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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是一种情绪吧，我自己也不能准确定义。很普遍的，像回忆。又或者两者相伴相生，每当这样的时候，我们总是什么都不想说，但内心里又渴望说些什么，也许能听听别人说些什么，就像一首歌改一改可以这样唱“越孤单越寂寞，心像开满花的树”。 写诗的人分很多种，不论是成“派”的还是成“代”的，还是最终成了“主义”的，其实大都不能准确到个人的“风格”，就如同，鸟在天上飞，影子在地上跟着飞。可有的鸟飞在别人的翅膀下，地下也就没有了自己的影子。尽管高度不同，但没有人去计算影子和鸟之间的距离，这也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事情。再说观察者，这时候你在一个繁华的城市，这是你观察到的一种动物存在的方式，如果你恰巧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你除了观察到了一个自然的风景，你还有可能观察到了一种内心的体会，这是看风景时观念与意识的简单递嬗。突然觉得陈东东的诗，更多靠的是能够还原为物质的，一种几近于透明的“物象”，他的作品，更多的是让读者去阅读，去看去观察，而不是去苦思冥想。 我有一本陈东东的诗集，也许在很多次沙发上打盹的时候，最后总是停在了“寂寞也一样”这一页。 寂寞也一样 -------陈东东 我已经经历了眼下的一切。尘土凝结 海水退尽，大陆生成 一些鱼我曾在石头里见过，变化成飞鸟 打空中跌落 冬夜里让风乱翻着羽毛 死亡紧接着另一种死亡 亮光被筛选，在蝉翼之下 细小的光亮跟暗影混杂 面对着无法照彻的黑铁 白天我呆在阴影之中，背后是高墙 面前是一大片耀眼的夏季 街的对面，木头的长椅被太阳抽打 油漆剥落，枝条开裂 像一头烂入骨髓的豹子 我知道生命已很难定义，寂寞也一样 这些木头会经历得更多 它们将再一次进入死亡，被时间的刀斧 砍伐得更碎 很多次了，读完之后不管是直接睡着了，还是进入一次深深的思索，那思想都像被时间的刀斧砍伐得更碎更碎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经历宇宙的初始，地球的形成，物种的进化呢？！可在我们的思想里，这些事情就那么在我们的认知中存在着。对宇宙而言，地球是寂寞的，对地球而言，进化是寂寞的，对进化而言，人类是寂寞的，对人类而言，生命是寂寞的。黑铁时代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历史时期，赫西俄得悲观的情绪影响了诗人陈东东，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那些闪光的人和事也像夜空中璀璨的烟花，寂寞地被黑暗吞没。这首诗的第一段是沉重的，相对于很多“轻松”的朦胧诗来说，它摆脱了那种“虚假意识”，把着眼点放在一块化石上，一块寂寞了亿万年的不同凡响的石头。静悄悄的让你观察和思考，诗人创造性地裁剪了宇宙形成的片断，生物进化的片断，还把笔触细致地停留在蝉翼之下的亮光来形容人类历史的发展，让你知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是历史如此厚重的必然结果。 再往下读去，我们的心情是那样的复杂，因为我们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熟悉。在我们成长的时期，应该都有过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百无聊赖的青春期，还没有工作，也没有家庭，蹲在马路边闲看，看了些什么，没记住，想了些什么，不知道。就是寂寞，这样的寂寞做了青春的伴随物。第二个阶段是垂垂老矣的暮年，失去了工作的能力，失去了相伴的爱人，“白天我呆在阴影之中，背后是高墙/面前是一大片耀眼的夏季”就是最真实的写照，这样寂寞的心情，会看见很多，看见“街的对面，木头的长椅被太阳抽打/油漆剥落，枝条开裂/像一头烂入骨髓的豹子”，会想很多，想到“我知道生命已很难定义，寂寞也一样/这些木头会经历得更多/它们将再一次进入死亡，被时间的刀斧/砍伐得更碎”，就算生命能再进入下一个轮回，世间的景物也终将会人非物也非。 诗篇之禅终难参透！我们都会在生命中的某一个时期，去沉醉一首歌，或者，去理解一首诗，又或者，去观察一种风景，体会一种心情。那么这诗歌就有可能是前世的你给今生的自己写的一封信吧。 “这样在雨中我把它收读 在变得稀薄的夜色之中，亮光照彻的记忆之中 在到达沉默的念诵之中，低眉冥想和触摸之中 信札白色的一角被折叠 同时有一根钢针落地，有柔弱的羽毛落地 信札白色的一角被折叠 同时有一个最真切的声音 在灵魂洞开的孤寂里敲响”----陈东东“信札” 王小波在他的“沉默的大多数”中，有这样一段话“中国的传统是一面镜子，外国文化是另一面镜子。还有一面更大的镜子，就在我们身边，那就是沉默的大多数。几年前，我刚刚走出沉默，写了一本书，送给长者看。他不喜欢这本书，认为书不能这样来写。照他看来，写书应该能教育人民，提升人的灵魂。这真是金玉良言。但是在这世界上的一切人之中，我最希望予以提升的一个，就是我自己。这话很卑鄙，很自私，也很诚实。” 这样看来，对于寂寞的观察和理解又多了很多种意思，回忆往事，是自己的事，独自寂寞，更是自己的事。我也从盘古开天想开去，从物种进化到文化变迁，自言自语或说给人听，都比不上想到我总有一天会死，来得深刻。在这样的雨夜，读到一首不胜唏嘘关于寂寞的诗，领悟也罢，体味也罢，感觉这寂寞提升了一些智慧，仅此而已。 陈东东就不一样，他的坚持和观察总能在诗中恰如其分的表现出来。 “雨中的灯盏啊，黑而又黑的受难之花 在一个间歇里，天空因水而变得明亮 而夜曲的光辉突出了重围 回荡于风前 它引我去注目被夜色所阻的 海和帆影，记忆之眼 陋巷中笛手的彩衣和召唤”----陈东东“夜曲” 能把观察到的形象生动地用诗的语言表现出来，没有寂寞地去读浩如烟海的书籍，能几笔写出读者内心的认同吗？能把一首夜曲变换成“雨中的灯盏，黑而又黑的受难之花”吗？那些场景和召唤，的确有别于传统写作，区别于那些功利主义以及虚假意识为基础的写作，写作的特点就是煽情空洞，营造意象而无内在价值的冲突。虽然不可否认，很有一些作品会被纳入“大众美文”的范畴，但需要我们绞尽脑汁，理解抽象的字符表象下的东西，而不是像每次读陈东东的诗，只需要冷静地观察，会沉浸在作者营造的某种宏观意识里，又逐步转为普通人似乎熟悉的个人意识。沉浸其中的那些寂寞的读书人，真的也成了“雨中的灯盏，黑而又黑的受难之花”了。 诗人在寂寞地观察生活的纹理，而我们在观察诗人的寂寞，所有的表象都像是阳光下本已斑驳的长椅，没有生命却被赋予了很多。长椅自己不能知道，我们却都知道，它们将再一次进入死亡，被时间的刀斧，砍伐得更碎。长椅寂寞如此，人生寂寞又何尝不如此？寂寞是生命中的黑洞，能吞没一切，并且无法还原。 愿我们的心灵受到启发，每当我们寂寞地沉思，我们就拥有了奥尔普斯琴弦上的乐声。 “敲打是一种虚无，实体在它的内部 在它的内部，一个记忆收缩，三种音符聚拢 成为黑铁、黄铜、金属之书 雨和雨水 光辉之夜的另一座玻璃塔 那苍白的火焰，那语言打磨的透镜 辨别在最后的耐心中结束，而细小的颗粒 已被我发现”----陈东东“事物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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