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济白水 于 2015-1-31 16:07 编辑
【六】
·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 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 ·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 · 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 · 多少的日子里总是 · 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 · 就这么好奇 · 就这么幻想 · 这么孤单的童年 · 听着这个歌曲，我试图打开封藏许久的记忆，来感知自己是否是其中的一员，很可笑，那是个衣食无忧城中村孩子孤独的自白。 我有两个家，一个在西安的小东门东八巷8号，另一个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堡子村。在西安的这个家，是父亲在解放初用18袋面从一个河南人手里换的。其实，那是一个难民棚区，抗战时区，大批河南老乡涌入西安，无家可归，在皇城根“鬼市”搭棚避难，于是自然而然在此基础上形成一条条简陋的永久建筑。 父亲是一个有梦的人，到了我这个年龄才知道，父辈的辉煌不仅仅是你看到和从母亲口中知道的那个样子，要了解这些必须突破年龄这个瓶颈或生活阅历的拓展及生命感悟的飞跃；从他生活轨迹中，从一片片相遇的记忆中你才能得到一个完整的父亲，才能感悟给予你生命这个人的伟大。 对父亲的了解我很少，因为他大概只是几个月才回家，而支撑这个家，只有母亲，孱弱的母亲老虎般守护着我们五个兄弟姐妹，能让我们活下来，可能就是她的全部吧！当然我们对父亲所有赞誉是从过年开始的，而我们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他能让我们敞开吃肉的，不像母亲一个饼子还给我们分出五份。 我的父亲是二五年人，由于婆婆（奶奶）生的男孩很难养，父亲前面的两个哥哥都是八九岁夭折的，由于被高人指点缘故，于是在羊圈生下了姑姑，取名羊群。后来有父亲，取名鹿群，有了二大大取名虎群。那可是个“动物世界”呀！现在想想有点好笑，过年时我的一个玩笑，让他扬起了巴掌，却让小脚姑姑哈哈笑了几天。父亲从不给我说他的过去，点点滴滴还是姑姑时断时续告诉的。 有一次，她小声说，还提醒不让告诉妈妈。你还有个妈，在北坡祖坟那，人是没说的，个子高高的，山外的姑娘，就是你大大脾气犟，人家蒸的馍有点酸，他就把耙耙踩了个稀烂，哭了好几天，生孩子时难产，不几天就去拉，孩子也没保住，可惜了!可惜啦！ 小孩子是没有什么承若，当然得向妈妈问个究竟，她把猴精的姑姑骂了一通，还煞有其事说了大姐小时的事。有一天大姐告诉母亲：妈，你在家里，可我大大硬说你在那土堆里，还让我给烧纸，我才不那！父亲从北坡回来后，母亲和大姐都睡啦，母亲要点灯，可父亲就是不让。灯还是亮啦，大姐大叫一声说：大大，你的眼睛咋啦。母亲才看到大大的眼睛哭红得像两个熟透的桃子！对于这段轶事，我们姊妹几个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过，母亲也从不在父亲的当面说过这事。 我无法叙述没见过的东西，也没有资格评论长辈的爱恨情仇，但我隐隐约约感到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是有所保留的。 我们何家从祖辈那有一个传承，长门传医，但到爷爷那时不知什么的原因，学起弹棉花的手艺，父亲在16岁的时候便走出江湖啦，也演绎了那场传奇的爱情故事。 当时正是抗战时期，国破家亡，也许可能丧妻后在家无法再呆的缘故，父亲到北山参加了游击队，他的直接上级就是邻村（两岭村）的李县长。1946年中原突围，李先念的部队来到了陕南，父亲那个时期可能是人生最辉煌时期，他是军需班长，好多东西就是他从商州采购。后来他给我说，部队发军饷就是烟土，就指甲盖那点；还说马最通人性，上山的时候，要是它爬不上去，会前腿跪下爬的；还说咱家的地我用军马犁过。村里的老人说：你大大那时比你现在威风多了，骑着高头大马，那派头你是跟不上的！ 天有不测风云，也许是父亲该有一劫。首长让他到商州采购药品，他化作商人，带着20根金条，拉着驴子，向西而去。进城门的时候，路条是没事的，可黄金被卫兵搜出来啦。论说应该没事，可他们从年龄上判断，父亲绝不是20根金条的主，而且来至东乡，不是匪就是共！ 现在想来，可能是父亲命不该绝，也许是20根金条的原因，门卫只把他关在一个土房子里。夜里，隐隐约约的喝酒声把他惊醒。必须逃出去，不然明天必然被枪毙！他站在窗沿上，两手把椽子摇晃了几下，还好是个多年未修的旧厦子，于是硬是用头顶开屋顶，然后慢慢爬了出去。这时也许是屋里的动静太大，门外的看守懵里懵懂的从门缝往里张望，父亲抓住时机从屋顶脊梁上摸了块砖，跳下来照头顶就是一下，然后撒腿奔上了城墙。也许太急啦，无法判断地形，命运还是跟他开了个玩笑，三个哨兵，正好在他跳下的地方。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袋。死亡是必然的，他被困了个结实，慢慢往回拉，这时父亲从城墙边看到丹江，不就是一死吗？他大吼一声，拼命挣开拉他的那个手，往城下直奔而去。枪响了，他在秧地打了个滚，往丹江奔去。四十多米，真他妈长，父亲恨恨的说：秧地这不是跑的地方，那脚有千斤重，子弹嗖嗖从耳边飞，命真大呀！ 天太黑啦，城门守卫在黎明前的迷雾中，无法看清目标，父亲终于消失啦。他扑过了丹江，在北岸沙滩上昏过去啦。 娃！娃！你快醒来！父亲一个机灵坐起。你遭大难啦！昨夜枪响一夜，这不碰见了你！看着地上的绳索，父亲知道是这个拾粪老头救了他。他一头跪在地上，向恩人叩拜了几下说：大恩不言谢，来日再报！老头脱下了自己的草鞋让父亲穿上，又把自己的干粮给了他。 好几年父亲都在寻找这个救命恩人，可时间的流逝已经改变了一切，最后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始终没有再见到那个拾粪老头...... 无法回到部队，因为几天前部队已经向山西开拔啦，而陕南此时到处充满是白色的恐怖，他的二大，我的二爷被人打死在丹江的河滩上；他的上级李县长，被人割了头，埋在西岭上。一切都变成了从前，他再也无法在老家呆下去。 他步行到了渭南，企图找到过去的战友，但一切都是徒劳，他也只能在这个留下遗恨的地方，在一个机械厂开始了从新的生活。 解放后，他被组织安排到水利厅工作；在老家，八抬大桥又娶回了母亲，而且说是自己选的日子。后来父母吵架的时候，母亲明确告诉父亲：“我是你用八抬大桥娶回来的！” 从五零年到六二年，母亲、父亲、大姐一家三口幸福生活在西安的小东门东八巷8号。我没有出生，也无法知道当时的情景，只是听姑姑说奶奶哭瞎了眼，而且母亲的肚子不争气，没有孙子！并且奶奶让父亲必须过继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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