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杯”西部文学孝德文化征文】悔过

显示全部楼层 · 2017-8-17 21:10:15

　　白云飘浮在蓝天，象游走的羊群，绽放的雪棉，那么漫浪无暇。靠机舱的乘客，眺望窗外，一览众山小。

　　靠窗汉子一直低着头，眼圈红红的，眼眶里夹着两颗泪，努力地控制尽量不让眼泪流出。

　　漂亮的空姐不厌其烦地递去面纸，还不时地换上热毛巾敷脸。小心翼翼地对乘客说：“佟先生，是我服务不到位让您难过了吗？这是旅客留言薄，您有权力投诉，我诚恳地接受您的监督。”

　　佟先生一手捂着脸，一手拿出一迭钱塞给空姐，嗡嗡地鼻音很重地说：“你做得很好，给，我…我……”语无伦次地说。

　　“需要我什么样的帮助！我们公司有规定，小费不能收，收了就走人！”

　　“能打个电话吗？”

　　“特殊情况可以，先生您跟我来。”

　　称之为佟先生的人叫小童，在电话里通知家人，丧事按农村风俗办，不变调，不走样，吹拉弹唱做道场都要，钱是用的，水是流的。

　　如今有钱好办事：管乐队、锣鼓队、舞龙醒狮队、戏班子、道场班子。用四个字总结：全部到位！

　　这不是侃大山的时候，简单的交待几句：1983年全国严打“从重、从严、从快”地关一批，判一批，杀一批。佟小童那年才15岁，调皮捣蛋地和二狗、大毛子仨个般般大的同龄娃，偷了农场三个西瓜，论为团伙作案，估计要判三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两个朋友被抓，佟大童来了个脚板里抹菜油—开溜，跑到海边一个尚未开发的小镇当泥瓦工，后来发现防水堵漏有赚头，拉上几个小弟兄，架上两个铁油桶，扛起四把锹，成立了“天下无漏”防水建筑公司。

　　这个小镇幸运，被一个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的老人用拐杖划了一个圈，城市发展象发面包日新月异。

　　佟小童跟着发展的步伐越迈越大，再也不小打小闹了，当年的二狗、大毛子成了他的主力军，自己建立了生产基地，全国设有代替商，钱不是用百万千万来计算。

　　父亲去世了花点钱、热闹办丧事，也是尽孝的一种表现方式。

　　乡下办丧事的形式内容有多种，有人弄来几匹白土布裁成两米长，对折后中间剪个洞，脑壳可从钻进去就行，还准备了若干根散麻绳，孝子孝孙穿上叫披麻戴孝，这种传统做法早已被历史淘汰了。可能是操办者，试探如今的亿万富翁，是不是真心吊孝、守孝。

　　佟小童穿的是由伟恒商贸有限公司出品至少四万一套的西服，从车上下来没有犹豫，一头套上白土布，把麻绳挂系在脖子和腰际，就伏在父亲的灵堂前长跪不起。

　　来的客人多，一梯次一梯次地推进涌来，佟小童是长子又是面子上的人，赔跪赔磕头的事就由弟兄们去打理。

　　二狗想得周到，专为老板设了个接待室，被佟小童骂得狗血淋头：“死的是我爹，我不尽孝谁尽孝，摆什么谱？设贵宾接待室，你找骂。”

　　正说着市长来了，象征性的点了三下头，连腰都没弯到九十度，算是吊唁。这下恼了佟小童，唬着脸下了逐客令：“不磕头下跪的驱逐出灵堂。俗话说死者为大，在我老爹面前见人矮一截，市长是人民的公仆，公仆跟人民磕个头就闪了腰。”

　　按农村习俗，磕了头下了跪的要发利是。佟小童不含糊：发。磕次头，发包软芙蓉王；下次跪，发一百块钱，吃饭喝酒是敞的，开流水席。

　　有人检举揭发：几个老江湖磕完头跑到外面转一圈再来，反复进行……这是对故人不尊。他一天来一百次，也只发一次利是。

　　佟小童不依：“我就一个老爹，人不分贵贱，肯磕头下跪的就发烟发钱，留他吃饭，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凭什么跟你爹磕头下跪，既然做了就得有回报。”

　　最后听管账的先生说利是发了八万，烟发了五十条，其它不算。

　　佟小童总认为自己愧欠父亲的，在那个特定时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儿子犯罪老子顶，老爹关在大礼堂办学习班，被看守民兵踩断了两根助骨，疼得喊爹叫娘没人管。

　　田里谷熟了，要收割找不到人帮忙，小童娘急得双跳脚，想来想去转不过弯：摘了个西瓜犯多大的事，儿子跑了不知去向，老子关在围墙里没盼头。一气之下，揣瓶庄稼田里用的钾铵灵，站在大礼堂的大门口，喊了声：“他爹我先走了，把儿子找回来！”

　　佟老爷子从大礼堂出来后，他没有去找儿子，找回来干嘛！还得秋后算账，有本事混出个人模狗样，跟你老娘立一丈高的碑。

　　人没有当官的日子，发财的日子还是有的。没几年的功夫，佟小童靠身上仅有的七十元钱，在沿海发迹了，村里的年青小伙子都在他麾下，用他的产品占领了全国市埸，回家省亲成了太上皇。

　　佟老爷子望着儿子就是笑：跟老子撑脸了。

　　佟小童有时办事一根筋，父子间差点反目为仇：老爷子辛苦了大半辈子，该享福了，说是接他去深圳住些日子，城市嘛除了楼层高，有几座公园，再就是密密麻麻的商店一家挨一家，哪有农村空旷，呼口气都堵喉咙，呆了半个月吵着要走人。儿子以为老子怕寂寞，跟二狗子嘀咕了一阵子，开车送到夜总会，老爹的歌唱得好，全是文革时期的红歌。

　　后来老子发现儿子在为他拉皮条，你要拉就拉呗！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一枪换过地方，也就默认了，去了几次感到这赤裸裸的交易没意思，两个陌生人睡一头，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吵着要走人。

　　老爹是不是想再找个伴。佟小童总想让老爹快活几年，风一放出去，来访者川流不息，没有一个比佟爹大的，小的只有二十挂零。

　　“这里我住不惯，别人说话又听不懂，回老家跟发小在一起回忆往事，讲荤故事多有意思，摸分把两分田的菜园子，喂几只咯咯哒，有孝心就跟我买张电动麻将桌，食指一按，毂子自动打转的那种。”佟爹火了，大声对儿子训话

　　“要得，这要求太一般，你硬要回去，做儿子的拦不住，顺者为孝，我跟镇里书记，不！跟市里书记联系一下，找个保姆伺候你，保你一日三餐热饭、热菜、热酒、热茶，还有热被窝睡。”佟小童谈完准备按号码。

　　佟爹抡先一步，摁住儿子的手：“心领了，保姆，你就这么想弄个后妈，我不稀罕，年纪差不多的还能凑合在一起过他十年八年，年纪小的我拜拜了，给你增加负担，胡搅蛮缠争财产劳神！我的口味两个人知道，一个你妈，再个是我自己，别人调不好，飞斑走兔也不如你姆妈炒的地米菜好吃！你再提找保姆的事，你就不当我儿子了，我喊你爷，行啵！”

　　佟小童苦思冥想，泪如泉涌，看着躺在地下的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英灵早逝的母亲，没有享受一天，认得福字，不知其福的含义，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母亲，龌龊地还为老爹牵线搭桥。猛然“呼”的一下甩了自己巴掌。

　　二狗、三毛子不知哪里犯不错，吓得站在一旁直哆嗦。

　　“没你们的事，我想我娘，是我偷西瓜连累了家人，让我尽孝的机会都没有。”佟小童觉得老爹这辈子有赚头，享尽了荣华富贵，品尝了山珍海味，就连男人的生理需求，儿子也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正搓搓反搓搓，自我安慰，人死如灯灭，悔过没用，过好属于自己的每一天。

　　事业的成功离不开女人。

　　佟小童的妻子叫小华，原来在村里教书，明事非，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对夫君的风花雪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个人一生讲得起狠话：不说错一句话，不做错一件事，不走错一次路，只要能找到回家的路就是好同志。

　　小华最大的功劳，是为佟家一用劲就生下一对龙凤胎，就凭这，拴住了佟老板的心猿意马，桀傲不驯的粗犷性格。由此，她就成了全职太太，小华不骄气，不当阔太太，不去整天跟着丈夫摆姿势，买菜、做饭、养孩子，跟保姆一样干活。但她不做黄脸婆，美客、瘦身、购物，每日必办，外界称佟太太气质高雅，有沉鱼落雁之貌，所以，她很自信，丈夫偶尔夜不归宿，只当是社会应酬。小华的心理很强大，在有钱能使得阎王来推磨的当今，描得像一朵昙花的女人，以为真的喜欢上你，摸着你的肉肉喊老公，人家姑娘是看见你口袋里有钱，才心甘情愿当小三、做小四，捡破烂的老头保准只有相好，养不起小三，是你的跑不了。

　　佟小童有责任心，生意场的潜规则没得法，人家各界人士爱那个吊吊，没有美女陪同不吃饭，不喝酒，不下舞池，不肯回家睡觉觉，卖买就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市场乱了套，生意人必须跟着市场走，谁跟钱过不去哩！

　　丧事花了一百多万。佟小童说：值。还埋怨二狗、三毛子不会办事，要接九条龙，八只狮子，为谁省钱？

　　十里八村的乡亲都说有钱的儿子会办事，办得热闹、体面、讲究，有排场。

　　父母亲都走了，佟小童一下感到空荡荡地孤独起来。

　　按旧礼制的说法，是走（死）了双亲才算做了大人，做了大人的佟小童问自己：一个人赚这么多钱干嘛，草绳系麻袋一代（袋）管一代（袋）。他试探性地求证小华意见说：“用钱把子女养成不劳而获的富二代是种犯罪，培养出的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长大了做人最大的担当和本事，什么事都用钱去摆平，我去学着做积德善事的事你支持啵。”

　　小华满口答应，连连点头示好！

　　二狗、三毛子不解其意，质疑老大办丧事搞昏了头，捐款做善事，是给别人好处，未必老大想捞政治资本。

　　佟小童自言自语地数落着：这些年确实赚了不少的钱，每桩成功业务的背后都有一笔肮脏的交易！用烟酒说话，用金钱铺路，用女人的姿色诱惑权力者的意志。有些女人也就一夜的功夫开价几十万，我慷慨没眨个眼，只是想不通，那里夹的是块金币（B），灯熄了不一个味。如果我佟小童当了二鬼子汉奸，把我祸害的人交出去，约进去谈话的，没有人能再回家，行贿受贿同罪，我也跑不了，谁想失去自由？来我告诉你二狗、三毛子，赚来的那些钱有酒味，有烟味，有铜臭味，有女人的骚味。当然以后钱是要赚的，业务也是要接的，再搞那些歪门邪道，我佟小童是狗入的。

　　小华的巴掌拍得最响。

　　佟小童没说空话，没放空炮，先从村里学校修起，连着的养老院和拓宽的村级公路，他的一系列举措，犹如一场春雨洗涤去内心所有的污垢和肮脏，悔过自新的佟小童一身轻松，做一个诚信守法的生意人，心里踏实自在，真好！（3，82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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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曾克平（笔名：湘客），湖南华容人，现居石首。
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委会会员，当代微篇小说作协会员。个人辞条已录入湖北省作家辞典、中国散文家辞典、石首市文化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