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下学期学校要竞岗的消息,嵇灵就沉不住气了。论学历是全校教师中最低的进修大专生,论教龄又不足十年。他不下岗还有哪个下岗? 想起老家一辈子抲土坷拉的父亲,他又不甘心坐以待毙。 乘着夜色他提了两瓶茅台酒和两条阿诗玛香烟走到分管这项工作的邢副校长家,刚伸手叩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女人跟五十五岁邢副校长浪声浪气的说笑声。 这女人是哪个?邢副校长的爱人在二十里外的半山乡中心校工作,二个周末才回来一次。仔细一听,原来是学校里的年轻女教师柳铃。柳铃是去年地区师专毕业分配到金林中学的,想当时柳铃的到来照亮了多少学校单身男教师的眼睛,也照亮了他的眼睛。后来,一个个败下阵来,学校只不过多了一个女同事而已。 嵇灵退到距邢副校长家几米处的梧桐树下,等柳铃出来再进去。风呼呼地刮着,把树叶刮得“哗哗啦啦”的响。嵇灵想起了气象台说今明两天,十九号台风将在浙江苍南和象山一带登陆,请各单位注意防台的气象预报,嵇灵不由得搓着手跺着脚。他笑自己变修了,小时候寒冬和父亲两个人帮砖窑送泥,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也没觉得冷。大风呼啸着,把那一排教师宿舍顶上的瓦刮落了几片,只是掉地上的声音被大风迅速刮跑了。他也多次看见过强台风把大树连根拔起,本县滨海哪一年不受到十几次台风侵害,登陆一两次也是常有的。 突然,他打了一个寒颤,柳铃这不也是一种竞岗的策略吗?柳铃一个堂堂科班出生的,都走旁门左道,那他还有立锥之地吗? 嵇灵灰心丧气地回到承租房,坐在床沿发了一会儿愣。后来他释然了,想大不了子承父业,回家耕地,怎么的也做一世人。就站起来把礼品锁进橱子,倒床上睡了。 窗外,大风呼啸着一阵阵刮过去,关不紧窗子发出的声音把睡眠中的嵇灵惊醒了。他撕了小一片报纸垫紧窗子,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最后想还是走走形式吧,怎么说他也努力过,这样也对得起当初借钱给他读书的哥哥和姐姐。 他穿上夹克衫出门了,呼叫的大风越刮越响,路上的树叶也大批大批地掉下来。远远地看到邢副校长家厚厚的窗帘里仍透出灯光。他百思不得其解,柳铃怎么还不走?大风把操场上的尘土卷到半空,也卷得他鼻子、嘴巴都是,嵇灵站在梧桐树下捂住脸,又不敢大声咳嗽,怎么办,他百般思忖,难道柳铃一夜不走,他就一夜站到天亮?这样,他又一次打退堂鼓了。 走到半路,嵇灵越想越气,想当时柳铃强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骄傲到眼睛长额头上,学校里一个年轻男教师也没瞧上,邢副校长一个半老头了倒死缠着不放。他气鼓鼓的猛地在转弯墙角敲开一瓶茅台酒瓶盖,“咕嘟咕嘟”整整喝了一瓶。大批大批的落叶在月光下飘舞,他倚着墙角坐在地上。其实,平常他可以说是滴酒不沾的啊。一个酒嗝涌上来,他憋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一地。大风把一股污秽的酸臭气刮得四处钻,这股酸臭当然也钻进嵇灵的鼻孔。一会儿,又一个酒嗝涌上来,这次,他把晚餐食堂吃的胡萝卜丝也吐出来了。“这对狗男女!”他大胆地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踉踉跄跄跑到附近的小卖店,抓起公用电话筒,就给金林镇派出所打了一个举报电话。 第二天上班,嵇灵猛地发现学校里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办公室里,邢副校长和柳铃的椅子上,也空空如也。有几个教师凑在一起议论,昨夜金林镇派出所到邢副校长家查户口,问他为什么彻夜开着灯?邢副校长回答是开关拉线断了,学校电工回家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鳖犊子举报的。 闭学式的前一天,嵇灵给邢副校长递了一张辞职报告。可惜,他到新学期开学时才知道竞岗试点工作,在别的学校搞了。嵇灵摸了一把泪,又提着两瓶茅台酒和两条阿诗玛香烟站在了邢副校长门前。这天邢副校长的爱人正好在家,客气地请他进去。他提出了复岗的要求。邢副校长说,你的窝已经有人顶了,校工下个月退休,你如果不嫌弃,我和其他几个校长碰个头,估计问题不大,你是一个老同事了嘛。 想不到,嵇灵第一天当班见到学生竟然脸红。幸亏转个学期有了一个机会,他又站在讲台上了。不过,这次他当的是代课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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