冬天,我撇下期末考试和教学实习,匆匆地回家为母亲奔丧。我在长途汽车上颠簸了一整天,一直睁大了眼睛望着广袤的荒滩戈壁,脑海中全是那个破败的家,姐姐15岁那年因为肺结核离开了我们,哥哥开饭馆倒闭后灰溜溜地在外地流浪。只有我还能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出殡的那天,我按照风俗走过场一般完成了一个“孝子”送终的全过程。
谁也不知道我那天心里是多么的开心。刚刚听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时,我觉得压在我胸口十几年的大石落了下来,终于解脱了。我想解脱的应该是父亲。因为父亲后来跟我说:“你好好念书,找一份好工作,我就有希望过几年好日子了。”
    大四的清明节我为了找工作,又回了一趟家。我即将踏上工作岗位。父亲很高兴,买了些卤肉,炒了只鸡,跟我痛快的喝了一场。父亲酒量不好,几杯下去,话就多了起来,我以为这些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一一记在心里。临睡前父亲又说:“到学校之前先去给姐姐和母亲上坟。”我躺在以前姐姐睡过的床上,心绪乱成一团。我拉亮电灯趴在窗台上写了一首诗《信仰》。
    我看着稿纸上凌乱的诗行,准备重新抄一份烧给姐姐的亡魂。这是我每写一首诗必做的一件事情,算是对姐姐的一种缅怀和祭奠。姐姐15岁那年,身患肺结核不治悄悄地离开了她眼中单纯而美妙的世界。姐姐的去世就像一朵含苞的花蕾,还没来得及舒展美丽的花瓣,就被恶魔之手折下而枯萎了。太早地接触到死亡的痛苦和恐惧,我开始对人生的意义产生了严重的疑问。有人说:“每个人都只是在无休止的重复两种状态,幸福与不幸,等待或者希望。”嘈杂的闹市里,喧嚣的凡尘中,我究竟在等待什么?究竟什么该来,什么该走?也许我只是在等待孤独——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岁月欺骗了我,还让我不要回头;命运强奸了我,还让我愉快的享受。希望只是上帝给我的借口。在曲折和挣扎,等待和希望的过程中,人生的意义就只剩生命力的张扬或者挥霍。每个人无论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思考,言语,动作,奋斗或者追求——统统都是在通过生命力的不同表达方式证明自己曾经真实的存在过。这就是每个人活着的终极意义。
我曾经真实的存在过吗?如果我无法肯定,又怎么去奢求永远?记忆真是个好东西,留给我许多美好的,丑陋的,干净的,肮脏的,善良的,罪恶的,痛苦的,幸福的证据。每个人都有自己在过往中留下证据。只是缺少人去关心、找寻和记录。然而,那些打动和震撼我心灵的为什么都是这些过往中平凡的点滴呢?我终于明白我要为这平凡做些什么了。
     无数个这样的夜里,我梦到姐姐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回来了。然而她的身子依然瘦小,瘦削的脸上依然爬满了黄褐色的斑,人们都说那是小时侯麻雀吃得太多的缘故。有时候她告诉我,她被别人收养了,有时候他又告诉我她这些年一直都在老家外婆那里。我听了就很以为真,很高兴地带着姐姐出去玩。可是姐姐总是不停得咳嗽,而且腿脚也不怎么灵便。我就问她是不是别人家对她不好,她总是很委屈地流泪,说不出一句话。平时我总见不得姐姐哭,她一哭我准跑一边不理她了,而在梦里我止不住地心痛,只想轻轻地帮她擦去满脸的泪水。我一口气背着她跑到我们小时侯的幸福天堂——溪水蜿蜒的峡谷草原。刚刚看到那久违的风景,梦却醒了。梦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也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溜走。当我睁开眼睛,只有寂寞而深沉的夜在无声地流淌。


信仰


黑夜
把脸贴在玻璃窗上
窥视我
我只好躲藏在灯光里
任凭时间抢走我的心灵
孤独趴在寂静的背上沉睡
灯光投入夜的怀抱抽涕
姐姐、青春和生命
都被刻在了古老的图腾上
象征着我对命运最原始的信仰



2*希望*


第二天我没有去给母亲和姐姐上坟,直接去了火车站。除了父亲,没有其他人为我送行。也许离别就是这么让人伤感,疼痛让我来不及去悼念或者开始。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它可以冲淡一切,包括刻骨铭心的伤痛。正是由于这时间的关系,凝固的往事也一点点的随风消散,不知不觉中,那种活生生的疼痛怎么也抓不住了。当最深刻的疼痛都烟消云散的时候,人生就只剩下平淡,从容和幸福了。这样的幸福让我渴望永远。
    离开大学,离开了乌鲁木齐,我又回到从前的小城。
我想把母亲,姐姐,戴菲菲的墓挪到一座陵园里,每日守侯着他们。我也想把爸爸的苦难,哥哥的漂泊和我的未来绑在一起,建成一座永恒的丰碑,让我们的儿孙去观摩和感悟。也许在很多年以后,某位哲人会来到这座陵园里,他会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别墅,一个花圃,怎么到处都是熏衣草,草香四溢。也许还有一个骑单车的年轻人,顺着山冈小路播撒草种,悠闲自在,周而复始。
我想,今后的路还很长。在这短短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生死离别,我的心里怎么可以承受啊?我的明天怎么度过啊?
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我想,我最后还是去乌鲁木齐吧。也许,我的人生会有一个新的变化,我还要继续走下去,在深深地痛苦思念里,走向明天——这时候,我已是心力憔悴,泪流满面……



后记


永远,为什么会有这个词的浮现
谁都知道,世界上没有永不结束的情感
永远,为什么会有这个词的存在
如果每一秒,每一天,
这些点点滴滴的积累就是永远
我现在愿意相信这个词
永远,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主权
对永远的这种敏感
总是和某件事相连和某个人紧紧相连

我不知道,永远有多远
我也在渴望,明天是哪天
我们的爱
在河流的走向
一叶帆船
什么时候可以低达
我们曾经伤感的岸
曾经流泪的驿站
也许有一天,我会对你说
等着我,我要和你永远的作伴



【梁北雁第二稿于2016117日星期一深夜四点二十分乌鲁木齐市】





梁北雁: ,汉族。
   曾在地方报社当过记者、主任记者、编辑、编辑部主任、总编辑、副社长、新疆自治区人大法制委员会《执法者风采》编辑部担任责任编辑和首席记者等。现在,从事文化传媒工作。中国新写实主义诗歌创始人之一。中国西部文学论坛管理员;西部文学副主编、总策划。中国“先锋作家诗人专刊联盟秘书长、总编辑等。

   
曾获得优秀通讯员十一次,获得政府评选的优秀新闻工作者荣誉两次。获得过全国诗歌大奖赛、散文大奖赛一、二、三等奖30余次。在《新疆日报》、《中国西部文学》、《绿风》、《诗刊》、《九头鸟》、《伊犁河》、《伊犁晚报》、《文化活动报》、《塔城日报》、《奎屯日报》、《星星诗刊》、《奎屯文学》、《新疆都市报》、《兰州日报》、《兰州晨报》、《散文诗世界》、《散文诗刊》、《楼兰》文学杂志、《准噶尔文艺》、《中国魂》文学杂志、《西部作家》杂志、《青年作家》、《中华风》杂志、《大别山诗刊》、《青少年快报》、《女友》杂志、《都市消费晨报》等全国20多家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新闻特写等近1000多篇。出版过一部诗歌集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集。

2015
年三月,被中国诗歌网评为中国实力诗人
2015
年五月,被中国西部文学网评为西部十佳诗人
2015
年四月,荣获中国新写实主义诗歌年度十佳诗人
2016年三月,在全国首届百强作家诗人作品大展中,获“中国百强诗人”前三名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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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山 | 2016-11-8 12:41: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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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6-11-8 16: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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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北雁 | 2016-11-8 21:0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妖怪山 发表于 2016-11-8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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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北雁 | 2016-11-8 21:04: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领导支持。
北雁遥祝领导生活顺心如意,文笔精彩连连。
问好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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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莹子期 | 2016-11-10 17:3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不错,文章老成,层次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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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9291047 | 2016-11-10 19:00: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次看梁老师的小说。为文彩所折服 ,为情节所感染。感觉就是在坐过山车,起伏跌宕。王尊让问好老师!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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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明月 | 2016-11-22 16: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为青春爱情的死亡祭日,心潮跌宕,血液沸腾!好文笔!许多细节推波助澜,爆破读者的泪点!佳作!学习了,梁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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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枫个人认证 | 2016-11-22 18: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梁老师的作品,精彩,文笔行文如流水,可想功底至深,真心的像老师学习,并问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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