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仲小说】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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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2695 | 回复5 | 2017-4-24 14:58: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张联芹 于 2017-4-26 19:58 编辑

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王梓仲
年关快到,大山深处又吹起了狂风,下起了大雪。
柳婶拿了一床厚实的老棉絮铺在即将生产的老黄牛身上,“哎,这可怜的老黄牛!”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不住地抱怨着叹着气,“为啥不能再熬几天呢,偏偏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里临产!”她关上牛圈门,捋了捋被风雪撩乱的满头白发,径直走到火垅边,静静地靠着墙壁坐下。
“也不知道华仔走到哪儿来了?”“这鬼天气真是折煞人!”“啪啪啪”几声竹子被压断的脆响扰乱了她的思绪,她快步出了屋子,雪下得更大了,风吹得更紧了。
又是一场暴风雪,罗大娘的心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的隐痛,她恨那场毁掉了她一生的幸福的暴风雪;不过,那场暴风雪也给她送来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华仔,那可是她生活里仅存的一点安慰和希望啊!
    那个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好邪恶!
一切生灵疲于奔命之后都销声匿迹,大地被一层一层地剥离,只剩下一片松软的白色裸露在视野里,然后在寂静中羞涩地睡去。
暴风雪仍没有驻足的打算,肆无忌惮地掀着木屋顶,似乎不满于一场痛苦的离别。
屋子里,一个名叫华的男知识青年,一个淳朴美丽的柳姓农家女。昏暗的油灯,燃着热烈的喘息!那个夜晚,暴风雪见证了一段浪漫的激情,却没有留住那个特殊年代的罗曼蒂克!
那个雪夜,返城的背影,刻不容缓,义不容辞,留她在一片黑色的孤独里,涕泗横流,仍融化不了沾满雪粒的脚印!
华叔刚跨进大学校园那会儿,鸿雁不断,尺素传情,极尽浪漫溢美之词,满是两人未来的憧憬和祈愿。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他,周围渐渐多了追捧者,对于那场暴风雪夜里的承诺渐渐疏远起来,往来书信从多到少,从有到无。他大学毕业去了大城市,娶了漂亮的官家女,却娶了一辈子的茫然和失落。有妻子好多次泼辣的折磨,就有好多次对那场暴风雪辛酸和痛苦的思念,也就会有好多魂牵梦绕的温暖。有时他甚至变态地想妻子无休无止的折腾!他曾离家出走,曾在那个渐渐热闹起来的小镇上转悠,但他怕遇见熟人,怕绕舌的农妇!他活在软弱的世俗里,兢兢业业地工作是他快乐的唯一寄托。
她未嫁!她总是在幻想,他会带她走出大山。有了儿子,她只身养家!难堪的冷嘲热讽,污言秽语击敲着她,她在唾沫星子里拉扯着儿子,儿子是她在失眠的惆怅里艰难求生的动力!儿子到了入学的年龄,一直是黑户的儿子成了她最大的心病!她再也无法瞒住儿子疯长的思维,开始痛恨背信弃义,咒骂不堪一击的誓言和良心。开始愤怒那场改变她命运的暴风雪。
百般无奈,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把自己的肉体强行送给了邻家一个退伍的罗姓大哥,那仅仅是一次权宜之计,仅仅是一场暗无天日的滑稽的游戏,尽管罗大哥低声下气,百般讨好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后仍未走进她晦涩的生活,从未在她内心激起半点涟漪!也难怪,遭受过重创的心灵,早已伤痕累累,怎么能轻易地被抚平?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愈合?
罗叔备受肉体和灵魂的煎熬,伴着痛苦,遭遇失落,却一如既往地承担!耕田犁地,重活轻活,家里家外,他就那么永远地忙碌着,操持着,以山为伴同土地为侣,以此来打发那难耐的寂寞。他心里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看着懂事乖巧的华仔,痛并快乐着!
他自从答应签下那一纸婚约,领取到那一本毫无意义的结婚证书,就注定一辈子活在荒唐的世界里,活在两个并无多大关联的家庭里,活在污浊不堪的世俗里。
他的肚子什么都可以装进去,眼睛什么都可以抹过去,他的耳朵什么都可以飘过去,就是不能装进去关于别人对华仔的指指点点,不能抹去旁人对华仔的欺凌,不能容忍别人对华仔的说三道四。对于如此这般,他没少和左邻右舍吵过骂过打过。
华仔的童年是快乐的,是幸福的。有柳婶的精心伺候,有罗叔的百般呵护,他能不快乐能不幸福吗?
人总是在不断地成长,他不再是一个少不更事的懵懂少年,伴随他那个阶段的有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有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的眼神。初三那一年,他带着无数个疑惑问了柳婶。无奈之下,她告诉了他实情。他不再觉得罗叔的臂膀有多坚实,胸脯有多宽厚。他不再觉得罗叔的倔强让他有多么的爱戴和敬畏,他觉得他的生活不再有阳光,不再有雨露。把自己尘封起来,隐没于浩瀚的知识海洋里。
华仔对罗叔的冷漠持续了好一阵,为此,他和柳婶闹僵了好几次。而每一次,都是柳婶痛哭流涕。每一次她的千个错万个谢都没能得到罗叔的原谅,因为他要的是做了那么久的“父亲”的尊严。好在他的每一次犯愁都被华仔用优异的成绩给化解了。
他一如既往地爱着华仔,为他筹生活费,给他送衣送粮。尽管每次见到华仔,见到他极不情愿地勉强。
牛圈里传来老黄牛痛苦的“哞哞”声,柳婶迈着迅捷的步子眨眼之间赶到牛圈。这分娩的痛苦她是最有感触的,在她临盆的那个黑糊糊的夜晚,他除了饱受疼痛的折磨,还得忍受父母无休无止的谩骂和呵斥,眼角竟滚出几滴泪来。然后她在圈里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
顶着铺天卷地的大雪,华仔坐在回乡的大巴车上,这几天的舟车劳顿,把他折磨得够呛。可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久别重逢的母亲和那个叫了好多年的名不符实的爹,见到久别重逢的故乡,他就像一个孩子似的显得格外的兴奋,坐立不安。
2001年秋,他以优异的成绩从从交通大学毕业,又顺利地被他梦寐以求的南开大学金融管理专业录取。
他在南开大学上的第一节课,上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对导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茫茫人海,又想不起说不出。让他更犯嘀咕的是:导师的眼睛对他特别地眷顾,甚至语言上有些语无伦次。下课后,教室里更是嘘声一片,他的周围聚集了一波又一波好奇的目光。更让他惶恐不安的是一些人开始背地里议论起他来,硬是生拉活扯把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搅在一起,本来就寡言少语的他变得更加地沉默。“我是来求学的,管他呢,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吧!”他开启了一段自我安慰模式以后,便把自己浸在一个个让他紧张又兴奋的课题研究里。
那天回到教研室的华叔心里自然更是波澜更迭!“难道世上真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该不会是。。。。?”“不会吧?”他自我解嘲道。不过后来的课堂上他给了华仔更多的关照,但他们除了学业上的一些交流外,基本上没有谈论过别的话题,虽然华叔心里藏着很多很久的话想问问华仔,但他终究没有开口。他非常珍惜他们之间的师生情分,毕竟华仔是一个还不谙世事的单纯的孩子。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过,转眼间就到了毕业季。华叔憋屈得实在是发慌,便去了档案室查阅了华仔的档案。这一查,他喜极而泣以后便是心神不宁。已经花甲之年的他竟成了他儿子的导师。那天晚上,他一个人独自游荡在漫长的大街,一个曾经英俊潇洒的教授落魄得像一个漂泊的浪子,任凭妻子的电话打个不停,整夜未归。他心里发虚,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面对华仔,说了吧,华仔又如何承担得起,不说吧,可留给他的机会已经不是很多。何去何从,他的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后来华叔借故论文的事,约华仔在一处僻静的饭馆见面,酒足饭饱之后,他们聊起了论文,聊人生,聊社会,却始终没有聊起那个敏感的话题。是啊,谁都不清楚这份和谐与融洽还能持续多久呢?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华叔因为思之切爱之深又一次借故住进了华仔的单身宿舍。他嘘寒问暖,盘根究底,试图让氛围变得更轻松一些,他给他讲了几十年前大山深处的那场暴风雪以及雪夜的故事,以此来排解着他内心几十年的沉重和痛苦。他的故事很真实,一行行热泪表达了他深深的忏悔和内疚,却没有引起华仔特别的感动。因为华仔认为他的故事远不及母亲讲得生动,讲得那么悱恻缠绵。华叔的异常举动让华仔已隐隐地明白了什么,华仔无语沉默,尽力克制自己没有上火,留给空荡荡的屋子被凝重的空气填塞,也留一屋子华叔的慨叹和惆怅。
接下来的日子,华叔悻悻地挣扎,每个漫漫长夜都被那场暴风雪所折磨!他千方百计挖空心思讨好着华仔,得到的不仅仅是冷漠,还有偶尔的愤怒。
一个星期天的黄昏,他实在痛苦得难以自缚,决定去找华仔碰碰运气,哪曾想,脚还没有跨进教室,就被一记重重的拳头打倒在地,华仔痛快地发泄着满腔的怒火。
华叔感谢华仔的那场疾病,那让他近距离感受到浓浓亲情的脉搏的跳动。华仔对他的好感,来源于他为自己支付了一笔高昂的手术费,以及身前身后的奔波忙碌,还有那句“你现在不能动手,要打就等你好了再打吧! "
华仔在他的悉心照顾下很快复原,出院后只身漂泊,跟风一起流浪,去了别的城市。因为他怕母亲,怕母亲已无力承受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华仔最后给华叔发了一条短信:坦然地面对现实吧,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都几十年过去了,你留给我们的创伤怕是永远都不能缝合。他下了很多次决心,最后还是决定把华叔的电话号码加进了黑名单。
那段形单影只的日子,华叔痛苦得难以自拔,他每天都会给华仔打电话,虽然他知道每一次都是徒劳;每一天都给华仔发数十条短信,他凭直觉相信他一定会看,相信华仔一定会原谅他。
“儿子,我知道你是不会承认我这个爹的,可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我的天空已是一片灰暗,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和我像从前那样愉快地交流,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就剩下我和我的影子,我不要你侍奉我,不要你接纳我!我不会给你的生活添麻烦。只求你理睬我一下,我这点儿要求过分吗?”
“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给我回一条短信?这辈子我们做不了父子,可我们至少还有一段师生情分吧!”
华仔在一家外资企业有了自己的一份满意的工作,有了自己的一份独立的可观的收入,可他的内心也时常泛起波澜,有时反复地问自己,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人之初,性本善,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华仔从那几百条短信里读出了浓浓的思念和关切,读出了他离别后的伤感,读到了他深深的自责和忏悔,读到了那个泼辣女人离世后留给他的孤独和寂寞!华仔的心里有一种隐隐地疼痛,可是他不能打电话,也不敢回短信!母亲老了,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因为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那场改变母亲命运的暴风雪!
老黄牛已到了生产的最关键的节点。柳婶焦急地在圈里踱来踱去。
“妈。。。妈。。。。我回来了!”华仔一脚已跨进了屋子。满脸的尽是喜悦。
柳婶听到儿子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喂喂喂。。。”地答应个不停。脸上已淌下几行情不自已的热泪。简单的几句寒暄以后,柳婶便吩咐儿子快去叫罗叔。她明白,这节骨眼是耽搁不得的。
“爹!”这一声“爹”,叫走了罗叔这些年来的无数辛酸,叫走了那无数个漫漫长夜里的委屈和无奈。那一声“爹”呀,怕是天底下最动情的温暖。那感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带给了他那颗已经老去的心久别的安慰。
罗叔一把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调皮地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老黄牛在有着丰富经验的罗叔的鼓捣下,顺利地产下了一头可爱的小犊子,它围着它的母亲一颠一颠地动着。老黄牛费了很大的力气,拖着疲乏的身子,艰难地站了起来,不住地舔着小牛犊那湿漉漉的身体。柳婶揉了揉揉眼角,拍了拍罗叔的宽厚的肩膀,默默地回到内屋,捂着脸抿着嘴,任满腹的心绪尽情地宣泄。
华仔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母亲身边,看着母亲苍苍如霜的白发,情不自已,潸然泪下。
他在奶奶和爷爷的坟头,点了一大把蜡烛,燃响了许多鞭炮!似乎在证明一个男子汉应有的担当。
晚上,母子俩围着砖彻的火笼,母亲忧郁着,伤感地说了一句“好多年都不下雪了!"他分明看见土灰里溅起了两朵朦胧的泪花。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母亲真相!
他静静地躺在罗叔的床上,枕着罗叔那宽厚结实的臂膀,和罗叔聊起了自己这些年来的求学经历,聊起了丰富的学生生活,聊起了他现有的工作,聊起了那个让他悲喜交集,又爱又恨的导师。罗叔也告诉他这些年来柳婶的不易,却对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和悲伤只字不提。最后,罗叔给他讲起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那场暴风雪夜的故事,在他的鼓励和怂恿下,华仔拿出手机,拨出了一条不需要回复的短信“深山里又下起了大雪!"
华叔日夜兼程,拖着年迈的躯体,跌跌撞撞,在迷失的大山里颠沛辗转,华仔在漫天飘飞的雪路上,搀着那永远都割舍不掉的亲情,向着家的方向!一路蹒跚的背影已不孤单!
深山里,大雪还在继续,可这个年,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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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联芹 | 2017-4-26 20:02:27 | 显示全部楼层
深情感人的故事,让人心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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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联芹 | 2017-4-26 20: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定时期的爱情是脆弱的,可情谊却是长久的。故事构建合情合理,情节曲折跌宕,一波三折。人物形象饱满鲜活,让人过目不忘。结尾美好,传递人间真情,欣赏了,问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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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联芹 | 2017-4-26 20:0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排版和标点不够规范。可做修改。感谢赐玉,期待更多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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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联芹 | 2017-4-26 20: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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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漂泊 | 2017-4-27 10:37:24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版主抬爱。我是粘贴的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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