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雪儿 于 2016-12-2 22:57 编辑
一想起三爷，那头戴白毛巾，一身对襟的粗布棉袄，棉裤，腰间裹缠着布腰带，常把旱烟袋别在腰间。这一形象是我对三爷最深的记忆。
我们家和三爷家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祖屋相隔只是一堵墙，各自屋里说话都被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吃穿日用所有的一切都会毫不掩饰。其实，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可掩饰的，家家吃穿基本上都差不多。
在我稍有记忆的时候，三爷就是村里的支书，成天的为村里的事情忙活，张嘴闭嘴都是党的政策。他当过兵，什么三大纪律，八项主义，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些三爷常讲给我们听，还说不要因为他是村支书，就想着占村上的便宜。记得那年夏收的时候，村上的小孩都去地里拾麦子。听说三爷在地里看麦子，我便在地里磨磨蹭蹭的偷起懒来。看着地畔横七竖八的麦捆，我悄悄溜到麦堆跟前。三爷正在弯腰捆麦子，我弱弱的叫了一声：“爷"，三爷回头一看。见我手提的篮子里零乱的几枝麦穗，一下子读懂了我闪躲不定的眼神，生气的说："这是集体的东西，贵贱可不敢拿，去去去，快去到地里拾去。”这还是平曰里疼爱我的三爷么?竟然对我那么凶，那么小气，又没拿你家的。我暗自思量着，伤心地提着篮子在地里低头默默地拾起洒落在田里的麦穗来。当我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时，忙完的三爷正在弯腰捡拾麦穗，不一会儿就把一大把麦穗放入了我的蓝中，空荡荡的篮子瞬间变得沉甸甸的。三爷一边帮我拾麦穗，又唠叨起了他的那些大道理，告诉我做人要诚实，这可是集体的东西，可不能有私心。看着蓝子里满满的收获，我心中的怨气也消了，从心里原谅了眼前这个倔强的老头。 其实，三爷是非常爱我们兄妹几个的。那时，只要有好吃的他便隔着墙呼喊，我们几个便急急忙忙一窝蜂的跑出这个门，拥进紧挨着的门。那时候，三爷给的好吃的无非就是几颗洋糖，山上摘回来的野果子。在那个年代，一颗糖果也成了一种奢望，三爷便成了能满足我奢望的那个人。时常在院中玩耍，望见三爷双手俢在暖和的粗布棉袖里，腰间别着一尺多长的烟锅，嘴里哈着热气进门来了。我便小跑着跑过去，拉着三爷从袖筒里取出来的手，看看手里有没有好吃的。结果往往不会让我失望，常会有一颗在手里暖的有些温度的糖果，或是几粒花生。那几粒糖果也曾甜蜜着我的童年。
三爷到中年的时候还没有孩子，后来抱养了姑姑。三爷爱孩子，姑姑小时候，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闹活着要吃烧饼，三爷冒着风雪去几里外的镇上去买。回来的时候，三爷成了雪人，眉毛都结冰了。三爷从怀里掏出了热腾腾的烧饼，看到烧饼的姑姑破涕为笑，三爷满脸的风雪瞬即被姑姑的笑脸融化。再后来，三爷有了自己亲生的闺女，依然对抱养的姑姑视如己出。以至于在两个姑姑成人之后，三爷做主把亲生的姑姑嫁了出去，把抱养的姑姑留在了身边。三爷的这一做法不但让许多亲戚不理解，我至今都无法想象三爷当时是以怎样的心境和胸怀做出这样的抉择。
我上学那会儿，一到放假便去割草，交给村上的奶牛厂换取买文具的钱。每次都是三爷带着我，为了鼓励我，割草的时候三爷总是问我今天的目标是多少斤。见我割草累的满头大汗，脸被泥水摸成了大花猫。三爷告诉我，不要慌乱，切不可急功近利，那样镰刀容易割到手。回来的时候，我背不动，三爷又替我分担。过秤时，看我的斤两不够又悄悄把他的给我添上些，以满足我的虚荣心。以至于我后来每次都能单独完成自己制定的目标。
三爷那成日劳作的手长满了老茧，拉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的是温暖有力。也就是那双看似笨拙的手，却能像魔法一样给我变出各样的玩具和活灵活现的小动物。麦场上的麦节杆，在三爷的手中一眨眼功夫就变成了：蚂蚱、小鸟、免子……，玉米杄被三爷做成成了蚂蚱笼子，时尚漂亮的眼镜。这些都成为我向小伙伴炫耀的资本，我有一个巧手的三爷也让他们羡慕不已。
那一年，我们两家终于盼来了改变住房条件的机会。当时集体经济已接近尾声，村上的饲养室也解散了，房屋决定在村民之间低价出售。听到这一消息我们全家高兴了许久，商量着买下来以改变我们七八口人居住一间屋的局面。当奶奶得知村里想买饲养室就有几十家，便给三爷说：希望能买到饲养室，那怕是我们两家中的任何一家买到，另一家搬出去，也是绝好的事情。奶奶的话被三爷的一句话噎了回去：“谁都可以买，只有公平公正的抓阄才算数，谁抓到谁买”，气得奶奶头也不回的回了屋。结果可想而知，我们两家谁也没买上。以我们家当时的条件，就是三爷暗地里卖给了我们家，村里人也不会说什么，以为大家都知道我们家是人多房少。可三爷没那么做，为这事奶奶好长时间都不理三爷，说他是油盐不进，不食人间烟火的死脑筋。日子久了，奶奶的气也消了，也想通了，奶奶说只有她知道三爷的秉性，当初给三爷说的时候她就估计成不了。
三爷在村子里当了半辈子支书，乡亲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有的盖了新房，买了彩电。三爷和我们居住的老屋依然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连三爷的生活也是和我们一样。
三爷临终的时候，依然守着那低矮的祖屋，走完了他清贫正直的一生。这就是我的三爷，一个平凡的低层村官，一个铮铮铁骨的西北汉子。 作者简介
刘雪儿 ，女，陕西蓝田人，礼泉县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文学微信平台编辑、西部文学副主编。从小热爱文学，中篇小说【初学经商】在《秦岭》上刊，散文【梦中的那片枣园】被北京《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报刊》刊登。散文【流峪飞峡游记】在2016年陕西公共图书馆服务联盟举办的“心旅行 阅读陕西”图文征集活动中荣获三等奖。另有一些作品散见于《秦都》《蓝田文学》《嵕山文艺》《渭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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