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部老土 于 2017-7-10 16:35 编辑
烧麦 公元1969年的春节后,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年迈的爷爷和奶奶,告别了忧心忡忡的母亲,与同学俊康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从古城去往下乡的山村路途遥远,先乘火车去陕西西部的宝鸡,再换乘长途汽车去陇县县城,然后再步行几十里路,才能到达依偎在群山峻岭脚下的,那个贫瘠的小山村。 俊康比我小两岁,是我中学的同班同学,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听说他上学早,是父母瞒报了他的年龄才报名上了学,春节前我们结伴回到了城市的家,节后陆续返乡,那天正好俊康来我家玩耍,我们就商量好了一起结伴回乡。 一个灰蒙蒙的早晨,我和他相约上路了,从西安西郊步行到火车西站等车,一般快车都不在西站停车,只有少数慢车会停两三分钟,因为西站是货运站。 我们去西站乘车的原因就是想逃票,因为下乡后生活艰苦不如贫农,劳动一天才挣八分工,也就合人民币一角钱吧,年底分粮食还不够底扣钱,哪里还有钱来买火车票? 空空、空空!远远地看见一列火车喘着气开过来了,在它前面的几列火车毫不留情地飞驰而过,给我门留下了满身的黑灰,俊康一边抹着脸上的灰尘一边嘴里嘟囔着说:“连火车都欺负我们”。 列车徐徐地停下了,我们往车门口走去,没有车票头都不敢抬起来,忽然,一只手臂栏在了眼前,“把车票拿出来!”:女乘务员操着特有的铁路河南话说道,我赶紧给乘务员说:“我们是知青,没有钱买票啊”,乘务员不耐烦地挥挥手,提高了嗓门说:“没有票不能上车!”,我们哑然了,讪讪地退了回去,脸上泛起了红晕,毕竟逃票是不光彩的事情。 空空、空空!火车徐徐地开动了,我们遥望着远去的列车,心头充满了忧伤,这时已经快到中午了,慢车到达小城得五、六个小时,如果天黑前不能到达,那么当天就没有去往小县城的汽车了。 俊康掏出了白面馒头,我打开了军绿色的水壶,能吃到白面馒头在那个年代也是一种享受,我手中拿着馒头慢慢地掰成小块送到嘴中,舍不得大口地吞下,小麦粉的清香和碱的浓香汇聚在口中,细嚼慢咽,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已是下午时分,还是没有一列火车在站台停下,我有点着急了,对俊康说:“我们该怎么办?先回家明天再走?”,俊康说:“还是走吧,免得打搅家人”,这时,远远地开过来一列货车,露天的车厢装着黑黑的煤快,我们犹豫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向煤车跑去。 这回没有人来查票了,矮身蜷在车厢里,外面的人是看不见的,心里安全感倍增。 火车慢慢地开动了,我们穿着棉袄依然不能抵挡呼呼刮来的寒风,把衣领拉的高高的,心想忍耐几个小时就能到了,省下了一元六角钱哪!从西安到小城的慢车票是一元六角整,那可是十几天劳动的收入啊! 火车走走停停,在沿途稍大点的车站卸车皮和挂车皮,不知不觉天已经擦黑了,俊康到底年龄小,心里有点怯,对我说:“看来赶不上去县城的汽车了,我们怎么办呢”?我望着两旁嗖嗖掠过的树影,看着远方依稀可见的村庄,想起了西安的爷爷、奶奶和妈妈,想起了被流放的父亲,心中充满了惆怅,我对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们在车站待一夜”。 终于到站了,我们摸黑从小路顺着铁轨走出了火车站的铁栅栏,这条路是知青们摸索出来的,一条铁路职工下班回家的近路,变成了成千上万知青们的必由之路。 站在铁路的三叉道口,我们不知该往哪里去,这时俊康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远房的表哥,听说在宝鸡机床厂工作,他小时候见过,但是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了,俊康对我说:“我有个表哥在机床厂上班,我们去找他吧,看看能不能借宿一晚”,我们向路人打听了地址,便迈开大步向工厂方向走去。 这个机床厂离火车站还挺远,约莫走了个把钟头才来到工厂大门口,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工厂的大铁门紧紧地关着,昏暗的路灯下有扇小门开着,我们从小门探进头去,只见门房里坐着个老大爷,“干什么的!”:老大爷发现有人窥视大声问道,俊康说明了来由,老大爷说:“有这个人,老工人了,我帮你找找看”,大爷拿起电话不知给哪里通话,过了一会,有个瘦长的身影从工厂深处走了过来,来到我们跟前问道:“是小弟吗”?长辈们都是这样称呼俊康的。好运气啊,找到了亲人。 晚上我们被表哥安排在他的宿舍睡觉,表哥有三十大几了还住在单身宿舍,俊康说:“他家庭成分高,至今也没有找到对象,家里人都急死了”。 第二天,我们还在酣睡。听见表哥用温柔的江南口音说:“今天中午我带你们去打牙祭,下午送你们到长途汽车站”,表哥热情的关爱,令我们心中很是感动。 宝鸡的中山路上有个大饭馆,名曰南方酒家,相传是解放后由几个扬州师傅支援大西北开办的,两层的楼,琉璃飞檐的顶,朱黑色的大门,让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之处,对这家饭馆深入的了解那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留待以后再说,今日只说表哥请我们在这里吃饭。 表哥是南方人,从小离家来到大西北这个小城,工作十几年了,平日里简朴节约,准备攒钱娶媳妇,可总也谈不上对象,每月工资几十元,在那个岁月里也能算上中产阶级了,今天表哥不让我们走,非要带我们去吃南方酒家的烧麦,我从小到大未听说过什么是烧麦,也不敢多问,一则是人家请客,二则怕人家笑话。 来到南方酒家的大门口,我和俊康面面相觑,心里想:这么大的馆子,表哥得花多少钱啊?表哥带头进去了,我们紧随在后面,抬头望去,好家伙!大厅足有几十张桌椅,就是在西安也能算是大饭馆了。 我们三人坐在了一张八仙桌旁,表哥去柜台买饭,那个年代还不兴点菜买单,买好饭票,表哥又去窗口排队拿饭,一会功夫端着几屉小笼来了,笼屉放在桌上,我们拿来了小碟、醋和酱油,打开笼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我仔细看看,笼中码着型似小包子或混吞之类的食物,上端还开着口,大概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表哥说:“今天请你俩吃烧麦,这个东西现在就是在西安也很难吃到了”,原来这就是烧麦啊!我以为烧麦顾名思义就是用火烤出来的大麦穗呢,我看着古怪的“包子”,狐疑地猜想烧麦会是什么味道? 模仿着表哥的动作拿筷子夹住一只,然后往小碟里的汁中蘸一下,送往嘴中,乖乖!无与伦比的好吃啊!没有尝出是什么馅做的,几笼烧卖就下肚了,表哥起身又去买回来几笼,这时才看清楚里面的馅是糯米和肉。 说起烧麦,现代人已经不会刻意地去吃了,因为害怕油腻,但是在那个物质极度短缺的年代,能够吃上一顿烧麦,着实能够比美当今的鱼翅和龙虾呢! 表哥只吃了一笼烧麦就静静地看着我们吃了,转眼间十笼烧麦被狼吞虎咽地吃完,我俩撑得不能坐了,表哥才开心地笑了。 下午,表哥送我们去了长途汽车站,坐在长途汽车上,盘旋在崎岖的山岭间,我还在回想烧麦那种难以忘记的余香。 后来我和俊康都陆续地来到了这个小城生活,表哥已经调到南方去了,听说找了个南方农村的姑娘结了婚,再后来,我们经常相约去南方酒家吃烧麦,只是再也没有吃出表哥请客的味道来。 2007-10-1北京 2017年7月10日修改于闻声·土居 西部老土,真实姓名:高光宇,西安市人,老三届下乡插队学生。工科电子专业,工程师,现已退休,爱好文学写作,爱好音乐,爱好独自旅行,爱好健身锻炼,还爱好美食烹调。 2005年开始步入写作,至今已经写有一百多万字的各类作文,2016年注册进西部文学网,2017年建立了个人工作室《闻声·土居》,用来学习写作和交流HIFI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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