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土鸡蛋
文/王晶
土鸡蛋是农家生活中再也平常不过的吃食,是城市人追求绿色、健康、原生态的养生佳肴,但对于我却是淡淡的乡愁和那浓浓的难以化解的亲情。
生于农村,长于农家的我,小时候与花草树木为伴,与鸡狗牛羊为伍,但要享用鸡狗牛羊所做成的美餐,那只能是望梅止渴,临渊羡鱼了。唯一可以尝到的便是鸡蛋,那可是真正的美味,想着就满口生津,直咽口水了。
那个时候家里是没有鸡的,不是没有养,而是养着养着鸡就变鹤,然后就西去了。也许是因为母亲不会养鸡,也许是因为疾病,总之母亲不再养鸡。我和妹妹便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鸡蛋。
我吃的鸡蛋都是外婆送来的。在我的意识里没有见过外公。自有印象起外婆就是满脸皱纹,深深凹陷的嘴唇包裹着没有牙齿的嘴巴,吃起东西一鼓一鼓的,一头黑白夹杂厚厚的短发,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这是外婆给我的印象。外婆,也是养鸡的行家里手。
每当我和妹妹站在门口的硷边巴望的时候,村子南边的斜坡上就出现了外婆雷厉风行的身影,要么挎一个篮子,要么背一只蛇皮袋子。背袋子拿的就是南瓜、茄子、豆角之类的蔬菜。挎篮子说明外婆要去赶集了,里面装的全是鸡蛋。一篮子鸡蛋外婆总要悄悄给我们留下五个、十个的,还说剩下的还要换钱呢。是的,外婆一个人生活,不想依靠儿女,鸡就是外婆的财神,鸡蛋就是外婆的钞票,一针一线,一粥一饭就是这样换来的。有时外婆会给我们抓几只小鸡,毛绒绒的小鸡仔活蹦乱跳,眼看着翅膀硬了,鸡冠大了,就期盼着它早点下蛋,可谁知怎么回事,小鸡翅膀一拍一拍又去了天堂。
我们享用着外婆送来的鸡蛋,不敢有丝毫的奢侈,只是偶尔吃一次。过生日时妈妈才会给我们炒一个鸡蛋吃,每当这时我就知道自己要过生日了。高兴地喊着:“过生日了,吃鸡蛋了。”童年的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后来外婆去世了,鸡蛋也就没人送了。我为外婆的去世而伤心,也为没有了鸡蛋吃感到惋惜。
于是母亲便重操旧业,尝试着养鸡。谁料竟然养成了,下蛋了,还可以孵出小鸡。从此母亲养的土鸡蛋伴随着我生活的时时刻刻。
家里的鸡蛋大人是不吃的。来了客人,母亲要炒一盘黄亮油香的鸡蛋;逢年过节时,母亲要做鸡蛋炒青椒,鸡蛋炒韭苔;要出远门的时候,母亲会早早起床蒸一碗鸡蛋羹,再煮几个鸡蛋给我带上,说鸡蛋吃了耐饥不饿。 还记得刚考上大学去学校报到时,天不亮母亲就起床煮了近二十个鸡蛋,让我带上。我说太多了不要。母亲说:“这是咱家的,又不要钱,吃着放心。”顺手就给我塞进包了,还用手遮盖绑好。这些鸡蛋跟随着我来到了二百多公里以外的异地他乡,也算进行了一次长途旅行。我把鸡蛋放在宿舍的柜子里,轻易不敢拿出来。在宿舍没有人的时候,我才把鸡蛋拿到楼梯道或楼顶去吃,生怕被同学看到了,嘲笑我是农村来的,还带那没有面子的吃食。那些鸡蛋就被我这样偷偷地吃完了。现在想想我那时的自卑、自尊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的县城工作,母亲时不时将积攒下来的鸡蛋给我送来。当我第一次去车站接母亲的时候,只见母亲双手紧紧地抱着装鸡蛋的牛奶箱子,在车站外的道沿上茫然的等着。她是怕自己走丢了我找不到她,因为母亲很少来城里。母亲见了我迫不及待地说:“我怕车颠把鸡蛋弄破了,一路在腿上放着呢,回去赶紧看一下,有没有烂的。” 在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母亲的身体是那样羸弱娇小,神情是那样茫然无助,我的心里崩溃了,我为自己没有给母亲一个好的生活而自责、悔恨、心如刀绞……
后来我成家了,住在了城里。母亲每次来的时候不是带的鸡蛋、面粉、核桃,就是家里种的蔬菜和水果。母亲说这都是她亲手种的,没用化肥、农药,没有污染,城里是买不到的。母亲说话时是那样的自信、从容、热情,我倒像是外人了。这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外婆,不也是这样吗?母亲都是把最好的,最健康的留给了儿女。
不久我的女儿出生了。母亲说鸡蛋是小孩最好的辅食。从鸡蛋汤、鸡蛋羹、炒鸡蛋,到煮鸡蛋,母亲变着花样做给女儿吃。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如今活泼伶俐的小姑娘,健康快乐的成长,这无疑有着母亲的辛劳和她的土鸡蛋的滋养。当听到邻居说鸡蛋又涨价了,妻子总是骄傲的说,我家孩子长这么大还没买过鸡蛋,一直吃的是土鸡蛋。那种眉梢洋溢的自豪和满足,令邻居羡慕不已。我只能以笑作罢。
曾经为带着土鸡蛋上学而羞愧,为在大街上帮母亲提鸡蛋篮子而尴尬,为熟人看到我和提包挎篮的母亲走在城市繁华的大街而难堪。在经历了更多的人情世故,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后,我为那一口来自家的味道而幸福,为能享用到母亲做的土鸡蛋而自豪,为母亲那淳朴到没有丝毫修饰发自内心真诚而实在的母爱而感到骄傲。
土鸡蛋,是母亲心里最好最有营养的佳肴,是母亲对儿女子孙的牵挂和惦念,是母亲血浓于水无法比拟衡量的亲情传递。
我愿永远吃到母亲的土鸡蛋,这说明母亲还健康长寿。
作者简介:王晶,男,西安临潼人。热爱文学写作,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文艺期刊、报纸、获奖作品集。多次参加各类征文比赛,作品数次获奖,并入编获奖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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