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文学孝德文化征文】【莹莹子期散文】父亲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12-19 18:40:37

本帖最后由莹莹子期于 2016-12-23 10:50 编辑

  母亲看父亲的眼光始终是冷的，冷冷的，像块冰，永远都不可能融化的冰，即使母亲躺在床上伸着腿，父亲坐在边上给母亲不断按摩腿关节，母亲还是用另一条腿揣父亲一脚：“好疼，手那么重，你不能轻点？”父亲不抬头尴尬地笑笑，坐正身子依然按住母亲的腿揉着，我在一旁看书，被母亲的霸道打乱：“妈，我爸这么伺候你还这么多事？”母亲看我一眼又瞪父亲一眼，用鼻子哼一声：“那是他欠我的，他年轻时候怎么对我了？整天听你奶奶挑唆和我打架……”母亲又拉开了话匣子，我听这些八百遍了，耳朵都听出老茧了，我捧着书去了另一个卧室，母亲恨恨看着我的身影：“白眼狼，小白眼狼，不是你，我当年还用那样吃苦，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也不用受气了，那时你身体不好，瘦的和小猫似的，我一天给你做八顿饭，天天带你住医院，我现在这样是你们一个个拖累的……”每次听到这我都受不了，我对母亲说：“妈，你现在和我爸离婚吧，我支持。”母亲看我的眼神像对我凌迟，但是向毛主席保证那是我的真心话，不是因为母亲的强势，也不是因为母亲以前的委屈，是真的这样想，父亲不配母亲，从小时候就觉得，从父亲因为一点家庭琐事对母亲挥拳相向时候起，从家里来人瞪着眼睛不让我上桌子吃饭时候起，从每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偏向弟弟起，从每次和我说话从不正眼看我起，从那些时候起就觉得，父亲不配母亲，也不配做我父亲。
　　从小我就怕父亲，很怕，很怕，我怕他那张不带一丝笑容的脸，那张脸另我望而生畏，那张脸令我心惊胆战，那是父亲的脸，从出生起我的身体不好，我只有用哭来宣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于是我整日整夜，没日没夜的哭，母亲哄不住，但是只要远远听到父亲的足音，我的哭声就会戛然而止，记忆里父亲从没有抱过我，唯有一次他出工回来看到在床上围坐的我，心血来潮把我背在他的背上，然而不知是因为我从小肠胃就不好还是那天看见父亲太激动，结果我拉了父亲一身，父亲气的变了脸色，把我扔回床上。指着我大骂：“扫把星。”从那以后父亲不在碰我。后来有了弟弟，弟弟聪明，健康，漂亮，像一个王子，弟弟点燃了父亲内心的那抹柔情，他把所有宠爱和希望都集于弟弟，弟弟的蛮横、霸道、任性在父亲眼里都是对的，都是优点。
　　那时候的年轻气盛，脾气火爆的父亲在家里是绝对权威，用他的话说除了弟弟，我和母亲都是白吃饭的废物，我笑他说我傻，我哭他说我晦气，我吃饭掉在桌上的米粒，他一定会让我一粒一粒捡起来吃掉，我吃的多他说我没出息，我吃的少他骂母亲一定给我偷吃了什么，总之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每次回来他都会抱弟弟，把他向天花板上抛起来，在接住，弟弟在半空中乐得手舞足蹈，出门时高大父亲把弟弟架到脖子上，弟弟骑在父亲头上两手拽着父亲的耳朵，耀武扬威，像一个高傲的国王。
　　母亲说父亲重男轻女，我不知道什么重男轻女，我只是怀疑我不是父亲亲生的，然而我们又是那么的相像，无论长相还是性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比我小五岁的弟弟把吃剩的苹果放在地上用他的小脚丫踩着，拧着，苹果碎成了一地汁液，他挑衅的看着我，脸上带着嘲讽的骄傲：“就不给你吃，爸爸说了就不给你吃！”父亲在一边看着弟弟的举动带着得意和欣赏，那一刻我终于把不满变成了怒火，我动手打了弟弟一巴掌，弟弟哇哇大哭。父亲一下站了起来瞪着眼珠用最刻薄的语言骂我，粗俗而恶毒，我内心经年的火山压制不住，终于在那一刻迸发出来，我说：“你才是傻子，你才是白痴！你不是我爸爸！”我的目光燃烧着熊熊烈火，父亲呆了半晌，他没想到平时柔弱顺从的我会顶嘴，还敢骂回去，在父亲那蒲扇似大手挥过来时，我看到父亲眼底散发出的威严，我一闪身避开了，父亲暴跳如雷又过来抓我，我转身向外跑去，但是身体一贯孱弱的我很快被父亲像老鹰抓小鸡似得提了回来，我倔倔地瞪着父亲喊：“你把我打死吧，你打死我吧！”父亲看着我呼呼喘气，扬起的手落了回去。
　　父亲对我这样对母亲也是如此，而母亲挨打多半是因为维护我，为了我母亲吃尽了苦头，我不知道多少次，看着父亲对母亲拳打脚踢，而我除了躲在门后和弟弟哭，却无能为力。从那时候我就恨父亲，甚至暗暗诅咒他，我发誓将来他老了我一定不会为他养老送终。这样的仇恨在一直陪伴我度过童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弟弟也渐渐长大，然而我和父亲的代沟却越来越深，我很少和父亲说话，即使打电话，若是父亲接起来我只会冷冷地问一句：“我妈呢？”然后再无下文，电话那边寂静无声，我能感觉到那边的清冷和渴望，隔了一会儿，父亲嗫喏地说：“哦，哦，在外间，我给你喊她。”后来我有了儿子豆豆，母亲不顾父亲反对硬是把豆豆接到身边，父亲渐渐对豆豆疼爱有加，甚至对豆豆的溺爱超过了弟弟，每当儿子不听话气得母亲要动手时，这时候父亲却站在中间维护儿子，母亲每每在电话里和我提及这些，她先叹口气幽幽地说：“你爸把欠你的都回报给豆豆了。”我在这边听着，心里沉甸甸的总是像压了块石头。
      再后来我远离家乡外出到北京打工，开始因为工作条件艰苦和北京天气潮热，起了满身湿疹，母亲在那边急的不行，让我放弃工作回到家乡，但是我想起父亲的眼神，执拗着不肯离开，后来父亲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一天物流公司给我发来货物，我打开一看是一些医治皮肤病的药膏还有我爱吃的家乡糖酥饼，母亲说父亲那天早早就出了门走了一天，问了很多医生才给我配好这些药，还有家乡的糖酥饼也是父亲早早就守候在人家店里，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为我买回来又骑着车子送到物流，我想象着父亲弯着腰骑在风中的样子，心里的恨早已化为绵绵细雨。
      父亲本命年我给他买了一套精品红色内衣，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给父亲买礼物，父亲从我手里接过衣物，显得有些慌乱和惊喜，他用手摩挲着布料喃喃自语：“买这么贵的干啥？都白瞎了。”
   父亲终于还是老了，他眼里的戾气越来越淡，终于消失无影踪，变成了一个和善的老人，过年回家我和母亲一夜一夜的聊个不停，父亲在一旁默默的听着，间或偷偷看我一眼也是带着欣慰和愧疚。父亲被母亲呼来喝去的做家务，他老老实实也不辩解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我每次离开的时候父亲总是大包小包把我送到车站，看着父亲在夕阳下已经佝偻的背影，花白的鬓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父女总是连心，也许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早已不知不觉融进血液，融入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