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郑立 于 2016-11-12 12:44 编辑
心上灵泉 文/(重庆武隆)郑立 大自然神秘的间歇泉,三潮水,在时间的琴弦上,总以冥冥中的灵异,炫动人心。我所知的,有贵州修文县观音山三潮水,湖北宣恩县鹤峰三潮水,重庆黔江区麒麟山三潮水,重庆武隆县九峰山的三潮水。前边三个,我只是耳闻,未曾亲临。九峰山三潮水,在武隆县火炉镇西十里外的徐家塘九峰山的半山腰,早中晚涌泉三次,《四川通志》称为“信水” ,《涪州志》把它与邻近的龙桥山并入涪州名胜,有“龙桥三洞,信水三潮”之誉。因山高路遥,九峰山三潮水相比前边三个,渺渺名声,只在当地的口碑。我多次听闻九峰山的三潮水,都因行路难而未能成行。丙申夏秋之间,火炉镇修通徐家村到三潮水的人行步道,我两次拜泉居然不遇。第三次拜泉,我才迎头撞上,了然于心。 九峰山三潮水的泉眼,隐在十米高的崖阡内,掩在犬牙状的石隙中。崖阡如微微张开的龙口,乳石凌凌,绿苔茵茵,宽围十余米。涌泉之初,石隙中隐隐有咚咚玉锣金鼓之音,或嘈嘈,或切切,或稀疏,或密集,抑扬有致。倏然间,一喉三孔,涓流银涌,哗哗脆吟。清澈的泉水,沿着崖坡飞流直下,一路珠落玉盘,淙淙盈耳,一旦流进崖底数百米远的老盘河,犹如通神,喷涌在泉眼的清流,戛然而止。石隙中,铮铮玉磬金铃之声也倏然而去。泉过石隙,水衣点滴不留。神秘莫测的三潮水,水唱山和,幽雅成趣,只四五十分钟的潋滟之光,让观水的人心仪,让观山的人喟嗟。 崖阡外,是民间膜拜的祭场,敬的是神龙的排位,敬的是土地、观音的塑身。残烛断香里,都是风调雨顺的祈盼,都是祛病延年的祈望,都是丰衣足食的祈求。曾经艰险的路途,也没阻断过来自人心的潮敬。 “三潮灵水”、“灵山仙景”、“佛缘胜景”……历代政客文人的香墨和诗刻,琢凿在人生遭遇这一灵泉后的隐秘,以及生命中无法绕行的陷阱与憾事,在有敬无畏之中,积淀一方山水的睿智。对于这些,我想起匈牙利作家山多尔的一段话:“大自然不光是理性和因果的,有时现象的背后也隐藏着神秘的力量。但你不应该迷信,因为这不适合人类。但也不要完全抗拒迷信,因为这样就是超越人类能力的自不量力。你只要心平气和地微笑着藐视它——略带一丝敬畏。”数百年来,这里的人钟情于此,忘情于此,或许正因为如此。 崖阡下,一座不足十平米的佛阁,阁内供奉观音菩萨和各方诸神简单明了的木塑或瓷塑。佛阁是当地善男信女筹资所建,墙侧忝列有捐赠者的名姓及钱资。在佛阁右侧的石壁下,一尊一米多高的瓷观音,被徐家塘村一位在浙江的打工者耗费一万八千元从浙江请来。离家打工时,他在此立愿,挣了钱,请一尊观音菩萨在此供奉。这里在“文革”前曾有一座古旧的观音庙,“文革”时被“破四旧”的人捣毁。这位打工者挣钱后践行了誓愿,还为菩萨披上了红盖头,在旁边放置一架木梯,方便善男信女为心中的菩萨披挂红盖头。看到这些,我不由记起德国作家黑塞在《悉达多》中的一段话:“世界并非是不完美的,或是正处在一条缓慢通向完美的路上;不,它在每一个瞬间都是完美的,一切罪孽本身就已经蕴含着宽恕,所有小孩本身已经蕴含着老人,所有婴儿都蕴含着死亡,所有濒临死者都蕴含着永恒的生命……学会爱这个世界,不再拿它与某个我所希望的、臆想的世界相比,与一个我凭空臆造的完美相比,而是听其自然,爱它,乐意从属于它。”这大山中的间歇泉,人们赋予它无数期许的美好,它让人在这些期许中迎迓着神佛的联想。集体虚无的膜拜,在个人的内心坍塌以后,许多冥冥的昭示,人又无法说破,于是只能从心外寻找心内的支撑,或求神,或者拜庙,让心灵安稳。这只是一种精神自慰。无知而信仰,必是迷信;知之而信仰,当是正信。人之渺小,短短数十年,生死倏忽之间,或聚或散,或喜或悲,无力像释迦牟尼一样穷极信仰的真谛,只能在因缘之中完满一段生命。对于我们的世界,听其自然,爱它,乐意从属它,这或许就是自在。 第一拜泉,我是在初夏的正午,林间蝉声如瀑,涌泉刚过,水迹在艳阳下,熠熠生辉。我悻悻离去。 第二次拜泉,我备足面包牛奶,在午前赶到。等到两点钟,仲夏灼热的热浪逼进崖阡,才遇见来打扫佛阁的七旬老农陈方权。老人精神矍铄,慈眉善目。他指着崖边水池的半池泉水,对我说,这个池里的水满了,泉水就刚过了,这个池里的水干了,泉水就快来了。他还说,拜泉心要诚,泉遇有缘人,午潮已过,只有等五到七点。他的家离这里有三四里远,他坚持每周一次扫一次佛阁及周边环境卫生。时过境迁,人心不古,三潮水不准时了,有人等两天也没见着泉水,不是早了,就是迟了,也有人苦等一天也没见其踪迹。县旅游局曾派人在此勘察半个多月,没弄清楚子丑寅卯。陈方权与三潮水结缘三十年,他在四十岁时生过一场重病,进县医院住了十多天也不见好转。花光积蓄,只好回家找中草药治病,用三潮信水熬药,一周后他的病好了。他坚持饮用三潮信水,至今没老病没犯过。见我疑惑,他又指着从泉眼引水的钢管、绕护泉眼的铁栏和外边的三个小水池说,这都是他做的,两个水泥池子里的水是供来人饮用的,崖边的泥水池是饮水前洗手用的。每年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的观音会,多者上千人,少者上百人,来这里取信水,百里以外也有人来。他唯恐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推开佛阁虚掩的门,揭开塑料大桶的盖子,里边是半桶取水用的碗和瓢。这些都来自陈方权内心的感恩,朴实,无瑕,坦荡,真诚,这里有他心上的灵泉。我没有更多的时间等候来自幽闭的地下,来自岩石的内心的涌泉,便喝了一大碗清冽的泉水,别过陈方权执着的微笑,跨进了炎炎的阳光。 第三次拜泉,我是在初秋时节,雨后初晴。我随一群到火炉镇采风的文友,在上午十一点,刚走近三潮水,就听佛阁前有人快意地喊,潮水啦!我们冲了过去。泉水如丝,如线,如绳,如拳,咚咚淙淙,从陈方权引泉的钢管中喷出,泉隙边,冰冽的水光抚摸着茵茵的绿苔。欢唱的清泉,流进第一个饮水池,溢进第二个饮水池,漫过第二个饮水池,从绿苔的小水沟滑向崖边的洗手池,翻过洗手池,涓涓潺潺,闪闪烁烁,奔向藤树葳蕤的山涧,流向老盘河。有人在佛阁点燃了香烛。凝眸、拍照、饮泉、嬉闹……文友各尽其态,我因三顾而遇,心飞神驰。从地穴中来,从岩石中来,被人赋予灵性和神性的泉水,在沁人心脾的甘冽中,通透在我们的舌尖,拂绕在我们的瞳眸,心悦在我们的肺腑。整整一个小时,流泻着我心头的秋实之聚,咂品着我灵窍的无尽之味。孔子提醒人们,敬鬼神而远之。鬼与神,人心之所造。在人心上或有,在人心上或无,有或无,取决于人心的有或无。在唯物与唯心之间,我们都想找到辩证的选择,但我们赤条条来,空空手去,留于世间的,遗憾大于无憾。三潮水,灵性天然,神性幽然。在我们的欣悦的注目里,安然在崖阡的泉水,倏然而止,流响在沟壑的咚咚,悄然而去。 大自然之神力,人类难以企越。如日本作家东山魁夷《听泉》的里,那一群忽喇喇拍着翅膀的鸟儿,只能在森林中一泓清澈的泉边,倾听生命的絮语。在三潮水,我没看见一只鸟儿,盈耳的蝉鸣和翩飞的蝶影,挂满初秋的岩林。阳光的金焰,附和着我期待的心情,把午时的三潮水织成一匹炫烂的彩锦。 离开三潮水,在松林道边,我看见一块块石碑。碑文或清晰或模糊,或拙朴或厚实,都是前人旧事的心语。“天赐灵泉”,一块石碑的题字让我惊喜。如果在心上找不见灵泉,只能在心外寻求了。天赐灵泉,也是心灵仰望的方向。但我更愿在心上掘井,掘一眼心上的灵泉。 【作者:郑立,男,60后,重庆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协会员,重庆市武隆县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星星诗刊》《散文诗》《散文选刊》《四川文学》《重庆文学》《山东文学》《诗歌月刊》等。地址:重庆市武隆县卫生计生委;邮编:408500;qq:491648638;电话:139835807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