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路走来的故园
老家有条沟,叫做崖窑渠,也有叫印子渠的。渠不算深,且十分的险要。渠两边山高坡陡,犹以靠老爷庙那堵红崖雄起于沟底,又直抵了山尖。向上看,天只留一条缝,云过后,惹得人以为崖面就要立马倾倒。那种陡峭,那种险要,让你昂首间,打一个冷颤,吸一口凉气。前崖上长满木瓜,住了许多鸽子。后崖上生出些酸枣,沿崖畔长的密密繁繁。半崖上,有许多不知何时开凿的土窑。上面下不来,下面又上不去。因为,崖上根本就没路。因年代不知有多久远了,故尔,有些窑已坍塌的没了样子,有的似乎还很完好。这等的地方,开凿了这么多窑。给崖面留下些创伤,给后人留下些认识它们的迷团。 崖窑渠的渠当中,有一堵近于峰的山,雄立尖削,俗称此种地形叫鸡冠子劈料。半崖上也有崖窑。却是人修出一拃宽的便道。人爬着可进入那窑。小时贪玩,和大我一些的孩子。爬进过崖窑。原来,你在底下看是三面,两面土窑。进去了,才知道,各窑相通,竟是窑里套窑。看那窑壁崖面上,工具痕迹确凿,一道又一道。像是当时使了炭毛的尖镢,一下一下所凿。这么坚硬的红胶土,要凿出这么多,又这么难的土窑,实在也把古人累的够受了。 这样的窑洞要它何用?老年人只能告诉你,为藏反所留。其余的谁也不知道。后看资料记载,才知,这窑是回回所犯时,留下来的。陕北这样的土窑多了是了。至于,那些淹没在历史中的故事,只能靠后人想像了。 村子顶头,压着座庙,叫关老爷庙。远看似古时一方大印。扣在山顶上。庙四周长满灌木蒿草,人很难进庙。因草太密太高。庙里现无一物,仅是有一些牲口吃的干草。我的父亲说,自己小时,那庙里尚有神像。红脸的关公居中,门首立的是周仓。当然外面有石人石马,旗杆一类的东西。 老爷庙还有一个称谓,叫寨子洼。这叫法牵出来的,是发生在现代的故事。记着这故事的人,已经相继去了。说是胡宗南进攻陕北时,这老爷庙里驻扎了小张营的一个排。他们以庙作了营房,构筑工事,修了战壕。至今还有围庙一周的战壕,可见遗迹。只是战壕坍塌的不足半人深了。 小村何年何月筑村住人,不得知道。曾经的战乱,给小村多少摧残伤害,不得知道。就是胡宗南队伍,给小村留下的苦难和枪炮声,也被历史带了去了。 人只能在现实的村容上,想像它一如所有村落。经了苦难和战争的蹂躏,饥饿和动荡的洗礼。村,留下来了。人一代又一代,活下来了。
【五】暑夏入夜
我打亮自己的手电,夜色里沿着熟悉的路向前。我打算到河对面,路边常常亮起路灯那家去转转。我的许多邮件,快递员会赶端拣近放在那儿,因为,他知道撂那,就等于送到了我的手里面。 在过单孔小石桥的那一瞬间,一辆三轮突突突地驶近了桥的那一端。接着减速转弯,刺眼的灯光就射向了河的这一面。我赶紧让开道,站到了路的一边。三轮驶过眼前,我看清那是牛阳。车上满载了西瓜,装满西瓜的两只鸡皮袋,被牢牢扎在车厢两边。牛阳将三轮很快开到院里,便灭灯熄火,将三轮停在靠墙的那一个边边。紧接着,一辆摩托很快就过了桥,也停在牛阳院子里。摩头后面,牛阳的二儿子腊八,迈着急促的步子,走过桥面。他浑身溅满了泥点,湿成一份水的泥裤子,贴着两条腿。我早听说,腊八在高速路上揽工。工作是浇注桥墩。 我回头看这家人忙的时间,牛阳已经拉亮路灯,走下自家月台。和后来的三个人,吃力的掀那三轮的一边。牛阳的妻,提起条单人凳等在一边。我看他们抬了两次,似乎没抬起装满西瓜的三轮,就走了过去。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般卖力,要让好好的三轮倾斜一边?。当那骑摩托来的人,取工具包,拧亮手电那一瞬间,我才看清:三轮一边的轮胎,因爆胎变的蔫蔫的了,附在了轮榖上面。牛阳说,开三轮过渠时,一边轮子斜了下,胎就爆了。赶紧打电话,给镇上修三轮的师傅。赶今晚修好了,明早天一明就上城里发这车西瓜。三轮还没修好时,夜影里却走来了门栓老汉。因为家里灯不能亮了,寻找牛阳去看电。牛阳还稍带着给村上管电,人家不寻他再寻谁呢!。 离开牛阳家,我去河对面雀儿家。先是撞见毛狗娃,拦牛才回来。一手拿柳条儿赶着牛,胳膊弯里还夹一大把玉米杆。再后面,又是井儿湾里何六一家。老汉背上背着自家孙子,老婆怀里还抱着一只西瓜。远远的村口,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人要回庄呐。 走到路边人家,一脚踏进门里。只见雀儿的丈夫,正打开电热锅,扭亮开关,,等待水开了去煮面。桌子一角,放的是一大包挂面。我问:“还没吃饭?”雀儿的男人说:“刚开了门进家的。前晌拉了车玉米城里卖完。后晌又掰了半三轮,这才回来。”我借他家炕沿坐下来。旋即又问:“雀儿不在?”雀儿男人说:“拦羊去了,大约也回来了。现在去羊圈院里,配羊羔呢。【土话:让老羊给羊羔吃奶叫配羊羔。】”他头歪歪,看门外黑漆漆的夜看了一眼,切起案子上的生辣子丝来。 我要等雀儿回来,才能拿走邮件。无聊中,看见雀儿家炕上有本《健康良友》,便瞎翻起来。 我每次回老家,县城里就买好要吃的东西,才回老家的。不论是谁家叫我去吃饭,我都一概不去。因为他们太忙,我不愿因为自己,帮不上他们,还平空添些麻烦给他们。当我们隔着玻璃窗,评论雨大雨小时,也许他们正裹着湿淋淋的衣裳,赶羊在回庄的路上,蹚着泥水呢。也许,我们凑近家里的茶几,品酩茶香,消遥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时,夜色里的他们,还在忙着永远做不完的营生呢。也许,我们躺在席梦思床上,睡的很香时,他们因天旱,正打亮手电,为放水彻夜奔忙在田间呢。暑炎寒凉,城市人可以不去思量,下不下雨,城里人可以不把天掂在心上。而他们,我的故乡里面的人,就不一样。他们感觉四季,忍受各种磨难,只在意,天合不合人意,自己对土地倾住了满满的希望。土地会不会,给自己一点儿满意的犒赏。 我相信:他们的勤劳,忍耐,不屈不挠的和命运较量。生活不仅带给他们最美好的希望,同时,也一定赐给他们厚重的奖赏的。我爱着的故乡,爱着的故乡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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