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勇散文】藏在老城墙里的旧书店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11-9 23:20:23

   周日一大早，休假在家的我起身便兴冲冲直奔渭南城东老城墙书店淘书去了。
      我是这里的常客，书店老板老张是我的老朋友。
      没来西安工作前，几乎一有时间就来这里淘书。这个书店，藏在一垛掏空了芯子的老城墙里，说白了就是从城墙中凿出来的一个大墙洞，更像是一口破砖窑。店门朝西，门前有宽阔的马路贯穿南北，与沋河东岸的一大片绿地隔路相望，它的身后是老城的街巷，邻居们早已是清一色的白色小楼，愈发衬托出了它的古朴与孤单。门前伸出两片两米见方的土台子，端对着门洞的，有砖砌的斜坡和马路道沿相通。有几颗不算太高大的槐树伫立在台阶两边，太阳下有一片树荫遮着，便有三三两两的自行车放靠着树干放了，车主人们大都是些进城揽零工的乡下人。他们或闲坐在土台子沿或蹲在书摊旁闲翻着书，相互争辩着一些道听途说的国家大事来打发时间，倒这一切都让这里弥漫了一种闲散的田园气息。
      我一边挑书一边老张谝闲传。
      一说起媒体曝光他用老城墙洞办书屋的事，险些让老张得意忘形。他咧着嘴笑出声来，停下手里的活，摸出纸烟向我扬了扬手：还是不抽？这个事情你远在省城也知道了？
      我笑侃：你成了名人了，都上《三秦都市报》了，牛的狠！
      老张嘿嘿一笑，那主要是因为上次来了个记者买旧书，想贱价给他，我看他不像个好熊，就黑着脸说：看清楚了， 80版的四大名著，印刷质量上乘，编辑水平精彩绝伦（乖乖，他都会用猛词咧），每本20元1分钱也不少！那狗松说要在报纸上损我，说我占着老城墙还牛逼哄哄的！当时我就燥了，咧着嘴哼了一声：怕个球，对这些最值钱的精神财富一点也不尊重，我最讨厌这样的张狂货咧！后来，就听我娃说他在网上看见了，说得都是些胡话。说我破坏文物哩，这简直是放她娘的狗屁！我个平民百姓，租来人家的破屋子卖书，这些年就靠收些旧书供娃上学谋生哩，你看看，屋子里塞满了书，少说也有20000多册，加上这些年卖掉的，估计不下10万本。又不犯法，他能咋地？我也纳闷，既然是古文物，都几十年咧，咋不见人保护？
      猛吸了一口烟，老张得意洋洋地压低了声音，拍着我的肩膀说，后来就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看景，说我这是古文化的活化石，很是惊奇，好奇地来书店参观哩。都是些正在上学的年轻学生娃们，这反倒让我生意越来越好了。这些人中有人还诚恳问我可不可以拍照？我一一应承下来了。拍照是人家的自由，卖书是咱谋生的手段，不能让娃娃们失望。我就说，想照就尽管照，不用请示我。兄弟，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说市人大的代表们也重视咱老城墙的事了，这里将来说不定要保护起来哩。
      我说道：你就不怕这样会剥夺了你谋生手段？他一笑：这是好事，咱现在成名了，到时候再找个地方卖书，依旧挂老城墙书店这块金字招牌，还不是照样赚钱？
      他接着叹道：这老城墙，我跟它有感情哩，它是我的风水宝地，不仅帮着我挣回了两个娃上学的学费，还挣回了家里的好光景。
      我心中感叹，老张这人可爱！掐指算来，认识他竟有20个年头，我是他的老主顾。只记得当年我还是个高中学生，每次都见他他拉着个破架子车摆旧书摊。而当时的老张，平头黑脸，比较健谈，喜欢胡侃冒聊，二劲十足。
      后来接触得多了，就常常谝闲传，知道他当过兵，文化不高，家庭负担重，和老婆关系不太好，日子过得紧巴。印象中的他，虽然常常将古典名著上的人物张冠李戴，但一点也不妨碍他对读书的热爱之情。他说他就喜欢和有知识的人打交道，而且断言我这个爱读书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这在当时，让我有遇到伯乐的错觉。
      令我没想到的是，天长日久的摔摔打打，老张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知道的事理越来越多了，观人阅世的眼界越来越高了。凡来他书店淘书的人，若是真的诗书如命的，他一概优惠；若是装腔作势的，他一律价硬。一来二去的，朋友们都喜欢捧他的场，如逢节假日，他这个土得掉渣的破书屋，却也高朋满座。就说我吧，二十多年，从他这买回家的旧书少说也有2000本，得了知识，变成了文化人，收获大哩。
      我坐在小凳子上兴致勃勃地翻阅着老张一本一本挑出来放在我的脚边的旧书。我暗自惊奇：这老兄精得很，尽挑合我口味的好书给我。不一会我就挑了一摞子书，本本都是好东西！老张心满意足吐了一口烟，云遮雾罩的，一副“看老兄多能行”的自豪神情。
      给他钱时，他大方地一挥手：你给50元行了，你是真爱书的人，我不论薄厚，只收够本钱！再说老兄现在日子好过，两个儿女都大学毕业上班挣钱了，你嫂子也回心转意跟咱好好过日子了，拽得很，不缺你这几本书的利润！
      我夸他说，你其实在做好事哩，我给你留一副对联吧，也算巴结你一下。再给你个建议：弄个好一点的本子和笔，让你书店的老主顾——尤其是那些文化人，顺手给你留几句感言。说不定将来会引来的一个事关老城墙的新传奇呢。
      传奇？老张说他懂:我经常看《古今传奇》和《文史知识》呢，都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
      我们哈哈笑起来:太阳好热啊！我送你一幅对联吧：
      上联：平民张兄衣衫褴褛，难掩千秋壮志在文化传承中发家；
      下联：东府城墙断壁残垣，能藏万卷古书于风霜雪雨里不朽。
      横批：坐拥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