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小说】顺贵（4）

显示全部楼层 · 2017-2-14 09:55:08

一

      农业互助组，合作社，大跃进这些新生事物接连出现，令那个时代的农民们无比兴奋，食堂化则让这种兴奋达到了一个高潮。槐树沟村现在已经改名为前进大队，顺贵秀英他们划归第三生产队。每天社员们去集体食堂敞开肚皮吃饱，然后听铃声集合上工，顺才现在当上了生产队长，上工前便由他分派活路。顺贵被安排当了饲养员，大牲口必须得天不亮喂饲料才不耽误清早上工时下地，农活忙了牲口出大力时半夜还得加料，所以饲养员也得住在饲养室，顺贵正好一个人，住哪儿都一样。秀英则被安排在食堂里和几个妇女负责做全生产队所有人的饭。
   食堂化刚开始的时候饭好做，因为粮食不缺。后来报纸整天宣传其它省粮食亩产几万斤甚至十几万斤，叫做放卫星。前进大队如果不放个更大的卫星那还配叫前进吗，于是凭想像大队长安排各生产队小麦播种时下种量要增加到平时的十倍。长出来的小麦苗柔软细密，整个田野像铺上了绿地毯，确实好看，但有经验的老农却无不摇头。到了第二年春天，远远望去如同种了一地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好歹还有个穗，这麦子一大半连穗也抽不出来。绝收！无情的事实狠狠教训了不遵守自然规律的人们。
      雪上加霜的是入暑大旱，秋粮也歉收。粮食很快显得不够吃了，大食堂从开始的白馍面条敞开供应，社员连吃带糟蹋到后来的稀饭黑馒头每人定量，再后来连一大半萝卜叶子红苕蔓掺一点粮食的菜拌汤也难以为继了。这时的人们发挥出最大的创造力，把玉米壳子用水泡软然后揉搓沉淀做出所谓的淀粉，剥下榆树皮晒干磨粉，用这些掺点玉米糁子煮稀饭。勉勉强强维持到第二年开春，终于队长顺才无奈宣布食堂解散了。
      极度的饥饿使人们疯狂的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刚长出来的野菜，槐树芽椿树芽，榆钱槐花等所有野外能吃的东西都被搜刮的一干二净。有人饿急了甚至跑去老崖上找观音土吃，这东西没营养还难消化，好多人吃了后拉不出来胀死了。
      顺贵也一样饿的头晕眼花，给牲口喂过草料，没精神走动就坐在饲养室外晒太阳，秀英哭哭啼啼跑过来了。
      顺贵一见赶紧问道：“哭啥呢？出了啥事了！”
      “你快去看一下，天佑娃昏过去了。”秀英抽噎着说
      “咋样昏的嘛？”
      “几天没吃啥了，饿的”
      沉吟了一下，顺贵跑进饲养室扒开饲料袋用毛巾包了一些黑豆揣进怀里，俩人一起跑到秀英家。进了屋他先关上门赶紧让秀英烧水煮豆子，自己到炕头看昏睡不醒的天佑。这本来是自的的儿子呀，这么多年却只能秀英拉扯。十五岁的小大人了，个子已经快赶上自己，本来正是活蹦乱跳的年龄现在却因饥俄躺在炕上全身浮肿昏迷不醒。顺贵正在百感交集，豆子已经煮烂了，他过去帮秀英把豆子捣成豆沙泥再加点水搅拌成稀糊，然后自己搂着天佑半躺着。也许是豆沙糊的香味太诱人了吧，昏迷的天佑居然睁开了眼，秀英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他慢慢的吃了大半碗，又喝了几口水缓了一会儿渐渐有了点精神。
      回到饲养室顺贵纠结起来了，接下来怎么办，天佑今天醒过来了，保不齐明天又昏过去。黑豆饲养室还有，拉车耕地碾场拉磨全得靠牲口，所以牲口比人金贵，人断粮了预留的种子饲养却谁也不敢乱动。再说这是集体的东西，全队人都有份儿，刚才抓两把为救命迫不得已，往后如果还继续偷拿损公肥私，亏良心那就不是人了。思前想后，顺贵把目光停留在一头老黄牛身上，这头牛已经老的干不动活了，顺才几次说卖掉但别的生产队来人看了也都嫌老所以卖不出去。牛这类大牲口是重要的生产工具，严禁宰杀，但如果是自然死亡则另当别论，只需把肉分给三队每一戸社员就可以。全队社员一大半都饿的浮肿了，如果每人能吃上几斤牛肉那说不定就救下了几条人命。
      半夜顺贵关上饲养室的门，把垫圈的土装了几袋子，又用绳子把老牛的前后腿分别扎在一起然后放倒，再把土袋子压在牛肚子上，不一会儿老牛就一命呜呼了。他把土再倒回原处，收拾好绳子和袋子，等天快亮了去顺才家敲门。
      顺才正在炕上辗转反侧，但不是因为想哪个窈窕淑女，而是饥肠辘辘饿醒了再也睡不着。正幻想白面大米间听见顺贵敲门说死了老黄牛顿时来了精神，也不问什么原因死的，就吩咐顺贵快去找村里的杀猪匠和会计到场，他一会再找几个人也赶去饲养室然后大家一起剥牛。
大伙到齐了天也亮了，几个人找两块门板铺在院子地上把牛抬上去开始剥皮。村里一些习惯早起的人看见饲养室这边有人忙活，走近一问说牛死了兴奋的都过来搭手帮忙。消息怎么传的真快，不一会全队社员端着盆都聚在了周围，一个个激动的如同娶媳妇结婚一般。盘算着自家能分多少肉。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剔出的肉，骨头，下水就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会计指挥几个人用大称把重量全称出来，然后划拉算盘算好每家应分的斤两，
      在大伙的翘首期盼中连肉带骨头分的干干净净，甚至牛皮也每家分了一块。
      此后好几天前进大队第三生产队家家屋里炒牛肉炖牛肉熬牛骨汤的诱人香味总是飘散到村子每个角落，馋的其它几个队的社员口水直流，纷纷抱怨自己生产队的大牲口老而不死太气人。
      就在牛肉给大伙提供的营养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一匹老马又恰到好处的魂归西天了。依然没人去关心怎么死的，能怎么死？老牲口自然是老死的，要不就是得急病死的。这年头三天两头死个人都不奇怪何况牲口，人们端着分的肉笑逐颜开的回家，村中又飘出诱人的香味。
不久，塬棱坡地的麦子率先黄了，一场危机也总算过去了。后来秀英问过顺贵牲口接连死掉是不是他做了手脚，顺贵没吭声，秀英说：“你不要命了，这要被发现扣工分赔偿不说还得背个破坏生产的罪名挨批斗。”
      夏收过后，人们终于不用为找吃的发愁了，因饥荒暂时停课的学校也恢复了正常教学。但没过多久天佑却死活也不肯去上学了，原因是有同学骂他是反动派的狗崽子。任凭秀英怎么解释他的亲生父亲是顺贵而不是反动派黑蛋，但天佑总是不相信，因为小时候黑蛋被抓那一幕他还依稀记得。至于母亲说自己父亲是顺贵，他承认这么多年这个人对他很好，也经常帮他家做杂活，但即使是自己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错了，可别人家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自己这么多年却只和母亲相依为命又是怎么回事？对于这个问题秀英也难住了，有些事是不能让孩子知道的，拗不过孩子只好让他辍学到生产队参加劳动。
      经过几年农业社的磨练，二十出头的天佑身高体健已经长成了一个男子汉，有人和秀英开玩笑说要准备好，快做奶奶了。正当秀英张罗着给天佑找媳妇时一个晴天霹雳让她彻底绝望了…
      1967年的5月17日蓝田县城一群造反派宣布成立517组织，对立的另一派随后在8月8日也宣布成立了88派，之后两个造反派都说自己是革命组织而对方是反革命，于是两派之间开始了疯狂的武斗。到了后来头脑发热失去理智的造反派甚至冲击军事单位抢夺枪支弹药，打砸银行抢劫现金粮票。整个县城陷入一片混乱并迅速向周围农村漫延。
      而此时的前进大队因为地处偏远尚未被波及，秋收之后漫长的冬天里全体社员在“农业学大寨”精神指引下热火朝天的平整土地修建梯田，挖沟开渠兴修水利。这一天修水渠的水泥不多了，队长顺才就派天佑和两名社员套上马车去二十多里外的一个镇上去买。当他们走到一个叫杏花岭的地方时迎面走过来一帮穿着旧军装的人。天佑并不知道这些人就是造反派，但这伙人之间却有一个认识天佑，他激动的喊到：“快看，驾马车这个人是个反动余孽，他老子以前杀害过共产党员后来镇反运动被枪毙了！”
      听到这话，这伙人犹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走，教训这个狗崽子！”一帮人疯了似的拉住天佑拳打脚踢，一起出来的另外两名社员见状过来劝阻也被按住一顿暴打。天佑拼命挣扎反抗，他的反抗彻底激怒了这群疯子，其中一个人抱起路边的一块石头对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顿时天佑软瘫在地上，血汨汨的流了出来…
      听到噩耗，犹如五雷轰顶，张开口没哭出声来秀英先昏了过去，慌的旁边的菊花赶紧掐她人中。“天佑娃呀…”醒过来的秀英一声长嚎犹如受伤的母狼，撕心裂肺听的所有人无不潸然泪下。天佑的离世彻底击碎了秀英的心，这么多年来她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自己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如今刚有点盼头孩子却走了，把自己所有希望也带走了，往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办完天佑的后事，万念俱灰的秀英有些不对劲了，她每天静静的坐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任谁打招呼也不理，有人给喂饭就吃，没人管就傻坐一天。菊花抹着泪对顺贵说：“秀英瓜了。”

二

      天佑出事顺贵同样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但他得强忍悲痛撑持着照顾秀英。看到秀英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慢慢反思这不就是自己应得的报应么。有时候做一件错事不就得受一辈子惩罚不就得用一辈子来赎罪么？只是老天为什么不惩罚自己却让自己的亲人遭受这些苦难！母亲被自己气死了，欠母亲的养育之恩没法报答了；儿子也走了，做父亲的责任自己也没尽到；现在能做的只有好好照顾秀英，让这个苦命的人不要再多受一点委屈！
      在以后的日子里顺贵把劳动之外的所有时间全用来陪在秀英身边。每天为她做饭洗衣端茶递水，天暖了扶她出门晒晒太阳，天冷了为她生火烧炕。尽管累但顺贵认为这是他这辈子最应该做的事。就这样寒来暑往不知不觉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间农村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顺贵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农业合作社解散了，土地承包给个人实行了生产责任制，牲口农具也分给每家每户，这样他不用每天去上工，农忙一过能有更多时间照顾秀英了。
      虽然有顺贵无微不至的精心照顾，但时间久了秀英身体还是慢慢的一日不如一日，终于油尽灯枯，她闭上的双眼再也睁不开了。顺贵亲自买了最好的棺材，请了方圆最有名气的鼓商为秀英办了一个极其风光的葬礼。
      几天后顺贵上集买了一群羊，此后便每天把羊赶到塬坡秀英的坟地边，自己坐在她的墓旁用烟袋抽着旱烟看羊儿自由自在的吃草，一晃就是将近三年。这天放羊时顺贵和往常有点不一样，他走的时候扛了一把铁锨和一把撅头，到了坟地羊儿开始吃草了他也没像往常一样看着羊儿，而是在秀英的墓旁挖了起来。有乡亲们路过看他挖土便走过来问：“顺贵哥，你刨啥呢？”
      “嘿嘿，这几天闲着没事我给自己提前把墓子挖好。”
      “我看你是急着去给秀英嫂子做伴呢吧。”乡亲们开着玩笑
      “咳，我这没儿没女的，自己提前备好了也省得万一那天蹬腿了麻烦乡党么。”
      “你这个老货，想起一处是一处。”乡亲们都觉得好笑。
      几天后大功告成，顺贵躺着试了试然后满意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第二天一大早他把所有羊赶到引家街集上卖掉了，然后去澡堂子洗了个澡又把头理了一下，再去菜市场买了些菜和肉又去商店买了些烟和酒。回家放下行李装了一盒烟到了顺才家，见了顺才让了一支烟说：“我给自己把墓挖好了。”
      “我听说了，你也是吃饱了没事干闲的蛋疼，真把你死了能没人管？说，今天寻我有啥事？”
      “我想借墓刚挖好给自己提前把事也过了。要不然以后哪天咽气了，乡党把我埋了连一口水也喝不上，这也算提前谢乡党。”
      “你呀，哈哈…你个老古董。”顺才听了笑的直不起腰了，“这主意也真亏你想得出！”
      “笑狗屁，我说正经的呢，就说这忙你帮不帮？”
      “帮帮帮，你说让我咋帮？”
      “时间定到大后天十月初六，初五上事，你当总管给咱整个领料上，咱没有客就是招待乡党，所以要请全队的执事，让大家都来。虽然是假出殡但我还是想把事过真些，这次经历了，以后死了随便埋也不亏，所以鼓商彩匠棺罩亭子这些都要。”
      听到这里顺才有些动容，拉着顺贵的手说：“你既然这样想，我一定帮你把事过好！”
      顺贵把自己带的钱全放在桌上对顺才说：“钱交给你，你看着操持。”
      转身他去了菊花嫂子家让菊花喊上几个侄媳妇帮他准备晚上请执事的菜和桌凳，菊花问过啥事呢请执事？顺贵笑说保密，来帮忙就行。菊花一算日子说是秀英三周年忌日到了，顺贵只笑不说话。从菊花家出来他又去找了鼓商头王师和彩匠李师分别定了一棚八挂五的乐人和全套丧葬用具。忙完这些后顺贵回家拿了几盒烟在村里挨家挨户通知晚上请执事，让大家来帮忙。
      晚上，乡党们陆陆续续来齐了。顺才先让菊花指挥夲户的几个年青人摆好酒菜让大家边吃边喝，然后对大伙说：“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是顺贵想趁活着看看他将来死了你们怎样埋他，先搞一场演习…”话音没落原本一头雾水的乡党哄笑起来。“大家严肃点，这不是开玩笑，咱一定要用心把这个事过好，不然顺贵死了都合不上眼，谁避奸溜滑到时候让顺贵把他带走。下来我把执事单念一下…”
      也亏了顺才当了多年队长，每个人该干啥分工明确安排的井井有条。念完执事单顺才又特意强调：“虽然是演习，但到时候该有的都得有，所以孙家本门顺字辈往下的侄子侄孙都要把孝衫穿上孝布带上！”说完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人走完后菊花问顺贵到底是怎么回事，顺贵笑说既是给秀英过三年也是给自己办丧事，两个事一锅烩了。菊花笑骂一声胡闹。
   初五中午帮忙的执事都来了，写对联的人问顺贵咋写？顺贵说咱这是喜事，用红纸写。一院子人都笑了，说人家结婚娶媳妇是喜事，你这里着急上路算哪门子喜事？但还是用红纸写了对联贴在门上。

      然后顺贵又让大伙帮忙把早已准备好的棺材抬到堂屋支好。顺才见棺材刷了黑漆问顺贵咋又胡弄呢？只有人过世后才刷漆，现在咋就刷上了，顺贵说自己也不懂，看别人出殡都是黑的就刷了。反正自己也不讲究，无所谓。
   下午彩匠李师布置好了灵堂搭好了门彩。乐人也来了，悲伤淒婉的哀乐伴着满院的笑逐颜开，白衫孝服的孝子个个掩口偷笑。见多识广的乐人们可能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兴奋之余曲子越拉越欢，哀乐也能演奏的如此欢快让人大开眼界。
   接下来请灵，顺才问顺贵都请谁，顺贵说自己没脸见父母，只把秀英请回来就行。请灵回来乐人开始唱三折封神加官戏进行稳柱仪式，目的是把刚请回来的以前的亡灵留住，让他们安心享用给他们准备的供奉。稳柱过后开始献饭仪式，献饭就是活着的人给逝去的人准备的供奉，但今天是顺贵亲自给自己准备，所以他特意请厨师精心烹制了十碗最具代表性的关中大菜。献饭仪式开始后孝子们按辈份跪在供桌前，乐人演奏着哀乐，由主持仪式的人按顺序把茶水点心菜放在盘中，然后交给离自己近的孝子，这名孝子双手托住盘子向上托举三次以示对亡灵的虔诚敬意，之后依次传递直到所有孝子完成相同动作后交还给主持仪式的人再摆放到供桌上。
      不等仪式开始顺贵已经搬了把椅子坐在供桌后面，由于供奉没有筷子所以等献饭摆好之后他便站起身直接用手抓起来送到嘴里一番狼吞虎咽，还吩咐孝子给他再上一壶酒，惹的满屋子人捧腹大笑。一番饕餮过后，打着饱嗝揉着肚子顺贵感慨：“他娘的这辈子都没吃这么饱过。”满院子又是一片轰堂大笑。
      献饭之后应该摆礼，但顺贵为数不多的亲人都己不在人世所以没亲戚也没礼品可摆，这意味着晚上所有该进行的仪式已经全部结束，顺贵在门口目送乡党们在笑闹中各自回家去了。小院中没有了刚才的喧闹，顿时变的一片寂静。在这寂静中顺贵闭上院门，恋恋不舍的摸过熟悉的墙壁，门窗，屋里的每一件家具…
   “该走了…“嘴里呢哝着，顺贵从一个箱子中拿出一瓶农药走到棺材前，掀开棺盖躺了进去……



作者简介：杨海波，西安市蓝田汤峪镇人。喜好文学，旅行，摄影

打赏 · 2017-2-14 12:30:56

人的一生，生是相同的，父精母血；死是相同的，一封土丘。唯有这一路的行程，平坦坎坷、富贵贫穷、辉煌平凡都归各人的造化和命运。顺贵是平凡的一个人，一生都在和命运在斗争，其坎坷的一生堪称传奇。小说语言幽默顺畅，叙事清晰有条理，故事跌宕起伏，人物个性鲜明，尤其结尾一章，让人笑中有泪，荒唐又伤感。再次推荐精品文章！王尊让为作者喝彩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