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保随笔】卖书报的表姐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28 20:15:54

本帖最后由洛沙于 2015-1-28 21:01 编辑

昨晚寒风夹着淅淅沥沥的冷雨，让前几天晴朗宛如初春的日子，顿时现了原形，让人感受到寒冬肆虐的厉害。每天裹着雨衣，骑着电动车上下班的妻子，晚饭后正在抱怨这鬼天气，突然手机响了，接起来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群啊，天气降温变冷了，小心受凉感冒，上下班路滑，骑慢点！小涵更要加衣服，小家伙体质弱，更要注意保暖！还有三保……”妻子客气中带着点不耐烦地说：“姐，知道了，知道了，你和姐夫也要注意保暖点！”妻子电话挂后说：“表姐平常倒是会知冷知热关心人，但听好多亲戚说一问她借钱就推三阻四，他们都叫她‘张白话’ ！”我说：“你问她借过钱？”妻子说：“没借过，也是听说的！”我感慨地说：“我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觉得她没有做错什么啊！”

   妻子口中的‘张白话’是她的表姐，姑姑家的女儿。表姐年幼丧父，母亲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哑巴，妻子的爷爷把表姐和更小的妹妹接回来一起住，表姐和妻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很好。妻子的爷爷将在农村生活了十几年的表姐和妻子都托人安排在城市里上班。上班几年后，原本皮肤微黑、土里土气的表姐，蜕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甜美的城市女孩，特别是嘴巴甜，经常把人喊得心花怒放。表姐身边不乏追求者，最后找了这个表姐夫，长相和家境一般，但人本分老实，心地善良，表姐说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心里踏实！婚后几年，小孩出生，夫妻却在单位双双下岗，原本拮据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表姐便四处托人开了一家报刊亭。

   刚开始的时候，离表姐报刊厅五百米左右还有一家，已经开了四五年了，有很多熟悉的顾客，去买报纸的人络绎不绝，而表姐的书报亭前却稀稀散散的几个人。“屋漏偏逢连夜雨”，开张没到两个月，居然收到两张百元假钞，有次我和妻子看望表姐，她委屈得忍不住落泪说：“我和你姐夫天天蒙蒙亮就起床，晚上搞到半夜，你姐夫每天晚上就窝在这屁大的铁皮报刊亭里面睡觉，天这么热，你看看我和你姐夫都快烤成非洲人了，还收到两张百元假钞。唉！这日子怎么过哟？”妻子心疼地劝说：“那不如关了书报亭，你和姐夫再去找个工作？”表姐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你姐夫没有文凭，又没有一技之长，打工肯定也挣不到几个钱！况且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就不信别人能开好，我就开不下去！”说完表姐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有些红肿的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坚强！看见有人来报刊亭，立刻努力挤出笑容，询问他买什么报纸！

   为了防止再收到假钞，表姐买了一个小验钞机，而且仔细地关注周边来来往往人的喜好，有所取舍地进报纸和杂志，顺带也卖一些香烟、饮料。表姐服务态度好，看见岁数大的叫“大伯大妈”，中年的就喊“大哥大姐”，年轻的就叫“帅哥美女”，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微笑，老远就主动打招呼。有些人临时有事把东西放在这里，她始终和颜悦色地替人保管，口中从没有半句怨言。即使在生意上遇到什么纠纷，她也是耐着性子心平气和地解释。有一次，一位来买过几次报纸的中年男人说要表姐留一份下一期的《特别关注》，并执意要先付钱，表姐轻轻地推开他的手，笑着说：“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呢？反正我报刊亭天天在这里！到时候你过来拿，我肯定给你留一份！”，这位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一脸认真地说：“那你可千万要记住，到时候我来拿不到，别怪我讲话难听！”表姐笑呵呵地说：“大哥哎，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现在就给您记上！”说完拿出一本半旧的小笔记本，用圆珠笔认真地记下，男人才放心地走了！但是这本杂志到刊十几天，仍然没有谢顶中年男人影子，那一期的《特别关注》很快卖完了，只剩下这份依旧摆在显眼的位置，不断有人来要买这份，都被表姐说明了原因，微笑着拒绝了！买家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被表姐的诚信折服了！表姐夫有些不乐意了，质问表姐说：“这个人个把月都没有露面，现在有人来买，你还不趁早卖？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被人左翻右翻，翻旧了卖给鬼啊？这一本杂志好几块钱，要卖好多报纸才能赚到？”表姐嗔怪地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表姐夫的脑袋说：“我说不卖肯定有不卖的道理，挂在那里也有挂在那里的原因！”表姐夫只好苦笑地摇摇头。虽然那个谢顶的男人始终没有来，那本杂志也没有卖出去，但到表姐报刊亭预留报纸和杂志的人却越来越多！

   又过了半年，表姐的报刊亭生意渐渐红火起来，附近的那家报刊亭顾客越来越少。那家报刊亭主终于忍不住了，发动自家亲戚每天拿着报纸在表姐的报刊亭四周叫卖。表姐也不甘示弱，如法炮制，发动亲戚叫卖。在一个周末，我也拿了报纸在附近的报刊亭兜售了一上午，赚了几块钱，因为一份报纸才赚一毛钱！表姐后来经常拿这件事举例说：“三保，你亲身体会到我们挣个钱不容易吧，都是一毛一毛攒起来的！”那家报刊亭又坚持了个把月，生意还是没有起色，最终只好关门歇业，而且报刊亭主居然想把剩下的书报盘给表姐，因为找其他几家都拼命地压他价，几乎按废品收购，表姐却全部按进价盘了回来！当时所有的亲戚和同行都骂她傻，骂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表姐淡淡地说：“做人那样干什么呢？大家都是为了讨一碗饭吃，当时和我发生小小的冲突都是为做生意嘛！人家都已经关门歇业了，何必要投井下石呢？”。关闭的报刊亭主自然是感激不尽，两家关系到现在都处得不错，不久前表姐的公公去世，他不仅前去吊唁，还主动帮忙处理丧事。

   很多亲戚都说表姐只会打打电话，口头关心关心。她把手里的钱捂得很紧，而且会察言观色，只要看出你是来借钱的，在你开口之前尽说自己生意如何不容易和日子过得如何困难，恨不得你借钱给她，让你根本不好意思把借钱的事儿说出口。妻子对她的这种做法颇不以为然，我说：“表姐和姐夫两个人风里来，雨里去，攒几个辛苦钱不容易，你要理解！”但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让亲戚和妻子都刮目相看。曾经在表姐幼年给过表姐很多帮助和温暖的三舅，因为儿子买房、结婚，手里缺钱，硬着头皮到了报刊亭里坐了下来，满脸愁容，默不作声地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不时地抓头。表姐看在眼里，许多往事顿时涌上了心头，动情地说：“三舅，到底遇到什么难事？”三舅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表姐没有丝毫犹豫，赶紧叫表姐夫把没到期的两万定期存款提前取了出来。让没报太大希望的三舅，坐在椅子上愣了好几秒钟，简直不敢相信表姐竟如此爽快！我和表姐在一块闲谈时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三保，我挣的钱不是在大街上捡的，是和你姐夫起早摸黑一毛一毛攒起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肯定不会乱用，更不会什么人都借！”我每次都点点头，心想把自己的劳动果实看得紧，没有什么错，毕竟都是自己用汗水攒来的辛苦钱！

   表姐不仅对帮助过她的人心中常怀感恩之心，而且对长辈的孝顺，也会让妻子以及家中的亲戚自叹不如。表姐刚结婚的时候，公公是一位早已退休的铁路工人，患慢性病很多年了；婆婆是一位退休教师，心眼好，但人很强势，什么事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表姐结婚近二十年了，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烦心事，受多大委屈，回家后，看见公公、婆婆都笑脸相迎，从来不说一句重话。有一次，我和妻子早早吃了晚饭，带着小孩去表姐的报刊亭玩，看见表姐正一边看生意，一边捧着饭盒吃饭。妻子看见表姐吃得菜烧得稀烂，忍不住问了一句说：“姐，你怎么把菜烧得怎么烂歪歪的？”表姐笑着说：“没办法呦，两位上人（家中的长辈）牙都掉光得了，只能烧烂一点，不然他们没办法吃！”妻子急忙说：“人是活的啊，你分开烧嘛！大家都能兼顾！”表姐说：“你没跟老人在一块儿生活过，你不懂哟！那样做老人的会认为你嫌他们！”妻子有点生气地说：“你孝顺是不错，但也不能什么事都迁就啊，谁想过你的感受？”表姐依旧脸上挂着笑意说：“他们都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说得不好听的话，还有多少日子哩？怎么能这么计较？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况且我们也有老的那一天！”妻子被说得无言以对，低头沉默不语。我想起自己有时候回老家因为嫌父母的唠叨，说话语气中明显有些不耐烦，而表姐和公公婆婆这么多年的朝夕和睦相处，脸上不禁感觉有点火辣辣地烫！

   表姐是一位平凡普通的女性，走在都市的人流中，很快淹没在忙碌的人群中。时光渐渐带走她曾经白皙的容颜和苗条匀称的身材，岁月慢慢增加她的生活阅历和拼争进取的智慧，而报刊厅微弱的灯光照在她微笑的脸上，却让我从心底感受到善良淳朴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