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散文】走遍故乡的土地

显示全部楼层 · 2017-7-22 14:53:22

㈠
故乡，也叫家乡，是家庭世代居住的地方。从人的情感上说，故乡是一种情结，是一种持久性思念，是留恋的寄托。
家乡就是一片土地。照理说，一个人对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应该是最为熟知的，然儿在好多时候，或许又不是那么熟悉。至少，因为这个概念的外延在范围上可大可小。比如可以理解为出生的村庄，也可以推广到乡镇（过去称公社）、县市、省区，乃至国家。
我撰拙文以《走遍故乡的土地》为题，是因为在提笔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那首红歌：《毛主席走遍祖国大地》。歌词的第一段是这么写的：
“毛主席走遍祖国大地，
锦绣河山更加壮丽更加壮丽。
任凭征途风云变换，
鲜红的太阳永放光辉。
毛主席率领我们奋勇前进，
高举起马列主义伟大红旗。
毛主席率领我们奋勇前进，
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诚然，我没斗胆与老人家相提并论，只是想悄悄的告诉你：我确实在一个特定的时空内走遍了“故乡的土地”，这个特定时空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的辛寨公社。
那个时候辛寨公社分四个管区，每个管区管辖十来个村庄。在当时每个村庄的名称，村子的大小及基本形状；它在公社驻地的什么方向，与公社驻地的距离；村庄与村庄之间的相互方位与距离；哪里有大道小路，什么河流方塘；各个村庄的人口，贫富情况，有无农副业收入等，都能了解个或多或少。
你千万不要以为我那时候一定是个什么公社或管区干部。其实，当年我十八岁，刚高中毕业做农民。由于家庭政治背景复杂，没能像好多“三代红”同学那样，做了村里的团干部、民办老师、会计、赤脚医生、农村电工等，只是老实巴交、安分守纪的种地。窝铺（农村夜间看坡睡觉住的临时性草房子，好似卧倒的三角椎体）、草帽，锄头、䦆头、铁锨、镰刀、手推车、粪筐都是我的好朋友。
说句实在话，那时自己心底里也不是很“老实”，当看到那些在学校里考试成绩总是手下败将的人，走个两碰头，在自己面前摇头晃脑，穷酸臭摆的模样时，心底里很憋气。
那一年的某一天，民兵连长突然造访我家，我从屋里透过窗户朝外看到那个急匆匆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民兵连长进屋告诉我：“接到公社通知，经过村里研究，派你去公社规划组干活，今天上午就去报道。”
有点突然，当时农业学大寨又一次掀起高潮，我也知道公社里有个农田基本建设规划组、施工组什么的。自己心里想的是：干活吗，无所谓，在哪里都是出大力，流大汗，如果去公社里，还能混个常年整劳力工分呢，答应了。
报到了才知道些更准确的信息：规划组是公社里的农林水办公室组建的，其中三名专业技术人员是吃国家饭的，唤来的十多号人都是从公社驻地的三个自然村抽来的小青年。按照公社徐文德书记的说法，抽人是有严格条件的：高中生、身体好，能吃苦，善于学习。
徐书记给我们开了个会。会上讲了些农业学大寨的政治意义和当前的国内外大好形势，为什么要成立农田基本建设规划组，规划组主要干的是什么性质的工作。然后，规划组长给我们讲了全公社的农业、林业、水利现状，常年会遇到些什么自然灾害，我们规划组要干些什么工作，当时第一次听到了一些什么内业、外业，打导线、水平测量、方位测量、高程等。内业技术含量较高，包括计算、绘图、制作施工方案等。外业就是去野外进行实地测量，测量仪器有：罗盘仪、水准仪；工具有：旗帜、塔尺、标杆、线尺、大锤、木橛子、毛笔、红色漆、墨汁等等。我们这帮小青年的任务当然是跑外业。
那个年代，农村家庭有挂钟座表的还不多。社员们每天早晨上坡，都是队长先早起，在胡同里来回的吹哨子，催人起床，下地干活。还好，大概从六十年代后期，全公社普及了有线广播。有线广播在宣传了毛泽东思想的同时，还起到了报点的作用。
每天蒙蒙亮，有线广播开始了：“辛寨公社广播站，现在开始广播。”紧接着就是那首千遍万变也唱不烦的《东方红》：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喓，他是人民大救星。……”
我们每天去外业,比社员们起的还要早，回家也晚。当时我们有个玩笑：“听着东方红出门，踩着国际歌回家。”（有线广播每天晚上都是以播放《国际歌》而结束）
这是因为我们的测量规划工作进展情况，直接决定着施工的工期，按照徐书记的说法是“快马加鞭”。
我们这些小青年在技术员的带领下，只要没有风雨，天天开动“十一号”——两条腿，走呀，跑呀，爬呀，滚呀（有时候稍不留神滚下坡），喊呀，摇旗帜呀，抡起大锤向地里砸木橛子呀。夏天挥汗如雨；冬季寒风刺手。
公社的技术员因为吃国库粮，条件还是相对好些，有自行车。其实，他们这一车也不轻快。每次出发自行车总是装的满满当当：贵重仪器和整捆的木橛子。我们一伙小青年都是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集中地点、时间，一路小跑到达。
附近的导线打完了，离家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单就奔赴导线的起点就得行走十多里地，到达目的地后还要在庄稼地里披荆斩棘。有时必须趟泥巴，爬越七沟八梁。都感觉吃不消了，回到家里，恳求父母去大集上买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全村也没几家老百姓有自行车，本也没有闲钱，就是谁家有几个钱也无处买来崭新的大金鹿（老牌号的大轮自行车，现已绝产），因为没有自行车票，干瞪眼！我们几个小青年只想借此机会“要挟”父母买辆自行车。父母终于从集上买来了二手车，我们都很知足。
夏天了，天气无常，工作中遇上雷雨什么的家常便饭，每次天气来临，我们首先想到的当然是保护这些珍贵的测量仪器，罗盘仪、水准仪、绳尺、笔记本等，而自己却变成“落汤鸡”。当然，风和日丽的日子也挺好，小青年们时常借助“镜子” (水准仪的土称），从远处偷窃正在田间劳作的年轻女社员，这是一种享受，嘻嘻。(我们发现，女青年的肤色在镜子里特别好看！)
我们一帮“跑男”，经过三个月的“傻奔”,打完了所有导线。处于中心位置的两条主导线，在辛寨公社的大地上形成一个 “笛卡尔坐标系”，所打出了条条经线和纬线，又布成若干田字格，将全公社的每一个大村小庄、道路、河流，找到了准确的位置。
㈡
又一天，规划组长带着一份惊喜和祝福告诉我：“徐书记要与你谈话”，我赶快来到了徐书记的办公室。
徐书记拉过我的手：“小王干得不错，经过研究，同意将你转为‘亦工亦农’，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回村里了，每年除了享受一个整劳力的工分外，生活补助按亦工亦农标准，每月六元。”
好像一块馅饼从天而降，事情的确没那么简单。当天晚上，民兵连长又来了：
“你明天不去规划组了，大队决定让你去黄河出夫，专门画画，宣传毛泽东思想。”
经过时间的磨炼，我也多少知道点“好歹”了（亦工亦农吗，村官想换自己的三亲六故），我不敢直接得罪他们，只能换着口吻应付：
“明天我就去规划组说一声！”
徐书记知道后勃然大怒：“你村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规划组的工作最重要，随便来个人能干得了吗？谁也不能在这里换人！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手信，你交给村里。我再打个电话，他们就再也管不着你了。”
我回到家，打开看了徐书记那又大又有力量的草体：“小王我要定了，我给你们村减少一个去黄河出工的名额，徐文德。”
第二天，规划组把我的分工由外业改成内业。
从此以后，公社的几位农林水技术员，无私的把我引入一个崭新的领地，也使我在学校学到的那些数学、美术、地理等知识，在这里得到充分应用，实现了新的扩展。如：翻阅了一些当时辛寨公社（也有的涉及到全县）的水文地质资料；知道了什么是高程，水渠的比降，怎么结合实际地形与设计水渠的基本要求进行河道设计；见识了绘图用的专用工具，如何用来绘制地图、地形图，河流的纵向图、断面图、剖视图；知道了农用桥梁的常见形式，根据新规划的道路、护路林要求等，绘制一些简单的示意图；如何将某个施工场地，按照各村的劳动力，优化土方运输方案等。
由于那个时代还没有计算机、计算器，那么多的计算工作，我们都是靠算盘完成的，所以，在学校学到的珠算技术在这里也得到了充分的施展。
当然整天翻来覆去抹画最多的当属辛寨公社的地图。各式各样的都有，规划图、施工图；有的用绘图铅笔绘制，用来放线施工；也有的刻在蜡纸上，推油印机，印出几百份发给公社、各管区的领导和施工员；还有的用水粉颜料、或者油画颜料画在宣传纸或铁板上，张贴在工地指挥部及各施工现场的宣传栏中。
请别问从我的手中究竟绘制（画）了多少张公社地图！
还是只能悄悄地告诉你：那张老地图就是一份压缩的文档，已经深深的刻录进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