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江南小说】“钓鱼”日记（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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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1149291047 于 2017-1-5 00:58 编辑

                                     2011年12月16日    星期日       阴    早晨六点，我还在酣睡，刺耳的铃声惊醒了我。全身酸疼，懒得起床。心想，今天是礼拜天，活少还是不去吧；又转念一想，还是去吧，能逮一个是一个。想到这儿，一骨碌坐起，穿衣起床。一番洗漱后，骑自行车去“鱼市”。
   天慢慢亮了，才看清是阴天，西北风吹到人脸上像刀割一样疼。今天是礼拜天，叫人干活的寥寥无几。
   等到九点左右，我还没有找到活干，已彻底绝望了。就随着大伙儿来到一个背风的角落，边听别人谝闲传边等活。一个人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给大伙儿讲述他的“伟大经历”。
      男人自称姓徐，讲述了他在青海的一段经历：那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事。那时我在西宁市下属的一个县的武装部工作。青海景色特别美，天空一年四季都是瓦蓝瓦蓝的，像蓝宝石一样，空气非常清新。民风十分淳朴。那里的少数民族人热情好客，待人很真诚。
慢慢熟悉后，真是要袜子连鞋都给。哪像我们内地人，肩膀上打不住一个纽扣？
      刚到那儿时，我很不适应，一则有高原反应，二则生活不惯。那一带人以牛羊肉为主食，做的饭总有一股青草味，吃了反胃。人就是怪，把你丢到那环境里，能有啥脾气，适应呗，说来也怪，慢慢地，还喜欢上了吃牛羊肉。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三五天不吃牛羊肉，心里就闷得慌。
      围在周围的 “钓鱼”的，发出嗤嗤的笑声，个别胆大的大声说：“你就吹吧，三五天就割牛羊肉的人还来钓鱼？”
   老徐装没听见，继续讲述他的经历。
      时间一长，在当地就交了几个铁哥们，其中有一个是藏族的，叫扎西的，是离县城一二百里的一个乡的民兵。那时我们武装部的人时常到各乡指导检查工作，到了他们乡，我总会到他家住几天。那时我们两人都是二十多的小伙子，算是惺惺相惜吧。
      到底是七几年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扎西处对象了，我为他祝福。
      就在这年的秋天，记得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刚上班不久，扎西来找我了。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哥，最近村子里野兽伤人，借我支枪用用，给村民们除害。”
      我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私自出借枪支是违犯纪律的。后来，经不住他的软磨硬缠，再加上我对他的了解，同意了。给了他一支63式自动步枪，五发子弹。严厉告诫他必须在下周礼拜一上班时归还。扎西当时一口答应。
      枪借给扎西后，我也没当回事。还暗自庆幸自己帮村民做了一件好事。
      礼拜一上班了，不见扎西来找我，这时我还没当回事，心想，他可能是路上耽搁啦，一会儿就会到的。
      九点多，武装部开会，部长说礼拜二市里要来武装部检查，我们各部门先要自查，千万不能出差错。特别是枪械管理方面，绝对不能出问题，出了问题，那可是严重的政治问题！
      听陈部长这么一说，我一下懵了，脑门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嘴唇哆嗦起来。同志们忙问我怎么啦？我说，没事，有点儿小感冒。同志们要送我到医院去看看，我谢绝了。内心只盼望扎西早点儿把枪还回来。
      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我的心在慢慢揪紧，像进地狱受苦刑一样难受。因为是私借枪支，说什么也不能让领导和同志们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在当年不被枪毙也得坐牢。不光害了自己，还会连累武装部领导和同志们。
      下午下班后，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在县上叫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匆匆向扎西家赶去。
      坐上手扶拖拉机，直催驾驶员开快点儿，再开快点儿，狠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扎西家去。满脑子都是枪、枪、枪，至于沿途的风景什么的，全视而不见。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天黑了。天也变冷了。就在这节骨眼上，手扶拖拉机却熄火了。在野外，前不着村后不挨寨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怎么办？血直往头顶冒。转念一想，千万不能发火，要是激怒驾驶员的话，他一撂挑子，在这荒郊野外，不冻死也会成为野兽的腹中之物。想到这儿，忙从车厢里跳下来，从衣兜里掏出纸烟盒，取出一根递给驾驶员，安慰道：“大哥，休息会儿，抽根烟。不着急！”
      驾驶员接过纸烟，咂在嘴上，我打着打火机，凑上前去，给他点着烟。驾驶员狠吸了一口烟，两股浓烟从他的两个鼻孔喷了出来。  驾驶员也很生气，抬起右脚狠狠踢了前轮胎一脚，骂道：“见鬼了！平时都好好的，今天也不知道日啥鬼了，较劲处掉链子！”
      “大哥，消消气，兄弟相信你能修好。” 我安慰道。
      “兄弟，你也别着急，抽完烟，哥一定修好，不误你的事。”
   我还能说什么？还能奢求什么？遇到这样的驾驶员，已是感激不尽。我假装去小便，走得离驾驶员远点儿，好让他无压力修车。我双手合十，默默祈求上天保佑：让大哥快点儿修好车，早点儿见到扎西，要回抢。
      求上天完毕，我静下心来，借着打火机的微光仔细环视了一下四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的妈呀！我们正处在一段两面是山，不远处是峡谷的绝壁上，吓得我寒毛直竖，冷气穿胸。
      大约半个小时后，手扶拖拉机发着了。驾驶员冲我喊道：“兄弟，好啦！快上车！” 我高兴坏了，疾步向手扶拖拉机奔去，上车时，因心里着急，没踩稳，差点儿从车帮上摔下来。坐上车，我连声对驾驶员说“谢谢”。驾驶员半天没有回，我没有再说。也许是拖拉机的声音过大，驾驶员大哥没听到；也许是驾驶员大哥心里觉着过意不去，全部心思用在开车上。
      好在手扶拖拉机争气，这之后，一直没有坏。
      晚上十点左右，到了扎西所在的村子。村里人早已入睡了。来到扎西家，大门已关上了。我跳下手扶拖拉机，顾不得又冷又饿，冲上前去，伸手拍得门震山响。不大一会儿，有人出来开了门。我一看是扎西的父亲，就冲着老人大声吼：“扎西呢？扎西呢？”边吼便向门里冲去。不巧与扎西撞了个满怀，差点儿两人都跌倒了。
      扎西一见是我，忙问：“徐干事，这么晚来有啥急事？”
      见到扎西我心一下稳了许多，一把抓住扎西的胳膊，嘴里直呼：“枪、枪、枪在哪里？”
      扎西立刻明白了，笑着对我说：“徐干事，先进屋坐。枪好着哩。”说完，拉着我向里屋走去。几个人坐下后，扎西告诉了他没有按时送抢的原因：原本礼拜天下午就能送还。谁知村里有事非让扎西去不行，无奈，只能去。这一去，就耽搁了。想给你打电话，徐干事，你也知道这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说着，站起身来，回自己屋里取来63式自动步枪，我立刻站起来，接过枪，查看起来。还没等我问，扎西又递给我五发子弹。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这才落地了。我连连说：“没用就好，没用就好。”
   众人重新落座后，我告诉了扎西来要枪的原委，并叙说了一路的艰辛。扎西听后，连说对不起、对不起。一面吩咐家里人给我们做饭。一说到饭，我和驾驶员一下子感到饿了。
   在扎西家吃过饭后，我们和扎西一家人道别，匆匆踏上回家的路。因为要赶在第二天早晨上班时赶回县武装部，因此，两人睡意全无。我站在车厢前面的护栏旁，左手攥着扶手，右手举着手电筒照亮前面的路。天大亮后，我们终于回到县城了。
   市里来人检查了，一切安好。真是有惊无险啊！
   半个月后，武装部陈部长找我谈话，问我借枪给扎西的事。我矢口否认。陈部长严厉地正告我他们都知道了，而且他们都调查清楚了，整个事件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多了。陈部长告诉我：“小徐，扎西借枪去干什么？”
   ”陈部长，扎西说是去打危害庄稼的野兽。”
      “扯淡！他是去杀人！”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向待人和蔼的陈部长也会骂人？看来事情是非常严重了。我只有挨训的份儿。
       陈部长告诉我：扎西家已经向扎西的对象家下了聘礼，商定秋后给扎西办婚事。谁知，在这节骨眼上，女方却悔婚了。姑娘爱上了别的男人，扎西肺都气炸了。扎西决定索性同归于尽。幸运的是市里来检查，枪要得及时，才没有酿成严重后果。
      听老徐说到这儿，周围“钓鱼” 的人戏谑地对老徐说：“哦，我就说嘛，放着好好的皇粮不吃，到‘鱼市’上受着罪？”
      老徐听后也不恼，继续对旁边的人说：“不是的。后来给我下了个记过处分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是觉得在那儿干没有多大前途，就转回了内地。前多年单位解散，买断了。”
   看看时间，快吃中午饭了，我就离开了“鱼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