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节气,过了清明,尚在谷雨前。正是龙井茶产地——梅坞景色最迷人的时候。 远眺去,浑然碧绿一片。细瞧,却分出层次来。构筑山体的杂树,经冬的老叶泛出油润的光泽。叶片厚实了许多,呈出玉的质感。从山脚漫延到山腰的茶园,新叶浮梢,晨雾缭绕间,朦胧又鲜亮,像燃着一簇簇绿色的火焰。 採茶女散落在各农家的茶山上,纤手翻飞,新茶成掬满把地投入茶筐。空气中有股香息在游移,这香息有点诡异,感觉象是从那一茎茎刚被摘掉新叶的嫩茎中,细缕细缕地冒出,随风飘逸,似有清香充盈了你的肺泡。可是,一俟凝神嗅吸,却又似乎只是一团清新的空气而已,并无确切的香韵……茶山忙碌而静谧。 山下的村庄却喧闹得很。嘈杂的声浪不息不断,波动着停驻在了半空。停车场里,大巴鱼贯而入,吐出一批一拨的游客。下得车来,有的伸懒腰舒展着身子,发出很响的呵欠声;有的迈着细碎的急步,向停车场端的洗手间跑去。不一会,又步态闲适地踱回;有的仰脖将纯净水瓶中的剩水喝尽,随手将空瓶扔入草丛。很快就有穿着桔黄背心的清洁员拾起,丢入一只脏得快成黑色的白编织袋中……导游们左手举着各形各色的社旗,右手擎着电喇叭在整理队伍。一些本地茶农模样的人凑上前,明知基本没有希望,却仍满面堆笑地试着拉客。导游不耐烦地应付几句,随即带着队伍向预定好的茶庄走去。各个茶庄前都有些旅游团队在进进出出…… 那时,旅游购物已陷入个怪圈。初期,人们都以为产地购物肯定正宗而且价廉。哪里知道,茶庄老板为了招揽客源,暗中给旅行社、司机、导游回扣。而且为了争夺客源,这扣率还越给越高。而茶庄老板又要保证自己的高额利润,那就只有掺假、提级、抬价。到后来,产地购物,变得既不正宗又不便宜。游客们受骗上当多了,慢慢也变得精明起来,购物也就没有初期那么冲动。一个旅游团队到茶庄,茶叶能否卖动?卖多卖少?这就要看各茶庄老板的营销手段如何了。 一般茶庄做团队客,都有些程式化。游客甫一坐定,给每人沏上一杯试饮。老板或销售人员就大力宣染起饮茶的功效来。仿佛是琼浆玉液,喝一口便能登仙。其实,这些内容,早在大巴上,巧舌如簧的导游都已讲过了。再被反复灌脑,觉得聒耳。二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此费劲地介绍饮茶功效,并不是真的关心你的健康,而是关心你口袋里的钱,游客们觉得被忽悠。心理便有些逆反。原来想多少买一点的或者还在犹豫的,都决定不买了。当然,也有此行目的便是要买西湖龙井茶的,也仍然会买,但购茶总量不大,这种状况,在旅游界叫做这个团没做足。 阿康茶庄的营销氛围就明显不一样。老板阿康亲自站在庄外迎接络绎到来的团队。庄门前,八字排着两列身着紧腰西装裙服的女服务员,个个高挑、挺拔、美丽,亲切地微笑着。阿康依次将团队派给女服务员。女服务员姿式优雅地做个请的手势,便側身引领着团队走进茶叶展示厅。展示厅的墙上挂着一长溜宣传画板。既介绍悠久的茶文化。也介绍饮茶的功效,但不是只空泛地罗列出几条,而是详尽地展示了国际、国内权威机构的研究成果和数据。无形中,为车上导游的宣传提供了有力的佐证,令人信服,激起购茶的欲望。厅两側排着两长溜仿红木长条桌。桌上摆着一只只明亮洁净的玻璃方框,里面盛满了等级不一的茶叶。玻璃框的上面有个塑料封,里面插着标签,注明了品名、等级、产地、价格。框側有六个稍大的红字——欢迎品尝选购。带队的那位服务员微笑着站立一旁,却并不热切地向你推销。只是你有品尝要求时,马上给你沏一杯,笑靥如花,玉手双捧,请。 这一时段叫自由参观和选择。结束后,是老板重点推荐产品。老板阿康致欢迎词后,语调诚恳地说:饮茶的好处,大家都了解了,我就不再多讲。重点介绍如何选购茶叶。俗话说,茶糊涂、糊涂茶,茶叶的等级,一般人难以细分。因此,买茶只买对的,不买贵的。如果是你们自己饮用,我建议大家选购雨前茶。这雨前茶,汁浓味香,口感不逊于明前茶,价格却相差好几个档次。今天,我向大家推荐这款雨前茶……说着,他手一扬,服务员们立刻给每位游客沏上一杯老板推荐的茶叶。他待游客们品茗一番后,又问:怎么样?口感、香气都还可以吧。关键是价格实惠,两百一斤…… 短短几句推销,往往产生奇效。游客们觉得老板的推荐真诚可信,又亲口品尝过,确实价质相称,于是认购意愿雀跃。阿康却往下摆摆手,语气稍转:当然啰。如是资深茶客、或需高档馈赠、或有重要公关的,选这款茶就不一定合适。一会儿,如买自饮茶的,在此找服务员认购。另有需要的,请随我进贵宾室选购。 雨前节气,新叶旺发,收购价低。虽说售价不高,但利润尚丰。如果量大,总额也不可小觑。阿康把这块销售自饮茶称作”做足跑量”。当然,他销售的重点放在“抓住高端”上。每团总有那么几个,甚至十几个游客尾随阿康进了贵宾室。 进得贵宾室,自是另一番景象。一堂红木傢什,顿显古雅。满屋弥漫着清甜的茶香。似乎还浮游着一脉薰香,平添一份禅意。墙上挂着几幅咏茶的书法作品。側墙下摆着一溜青花瓷缸,盖着缸盖。盖上贴有标签,标明了品名、等级、价格。掀开缸盖,只见半缸袋装生石灰,上面摞着一只只南方特有的毛纸包。不用说,包着的全是些高档茶。缸的上方,有一满墙的艺术木格。木格里是一只只大大小小的锡罐。罐体上也贴有标签,却只有品名,并无标价。开得罐来,也是袋装生石灰垫底,上摞几只黑面锡里的纸包。自是些顶尖货。木格的一角,摆着各色茶叶包装盒,任君自选。一番冲饮品尝,贵宾们选定茶叶和包装盒后。服务员按要求去包装。等待期间,茶艺演示开启。清幽雅静的环境里,悠远绵长的乐曲中,一位身着月白旗袍的佳丽,面含春色,逐一演示沏、赏、闻、饮茶的要领,动作是那么地圆活、连绵、轻盈,惹人迷醉。一时间,但觉香气氤氲、琴筝绕耳、玉指递杯,真个茶不醉人人自醉,直叹不虚此行。茶艺演示完毕,老板阿康亲自介绍茶叶的几个贮藏法。他说,茶叶贮藏的总原则是保持干燥,延缓陈化。适宜家庭贮藏的方法有:瓦坛收灰法、铁听贮藏法、塑料袋贮藏法、冰箱贮藏法等。他都逐一细细介绍。而这正是买高档茶客人最关心的问题。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又见阿康拿出本装璜精致的登记册,虔诚地笑道:贵宾们如想今后再买本庄茶叶的,请留下联系方法。本庄负责邮寄。还别说,真有不少人欣然落笔。如此,每年清明前,仅此一项,就能销出不少高档茶。阿康老板销售这些高档茶既不抬价也不掺假。而且包装前,电话问清对方的用途,选择适宜而华贵的包装盒,放齐标签和证书,还附上亲笔问候信。 如此销售,自然每团做足。司机、导游拿完提成,一边点着钞票,一边笑着摇头:阿康老板卖茶叶的噱头真好! 二 阿康不是梅坞本村人,是城西某城中村的一个农家子弟。通过驾考,当上名旅游大巴的司机。虽说这几年跑团的收入颇丰,但总觉得不是自己捧一辈子的饭碗,心有旁骛。在多年的跑团过程中,他目睹了多家旅游商品销售商的发家过程。深谙了旅游商品销售的潜规则和具体的操作办法。决定加入到这个行列中去。多项筛选后,选定从茶叶销售做起。他认为卖茶叶,杭州最理想的地点当然是梅坞。第一期操作计划是租户农家的房子开办农家乐,主营餐饮、娱乐、兼卖茶叶。选择这样一个登陆点,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时,这种业态在梅坞已很流行,被本村经营同类业务的村民所接纳,异体排斥的副作用就会小许多。经过多次踩点后,阿康托人介绍找到了金凤家。 阿康去时,金凤正在院里那张用大煤渣砖砌桌脚,青石板作桌面的洗衣桌上洗衣。因事先有约定,当阿康自报姓名后,金凤拎张小竹椅递阿康说:你先在这坐一下,我给你沏茶去。说着转身进了屋。 阿康兀自一人打量起院落来。院子不大,却很洁净。窗台上,晾着许多条肥皂。阿康一望而知,这是份极节俭的人家。他母亲在世时,也把肥皂晒得极硬极硬,说这样洗衣能省许多。靠墙有个杂砖干垒的花坛。坛脚散着一坨又一坨粗大的蚯蚓粪便。坛壁上布满了蜒蚰爬过而留下的晶亮的痕迹。坛内种着棵藤本蔷薇。大抵有些年头了,花枝已攀援了整面墙。花蕾如豆,数以万计。阿康心想:晚春初夏,花事盛开。香气氤氲,撩人情思。该是多吸引城里人来用餐品茗的好场所。他唯一感到有些碍眼,也颇为不解的是花坛的四周和花坛里摆满了破脸盆、破瓦罐……盆罐里看不到土色,铺满了喝过的茶叶,全栽着小葱。有的葱叶已长得有尺把长了,葳葳莛莛的;有的却剪得只剩寸把长的葱白,象些极小的瓷瓶排列着;也还有几盆,剪过些时日了,都已挺出寸长的葱针。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的葱?阿康正纳闷着。金凤端着杯茶走出来,笑着说:热水瓶里的开水都是隔夜的,沏不开茶了。现烧的虎跑泉水,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阿康应道:没事、没事。我们聊聊租房事宜吧。他等着金凤把他客客气气邀进屋去。谁料,金凤却淡淡地说:我得赶着把这些衣物洗掉,趁有太阳晾上。我们就在这聊聊吧。 阿康一看这阵势,顿时心凉半截。本来,据他多方探来的信息,金凤父亲早亡,家中只有孤女寡母两人。母亲患有慢性肾病,正住院,经济告急。急于将房子出租。他原以为此番谈租会轻而易举,而且还想趁金凤急于出租的心理,好好压压价。没想到金凤竟是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张开五指梳理着头发,惴惴问道:你家的房子是不是要出租? 金凤用晒得极硬的肥皂往摊在青石板上的一床被套上使劲涂抹着,头也不抬:条件谈得拢就租,谈不拢就不租。 那……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金凤拿板刷使劲刷着被套,白白的皂沫飞溅起来:第一,年租金八万。 金凤家,阿康私下里来踩点过多次。八万年租金,和同类农舍相比,不低也不高。他见金凤语气淡然,生怕谈不成,便忙不迭地答道:可以。 金凤这才停止刷被套,转身面向阿康……她这一转身,阿康看楞了:山村竟有如此绝色女子!许是用力刷被的缘故,两腮桃红粉嫩,眼亮得仿佛会眨出银滴,眉梢、刘海沾上些皂沫星子,更平添几分俏丽神韵…… 金凤避开阿康的视线,侧脸说道:第二条,租期一签三年,租金每年递增百分之十。三年租金一次性付清。 阿康此时已恍恍然心不在屋而在人了。他父亲这几年身体衰败得很历害,因此对独子阿康的婚事催得很紧。按说,阿康身为一名大巴司机,身边不乏靓丽女子。但他总觉得他所接触过的几个女子,不是观念太开放,就是拜金主义太泛滥。做朋友、甚至性伙伴可以,但做老婆,却是没一人可考虑。因此一直拖着。虽说,来之前,介绍人曾对他提过金凤是茶乡西施,但当时他并没往心里去。他觉得现在这个时代见个女的都叫美女,称西施也很普遍。因此,刚进院门时,虽觉此女挺入眼,但忙于自报身家姓名,没顾着细打量。现在这么近距离的端详,顿感一种柔美的、撩心的气场包裹了自己……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第六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自己梦里寻她千百度的那个人,是命中注定的今生妻子。自己事业和生活的风帆将从这里启航…… 同不同意给句痛快话呀!金凤见阿康发楞不说话,便催问。 阿康回过神,赶紧说:你再说一遍。我没全听清。金凤于是又说了一遍。阿康觉得租金递增是惯常做法,在情理之中。三年租金一次付清也不成问题,一来自己完全有这支付能力,二来他对金凤一见钟情,三年租金一付,他就有了千日近距离追求金凤的机会,岂不妙哉!于是他使巴掌缓缓地抚弄着头发,痛快地应承道:可以,完全可以。别说三年,一次性付五年也成。 没想,金凤却淡淡地说道:第一期就签三年。第三条,承租方需负责内部装璜及购置全部器具,三年折旧完毕,残值归出租方。 一听这条,阿康不由得沉吟起来,他觉得金凤放出厉害手了。内含的真谛,立刻心知肚明。他在选点时,见这栋农舍临路傍坡,办农家乐的地理位置极佳。何以户主自己不办,而要出租?后来随着了解的深入,方才知晓,户主自办,一缺人手,二没启动资金。而签下这条,不仅启动资金迎刃而解,而且茶楼渡过了经营预热期,户主渡过练手期。三年后,生意要是火爆,完全可能不再续约,收回自营。难怪这么好的地理位置至今没人来办茶楼。必定是在这条上谈崩。事实也正如阿康揣测的那样,金凤家以前多少次租赁谈判,都在此搁浅。因此,阿康刚来时,金凤一是为了掩饰自己急于出租的心理,以免谈判陷于被动,二来也是怕半途而废,又是一场徒劳,便顾自洗衣,边洗边聊。她哪里晓得,此番来的阿康,不同以往的寻租客。他志不在茶楼而在茶庄!不是只烧几碗农家菜、卖几杯龙井茶而已。而是要成批量地销售茶叶,进而销售各类旅游商品。租农舍办农家乐,无非是选个桥头堡,先站稳脚跟,广积人脉,伺机再做大做强。以免一开始就高调进入,即成众矢之的。更兼他现在已被金凤的风情迷住,有了更美妙的展望,想巢凤双得。于是他叉开五指梳理了一会儿头发,爽快地答应了金凤的要求,说:行,我们签约吧。 金凤稍感意外,问:你也不进屋仔细看看,算算造价? 阿康使巴掌缓缓抚弄头发,笑着说:不用,这方面我不太精通。下回我带装璜设计师来。 金凤追一句:可不能装璜得太低档啰。 放心吧,绝对按高档水准装。拿纸笔来,我们签约。 金凤犹心存疑云,进屋拿出几张纸来,说:协议我有以前打印好的,你先看一下,就是我们刚才谈的那几条。不过,得把装璜档次不得低于中档这条添上。 好、好……阿康笑着接过协议,一边平抚头发,一边逐字看过,又刷刷几笔将关于装璜档次不低于中档的限定写上,一式两份,签上自己 的名字,笑着递给金凤:签上你的芳名吧。 阿康爽快如此,金凤反倒犹豫起来,我们可得说好了,得租金到账才能开始装修。 那当然啰,下回我来就把现金都带来。 金凤说:我还有一条口头协议,我妈身体不好,我不能出外工作,你得雇我。要求不高,三千一月。我可以给你掌厨。 阿康一听,正中下怀,心里乐颠了,连连说:好!好! 金凤这才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递一份给阿康,自己留一份,进屋锁进箱底。 阿康 掏出一叠钱,数也不数递给金凤:我们签约成功,理应庆祝。麻烦你去操办桌宴席,一边吃一边再议议其他细节。要丰盛些,就按将来我们农家乐来了高档宾客那种标准,行吗? 金凤双手在裤管上来回两下擦干,接过钱愉快地答应道:好呀,等我洗完、晾完这些衣物。她手脚麻利地把衣物漂清、晾上。阿康发现竟有几件男衣,不觉心一沉,难道她已有男友?事关追凤大计,想盘问,但又觉得太过唐突。不问,觉得这几件男衣简直象是晾进了自己心里,湿漉漉地滴着狐疑。心里措词再三,表面上却象是随口问问:你怎么一次洗这么多的衣服? 趁我妈住院,把她的棉被、毯子洗了。 阿康装出一付恍然大悟的神情,把话头转到他想探听的男衣上:哦,你妈爱穿男装? 金凤笑弯了腰,哪里,这些衣服是我阿二哥的。平时我妈替他洗,这些是以前脱换在我妈那里的。我整理床看到了,顺手洗掉。 噢——,看来不是男友的,阿康觉得心暂时落回肚里。金凤晾完衣物外出采办去了。 阿康让金凤烧这顿饭的用意是籍此暗中考察一下金凤的厨艺水准和速度,以便决定是否需要外请大厨。所以金凤出去那刻他就掐了表。购买花了一小时。又花一小时左右,一桌丰盛的农家宴席就满满当当地摆在了他的面前。速度够格,不知味道如何?阿康逐一品尝过来,忍不住大大地称赞起来。他是个大客司机,多年跑团中,各派菜系、各档宴席,都见过、吃过。眼前的这桌菜肴,无论色、香、味都不输于那些大厨烧制的菜品。他大赞道:嗯,不错、不错!你学过烹饪? 金凤格格乐了:没有。只是我妈身体不好,买菜烧饭这些活,从小就是我做的。亲戚们都说,我烧的菜马马虎虎能吃。尤其爱吃我烧的葱焖鲫鱼。谁来了都点明要吃这只菜。你看,所以我家种了那么多葱。葱这东西,有时便宜,有时太贵,自家种了,方便还不要钱,嘻嘻。 阿康这才明白金凤家种那么多葱的原由,心想:真是个勤俭而灵巧的女子,更增添了几分好感,便热切地说:金凤,我们马上装修,尽快开张。店名就叫金凤饭店,你做老板娘,好不好? 金凤脸攸地红了:不许你吃我豆腐! 阿康楞了:我怎么吃你豆腐了? 金凤嗔道:你是老板,叫我做老板娘,啥意思嘛?说着,她不由自主地看了阿康一眼。觉得他身材娇健,却略显清瘦。白净的长圆脸上,配一管笔挺的冲冠鼻。一双大而明亮的单皮眼,秀气外溢。满头柔软、润泽的黑发很齐整地向后梳着,好个精明美男……顿时心生好感。连想起老板娘三字,更漾出几分羞涩。 阿康哈哈乐了: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我只是想你出面,村里会更支持,办手续会方便许多。金凤,我保证对外不公开老板身份。饭店你一人全权操作。我做外联,去旅游界拉些团队回来。 金凤听他说得诚恳有理,便红着脸,低声说:依你…… 金凤饭店很快开张,也很快火爆。游客中,有好多人都知道梅坞有个金凤饭店。首先是环境奇佳。正值蔷薇花期,胭脂豆绽,暗香浮动,落红无尘,蜂鸣添幽。其次,老板娘有一手好厨艺。烧的农家菜既正宗又实惠。那碟白切本鸡真是鲜嫩无比。炖的东坡肉,肉香肆意而肥腻无踪。最拿手的是那盆葱焖鲫鱼,那更是鲜香嫩滑。鱼是钱塘江的野生鲫鱼,葱是自栽的香葱。成了每天限量供应的招牌菜。这盘菜,游客们必定连汤滷都不剩下,全淘饭吃了。吃了这样难得的美味,不少人都提出要见见大厨。没想,走出来的竟是一位如此曼妙的厨娘。守着这样的花,吃着这样的鱼,见着这样的人,真乃人生一大快意之事!店里的桌位很难订到,旺季双休日的桌位更得提前好几天预约。阿康也正如他承诺的那样,把整个店全交金凤一人打理。只在晚上和金凤结账。生意如此旺发,金凤如此辛劳,阿康早已主动提出要提高金凤的报酬。议定底薪+提成。原先的三千月薪为底薪,按月发。提成按营业毛利的百分之十计提,每日结算。阿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是每日和金凤有耳鬓厮磨的机会。随着生意越来越好,金凤的提成也越来越多。但金凤仍是那么节俭。衣服没一套高档的,混身上下没一件金器。这在村里的女人中,特别还是个老板娘,那是绝无仅有的。阿康劝她买几身好衣服,几件金饰。金凤摇头道:我妈的病已发展成尿毒症了。现在得靠血透维持,一个月就得不少钱。将来万一能做肾移植,手术费得好几十万。术后,还得服抗排斥药。进口的排斥药,一月又得好几千。所以我的钱连一分都不敢乱花。尤其是花在我自己身上的钱,能不花就不花。 听了这番话,阿康心中对金凤更是怜爱无比。过了些时日,晚上结账时,他拿出几套高档服饰,要金凤试穿。金凤以为是阿康要她替人试穿的,便允承下来。逐一试穿,套套合体。试毕,递还阿康。阿康笑着摇头,说:这是专门替你买的。金凤对这几套衣服也真是十分喜欢,便要算钱。阿康说不用算。金凤就不肯要。阿康说:这是为了提升饭店的档次,专门为老板娘买的工作服。对阿康的这个说词,金凤觉得还算师出有名。她自己为了揽高档回头客,经常需给客人敬酒。而且,还有许多慕茶乡西施之名而来的客人,也往往点名要老板娘敬酒、合影。在这种场合下,她也常觉得自己的服饰过于寒伧。因而便接了下来。她是实在太喜欢这几套服饰了,又一套套拿出来比试,一边比试,一边笑道:怎么会这么合体,而且套套合身!她哪里知道,阿康为了买这几身服饰,多次从她晾晒在院里的衣服上偷偷地量下尺寸,又跑了许多家高档女装店才买妥的。开了这先例,阿康便时不时地送些服饰、皮鞋、高档化妆品给金凤。金凤也都愉快地接受下来,心想自己更用心地做好生意来报答老板。这样的匮赠到年底上演了一场重头戏。那晚,结账完毕,阿康递金凤一只精緻的首饰盒。金凤神情疑惑地打开一看,竟是金三样:戒指、手镯、项链,她惊问:这是怎么回事?阿康笑道:这是你今年的年终实物奖。金凤拼命摇手:已经拿了大额奖金了,哪里还好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阿康不由分说地拉起金凤的手,替她将戒指带上、套进手镯,又绕到身后,替她佩带项链,一边佩带,一边说:我看你没耳洞,这次就没买耳环,抽空去把耳洞打了,下次再好好挑几副耳环。说着将金凤推到供宾客用的穿衣镜前看效果。金凤来回转了几次身,细细打量一番,只见镜中女子不仅鲜亮,而且富丽。她知道自己是不会,也不肯把它们褪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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