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滇南老松 于 2017-8-1 09:28 编辑
一碗面
滇南老松
记忆模糊得难以断定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或是后期的哪一年，反正是我很小时候的一个晚上，我和爸爸二人合吃了一碗面条，斯时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怎样吃的那碗面？还得从那年的那个晚上说起。 那天吃过晚饭，天刚放黑。我们一群街童便像平常一样，在要武街（现南正街）某家人的房前空地上玩那些常以身体趟地的游戏。正起劲时，一同伴喊我：“韦老二，瞧你家爸爸。”我顺着他所指方向一看，见到我爸爸正过了我家所住大杂院门口，往东风路那边走去。于是我不玩游戏了，一路小跑着撵了过去。妈妈说爸爸加班要晚些回来，他不回家要去哪里呢？我一边跑一边寻思着。 踅手踅脚到了爸爸后面，不等听到响动的爸爸回身，我便使出玩游戏时练就的本领，一个旱地拔葱就上了爸爸后背。两爷崽都瘦骨嶙峋的，这一碰磕二人身上自然生疼。爸爸边将我双腿扳直了往下坠边说：“二闹包（淘气之意，老松在家里哥仨中排行第二，作者注），快点下来，看看你屁股和脚杆上肉都没有，还跑这么快。”然后爸爸边轻拍他的和我的衣服裤子，边埋怨在地上玩过游戏的我，把他的棉布蓝色中山装给弄脏了。我不敢再咯咯傻笑了，我知道，家里那块肥皂，已经变得跟泥工刀样薄了。 “爸爸你还没吃饭吧？妈妈留菜了。”我提醒说。爸爸捏了捏我柴棍般细的手臂，有点不自然地朝家的方向望了望，然后说：“走，我领你去一个地方。”“我还要跟伙伴们玩呢。”“明晚再玩，明晚再玩。”爸爸边拉我走边说。 来到东风路一栋两层楼房前，爸爸停下了脚步。国营食堂——呵呵！别说三四年级的我识得门顶上那几个正红色大字，就光闻闻由里头飘散出来的猪油香味，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好吃的。爸爸又略略朝后看了看，我却是顾不上管爸爸就奔进去了。 不大的厅堂里空无一人，每张油漆斑驳的方木桌上都摆着几只收起来的凳子，一副已打烊的样子。油腻的水泥地面拔着我的胶鞋底，使我走不太快，但我还是循着香味很快来到了写着“取饭菜处”的窗口。抿着嘴唇踮起脚尖看进去，只见一个比我爸爸稍胖一点的师傅，正用漏勺从油锅里舀起什么装盆。“小娃快点出去！没有米线汤给你（当时讨饭的叫花常去饭店讨米线汤，作者注）。”那师傅见了我，吼了一嗓。我一惊缩头转身，见到爸爸正迎上去和刚从售票处后面那道小门出来的一个中年女人说话，我连忙跑过去。 “又不来早点，没有米线，只有面条了。”长着灰黑脸的女售员说。“面条最好，最好。要一个大碗的。”爸爸满脸堆笑说。“有粮票吗？没有的话五分钱抵一两。”灰黑脸鼓着眼说。 我紧张得揪住了爸爸的衣袖，生怕吃不成了。我知道，家里的粮票被妈妈管着的。爸爸看了下我，一咬牙说：“抵就抵嘛。” 灰黑脸收了钱开出票后，又说：“没有汆肉，也没有臊子了，只有油渣。”“好，好！再给个空碗。”爸爸仍是满脸带笑地说。灰黑脸斜眼看看我们爷俩后进灶间去了。 已吃过饭的我其实不饿，但面对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的面，能忍得住吗？我很快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我的那份。已将油渣分了我许多的爸爸，亦是风卷残云般碗便迅速见了底。当时只顾饱口福的我，竟忘了爸爸是才加完班而我已是第二顿了。 “不要告诉妈妈我们来这里好不好。”爸爸以商量的语气对我说。口舌和肚内均得到油荤滋润的我连连点头。 跟在爸爸身后才进家门，爸爸便拿出一小叠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票子，对正在15瓦灯泡下补衣裳的妈妈说：“发工资了！发工资了！”从昏暗的灯光下抬起脸的妈妈一脸欣喜…… 许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当时爸爸用不多的“私房钱”带我悄悄去吃面一事有没有被妈妈发觉，反正没发现妈妈为此事和爸爸冲突过。那年月，我的哥、弟的肚中同样常闹“油荒”的。 而今，吃一碗面或过桥米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而那油渣，许多人连碰也不愿碰。与以往相比，就算是我们相对落后的边疆民族地区，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也逐步过上了食有甘味居有良室的美好生活。肚里常闹“油荒”的日子，已经被改革开放的一股股春风给吹得一去不复返了。
［作者简介］笔名：滇南老松，实名：韦建松，男，1965年7月出生，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文山市人，学历为大专，职业经历为军人、公务员。现居文山市。喜爱文学、绘画、音乐、奇石。有散文、杂文、文艺评论、小小说、短篇小说散见于省级、地市级报刊和各类网站。杂文《做客记》被收录于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云南杂文丛书·周末闲话》，散文《一碗面》获《文山日报》“我与改革开放三十年征文”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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