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中考 文/张云帆 又是一年中考时。 六月的午后,太阳炙烤着大地。 窗外,人头攒动,锣鼓喧天,鞭炮奏乐,原来是全校师生为初三学生中考送行。家长们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像赶集似地往学校涌来,老师们千叮呤万嘱咐,目光里满是信赖和希望,学生们谈笑风生,一个个如初生牛犊不怕虎,奔赴中考最前线。十年磨一剑,六月试锋芒。等待着学子们的又是命运怎样的安排呢?这一茬茬来了又走的学子们啊,最终积绽了我那挥之不去却又呼之不出的记忆。 我参加中考那年是86年。母校是新民中学,学校规模不大,名声却不小,方圆几十里的孩子都在这所学校读书。教室是一排低矮的平房,从东到西就那么六间屋子,前面是一个操场,后面是老师的宿舍,宿舍前有一排美人蕉和鸡冠花,那是校园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当时家离学校大约二三里路,每天要走六个来回,三年所走过的路程合计起来估计要赶得上二万五千里长征了,因此练就了一双飞毛腿。现在有同学回想起来,对我当时的印象就停留在健步如飞,加上两个胳膊有力地来回摆动,那模样和速度跟现在的健走运动员有得一拼,不觉哑然失笑。当时就跟红军飞夺泸定桥一样,就想着跟时间赛跑。记得有那么一天中午,我急匆匆赶回家,奶奶临时有事耽误了做饭,我当时毫不客气地冲奶奶发了一顿脾气,然后,扭头就往学校赶。一大堆的作业要做,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下午赌气也没回来吃饭,晚上回到家,父亲狠狠地教训我了一顿,说我不尊重长辈,对奶奶不该如此无理,我没有争辩什么,因为习以为常了,父亲从不关心我的学习就如我从不关心他的收成一样。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委屈地哭了,那一刻,鲤鱼跳龙门的愿望在我的心里更加坚定。 初三下学期,学习的氛围更紧张了。每天与我一起结伴而行的冰也到学校住宿了,我不得不住到离学校几步之隔的姑妈家。姑妈家住三民市街上,在家开作坊,以酿酒维持生计,比我们家光景要好。姑妈家的两个儿子当时正好也在读初三,晚上我们三表兄就围坐一起温习功课,互相取长补短。每遇到物理和化学不懂的地方就向他俩请教,他俩英语上不懂的语法知识在我这儿总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姑父是个严厉的人,对子女管教十分严格,每天晚上,我们在前面房间学习, 姑父他们在后面作坊酿酒,中途都会偷偷到前面来视察。每当那两个懒虫倒在床上偷懒时,我便自觉担当起放哨的重任,只要听到姑父的脚步声,我便使劲地咳嗽,他俩便“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装模作样地拿起书本,等姑父放心地走了,又倒床上呼呼大睡。现在想来,都觉得好笑,那段时光是整个初中生活最美好的回忆。我当里就睡在姑妈家存放粮食的房间里,房间里除了堆放着酿酒的粮食,还有几个大酒缸,每晚我都是闻着醇香的白酒而入睡,半夜,又被作作索索的老鼠给闹醒。没办法,就干脆坐起来做作业。有时碰到不会做的几何题,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果,劳累之极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睡梦中居然想到几种作辅助线的方法,醒来凭着模糊的记忆胡乱把辅助线添上去,竟然对了,这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子。想到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精神,也不过如些罢了。 中考的脚步越来越逼近了。学校要选拔报考中专的学生,由于制度规定复读生不能报考中专,那么我们这些在班上除了复读生之外成绩比较突出的应届生就首当其冲列入了候选人的名单。只记得我当时十分地不情愿,因为我还想读书,感觉读书有一种莫大的快乐。但父命难违,因为家里还两个弟弟,一个读初二,一个读初一。父亲希望我读中专,能早点减轻家庭的担负,把更多的机会留给两个弟弟。在他看来,农村的女孩子能这样供读到初中就该知足了,如再能考出去就是自己的造化。父亲说这话自有他的几分道理,因为当时与我们同龄的女孩子早就缀学放牛或帮家里干农活了,读到初中的就我和冰两个女孩子。父亲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地考中专,特意请了姑妈的大儿子当说客。大表哥列举了邻村几个读高中的女孩子最终没考上大学 的例子,让我有几分惶恐和动摇了。最后我记住了大表哥的这句话“反正考不上中专也无关紧要,还是可以继续读高中”,当时我就是抱着这种两全其美之计报考了中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如今,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要是我当年没考上中专,或许我的人生座标得重新定位了. 中考分数公榜那天,我在家门口夹着一把稻草,绕着门前的几棵树在搓草绳子,村小学的教导主任张明发冲着我大喊大叫:“姣娃,快叫你爸拿糖来吃,你考上了!” 我跟本就不相信,以为他在哄我玩,继续低头搓着绳子。不一会儿,父亲扛着铁锹从田里回来了,裤脚卷得老高,腿上的泥巴都没来得及洗干净。激动地对我说:“不搓了,不搓了,快跟我去学校填志愿!”这时,我才真正地相信我是真的考上了,不免有些窃喜。一路上,父亲一边接受村里人的祝贺,一边乐呵呵地递着香烟。来到学校,父亲仿佛比我还要兴奋,逢人就递烟和糖果,说话都有些语无论次了。记得当时的语文老师苏端阳是我姑父的朋友,他意味深长地对我爸说:“您的女儿考上了您也不必喜,没考上也不必愁!”我当时就莫名其妙了,所有的人都在祝贺,就他一个人干嘛这样说呢?当时还真不懂,时至今日,才明白苏老师话中有话。现在想来都有些对不起他老人家,辜负了他对我的一片厚望!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就这样,我以557的中考成绩被钟祥师范学校录取了,脱离了农村的羁绊,转成了商品粮户口,当时让很多同学都羡慕不已。师范三年,学校每月都12.5的生活补贴,家里除了交学杂费和书本费外,生活上基本没怎么花钱。学习上相当轻松自在,再也不用题海战术,挑灯夜战。课堂上”斯是教室,唯吾闲情。小说传得快,杂志翻得勤。琢磨下围棋,寻思看电影。无书声之乱耳,无复习之劳形。虽非跳舞场,堪比游乐厅。 心理云:混张文凭”。漫步在崇古山头,曾几度失落,几度迷惘。也曾挣扎过好一阵子,自学了高一英语和数学,无奈松懈的环境和意志力的不坚定,导致半途而废!师范三年的青春岁月,就在”一手钢笔字,一口普通话,一手好文章“的训练模式中匆匆而过了。
“为什么我的眼里总噙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现在终于读懂了诗人艾青博大精深的情怀。如今,在这三尺讲台已默默耕耘二十五个春秋,虽没有鲜花和掌声,倒也清静,单纯。学生们如一张洁白无暇的白纸任我去描绘,很一种成就感和使命感。我总是以我的微笑和善良去感化每一位学生,力求“亲其师,才能信其道”。“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些至高无上的荣誉,使教师头顶的光环更加强烈。然而,在这世风日下,物欲横流的当今,能守住这方三尺净土谈何容易?每逢同学聚会,看着昔日的同学个个意气风发,功成名就,不免暗自神伤。便时常这样问自己:假如我当年中考时,选择了考高中,我的人生坐标又定格在哪里呢?这个问题一直魂牵梦绕,纠缠着我,直到步入中年。 此刻,面对眼前这群躁动不安的莘莘学子,再想想自已当年为赋词新强说愁的青葱岁月,我陡然体会了“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人生况味。一丝丝苦闷正如春天的笑脸褶皱成秋天的纹,更有一丝丝无奈在喉咙暗涌却不敢喊出口:“为逝去的青春岁月致敬!”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既然做不了太阳,就做一颗星星吧,在自己的星座发热发光; 既然做不了大树,就做一棵小草吧,用自己的绿色装点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