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爷爷奶奶房间几乎就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个板柜,两口搁在炕尾架板之上的木箱,桌子是没有的,便截取较粗的几根树干紧挨着土炕插在地上顶起了一块炕坯,权当做桌子去用。有一次几十里外姨奶家的叔叔送来一只西瓜搁置其上,堂弟那时还小,好奇,竟从炕头爬上这简陋的桌子想去抱那只瓜,不幸压坏了本就不是太结实的炕坯,连人带瓜一块滚落在地上。
板柜是爷爷奶奶房间最大的一个堪称上家具的家具,却也简陋至极,更谈不上阔气,不像爸妈房间里的那个虽也不是完美但好歹还刷了油漆,当然或许曾经刷了桐油吧,即使如此,却也并不是因为它将是一个板柜,将是爷爷奶奶房间一件大家具。那原本就不是为房间所制,只不过它的样子若添上四条腿与板柜的样子相仿佛罢了。那本是一个水柜,顾名思义也就是拉水用的,也就是一个类似于大箱子的东西,四条腿是后来加上的,这才能稳稳当当地搁置在地上,也不至于地上的湿气潮了柜底,潮了柜中将放的衣物。顶上有盖,可以打开。我总感叹以前木匠师傅的手艺是那么的高超,现在的木工是否还以此为傲?水本就是无缝不钻,不可遏止地蔓延的,却被师傅束在柜中,终不得出。
板柜是木质本色,却因年代的久远颜色深了许多,各处深浅程度却极是不同,这也就显得不是很美观,上面自然也是没有图画的,却不知是谁用毛笔写了几个字,权且算作装饰吧!我是家中的长孙,那时还小,父辈中只有三爸喜欢书法,或许是他的杰作也未可知,却也总是忘了去问。
有钱人家的板柜则会从中隔开,一边靠外 做成许多抽屉,一边才是那类似于大箱子的结构,东西可以分类存放,奶奶的板柜本不是为板柜而生,自然没有这么复杂的设计,衣物都是包在大大小小的包袱里,若是要翻柜底的东西,便不得不一一取出摆在相邻的土炕上,若是我在,自然好奇,自然要跟着搅和,在大包、小包间瞄过来瞄过去,总想找出个自个觉得好玩的,自个觉得可称为宝贝的东西,但终究是没有的,整齐点的那是奶奶亲手所织的家织布,有染了色的,有没染色的,当然这不是我想找的东西。有不能整齐搁放,只能包在包袱里的,那些是爷爷、奶奶的四季衣裳,有现在还在穿的,有多年不再上身却舍不得扔掉的,有自个衲的鞋底,有已经完工的鞋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却终没有我心中所想,其实还真不知道自个想找什么呢!整个板柜或许也只有一处值得我迷恋,那就是靠边的一角总放着一些东西,那可都是好吃的呢!
迷恋着奶奶的板柜,迷恋着趴柜沿只要深深地吸气就能闻到的那种香味,这个并不是太大的挤出的角落一年中总有好长时间散发着令人留恋的香味呢!
我们家独门独户,距村子还有一段路程。爷爷喜欢种树,其中果树尤其多,苹果、核桃、梅李、桑葚、石榴、杏儿……院里栽了,院外也不闲着,土地一点都不浪费,转着圈地加以利用,除了后墙外种了庄稼之外其它三处均有或这或那的果树,果子成熟之时自然收获多多,但却要拿出大部分去换零用钱贴补家用的,剩下的留给家人食用,不多的这部分便由奶奶保管,最终却大多都分给了她的孙儿们。
果子最初是存放在地窖里的,但奶奶嫌吊取麻烦便总要放一些在板柜里,放在板柜里的苹果和梨子居多,当然还有晾干的枣儿、核桃,其它的或许不适合在此放置吧。这所有的水果中黄元帅苹果的香味尤其浓郁,是那种醉人的酒香呢!其次才是梨子,梨子易坏,所以相应要少一些。我虽然馋却并不缠人,我也知道只要我开口奶奶定会笑着取出一个来,疼爱地递给我。
她以她认为合适的时机一一分发给她的孙儿们,虽然所留水果并不多,但在好长时间里我们在偷偷将板柜的盖儿掀开一条缝时都会闻到那醉人的香气,虽是诱人,却也是昨天或前天已经吃过的。奶奶的这种策略使她的板柜在收获水果之后好长时间都会保留着它特有的味道,也使我们好长时间留恋板柜左右却又不会感到毫无盼头,也使这个板柜的影子在我的心里保留延续至已不再为那么几只苹果亦或梨子而馋涎欲滴的现在。
奶奶一生很少照相,我十二三岁时奶奶去世,没遗像可做留念,只有不知何年月拍的一张三四寸大小的全身照,照片太小,面容自然不甚清晰,父亲找人照着去画,但总是不像,到最终这张照片也丢了。爷爷十多年前去世之后,留下的板柜以及那口木箱便无人再用,其时已流行组合家具,板柜也早已淘汰,况且它本就不是一个“正规”的板柜,况且分明也已破旧了,无处安放最终劈了做了柴禾。自此,我的爷爷、奶奶、奶奶的那个板柜便只是存在于记忆中了,爷爷倒是有几张照片的,一张装了镜框搁在爸妈房间的柜子上。看着爷爷的照片,总是牵起好多回忆,回忆中有爷爷,有奶奶,有那只总也无法弃于记忆之外的板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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