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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园小区位于A市城中心地带，地理位置优越。怡园小区建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由十幢整齐规划的砖混结构的五层五个单元的住宅楼组成，清一色的都是机械厂职工家属。据说，这里曾经是那个年代的“样板”工程，市长在竣工日也来剪过彩，交通便利，曾几辉煌。但是，随着A市的发展，城市范围的不断扩大，城中心地带慢慢失去了昔日的繁华，怡园小区也在周围不断矗立起的高层住宅的包围中，失去了环绕的荣耀和光环。在机械厂破产的“轰隆”声中，老旧、脏、乱、缺乏物业管理重新对怡园小区下了定义。 这天早上，晨起锻炼完毕的李大爷刚刚准备走进小区大门，习惯性用眼睛扫视着两边围墙。猛然间，他被一则贴在墙上的通知吸引住了。这是主管这里的永安路社区发的通知，具体内容是要求小区住户到社区登记使用蜂窝煤的数量，截止日期是九月十五日。 “哎呀，九月十五日不就是这周五吗？登记使用蜂窝煤数量要干嘛呢？”李大爷满脑袋的疑惑，朝右一拐，钻进了小区传达室。 看大门的机械厂中年下岗职工小梁，正在吃着早饭，满嘴的鸡蛋清、鸡蛋黄。看到李大爷进来了，鼓着嘴指指凳子，示意李大爷坐下。当小梁又喝了几口豆浆，将鸡蛋残留口腔的残渣彻底冲入食管后，才开口问李大爷：“大爷，晨练完了，找我有啥事情啊？”说罢，瞄了瞄李大爷身后背着的木剑。 “小梁啊，你看到咱们小区门口登记蜂窝煤使用数量的社区通知没有？政府登记这有啥用意呢？”李大爷知道小梁的爱人在永安路社区上班。 “李大爷，这通知也是昨天才贴的，我咋能知道是啥用意呢？叫咱登记就登记呗！”小梁笑着说。 “小子，别给我卖关子啊。谁不知道你媳妇在永安路社区上班。”李大爷以前在工厂，和小梁一个车间，是小梁的入行师傅。 小梁往李大爷身边凑了凑，低声说：“大爷，不瞒您说，我还真得到一点消息。您听说今年市政府的‘治污减霾’工作没有？也不知道哪位专家说的‘消减居民的用煤量，可以缓解城市雾霾’，于是市政府号召居民冬季采暖期不要用蜂窝煤，改用其他清洁能源。不用蜂窝煤的住户，按住房面积给予货币补贴。具体怎么样补贴法？我媳妇说，她也不清楚。反正，蜂窝煤用户登记了，就有补贴……” 听到这里，李大爷一拍大腿，说道：“好事啊，好事啊！小梁，你也知道，你李大娘老寒腿，年年冬季烧蜂窝煤。这不烧了，给点补贴，也可以改用其他方式保暖。烧蜂窝煤有烟囱，也呛。给院子里的其他住户也说说吧，政府为大家办的好事啊。” 说到这里，李大爷站起身来，向小梁道了一声别。走出传达室大门。忽然，李大爷发现，那张通知周围，不知何时，围满了人，还有许多租赁户，大家七嘴八舌地评论着这张通知。有的人已经开始喊叫着给社区打电话了。 手机通话完毕，刘阿姨首先嚷嚷起来：“哎哎，听工作人员说，谁家烧蜂窝煤，给予货币补贴的，上面的大体政策就是这样。我家冬季烧蜂窝煤，我下午就去登记啊。家里烧蜂窝煤的都去登记吧，记着带上户口本、身份证、房本，房屋产权人一定要去的，大家给彼此都说说呗。” “那我也下午去啊！”衣着光鲜，面色红润的王大娘插嘴道。 “谁不知道啊！你家儿子在国外上班，你家一溜电设备，哪里用过蜂窝煤啊？你要去登记 ，让人笑啊。”一旁的吴大叔调侃起了王大娘。王大娘不吭声了。 租赁户赵峰也凑到围观的人群中，这时候问道，“刘姨，没问租赁户咋办吗？算了，下午我请半天假去社区看看。” 俗话说：“肉电话，传的快”。这不，只有不到半天的光景，十幢住宅楼的住户几乎都得到了消息，而且，消息还向没得到消息的住户“蔓延”，向小区外部“蔓延”。 中午时分。突然的，在怡园小区门口，一辆一辆的三轮车，一趟一趟的，从城郊偏远地带拉着蜂窝煤赶来了，似乎是谁发出了紧急集合的哨声。王大娘跑下楼来了、徐婶跑下楼来了，连残疾人哑巴胡刚也跑下楼来了……大家分别笑吟吟地指挥着蜂窝煤“走”上楼来，“跑”入各家各户…… 下午的时光转瞬之间，倏忽来到。当永安路社区主任徐凤骑着电动车还没有到达办公室大门之际，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从社区办公室入口开始，两行纵队，整齐排列，一直延伸出社区所在的小区大门，延伸到主街上大约又有五十多米长。经验丰富的徐凤立刻认识到，是统计蜂窝煤用户的通知带来的影响。徐凤赶紧在小区存车处存了车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社区办公室门口。敞亮了嗓门喊道：“大家都是来登记蜂窝煤用户的吧？先稍等一会儿，工作人员马上就来。我先开开大门。请维持好秩序。” 社区办公室大门刚刚打开，几十个排在前面的居民，一下子便拥了进来。大厅服务台前的空地上，瞬间挤满了人。徐凤招呼大家维持好秩序，边向街道办事处的值班室打电话，汇报情况，建议派几位联防队员来维持秩序。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工作人员全部到齐，三个联防队员也被街道派了过来，开始维持秩序。同时也开了两个窗口，受理蜂窝煤用户登记业务。 “咱这租赁户，该怎么登记呢？”怡园小区的租赁户赵峰排在了前头，伸手就将材料递了进去。 “这个，我们得到的上级指示是，租赁户不登记，必须得是房东亲自过来。”工作人员小刘回答道，然后又把资料递还给赵峰。 “为啥租赁户就不行呢。房东出国了，把房子长期让我租赁，我和房东还有亲戚关系呢。你们这不合理。”赵峰大声嚷嚷了起来，坐在服务台前面的椅子上，就是不起来。赵峰后面排队的人生气了，纷纷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赶紧起来，我们还要办登记呢！” “你去打电话，把你的房东从国外叫回来办呗，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赵峰悻悻地站了起来，临走还狠狠地挖了工作人员一眼。 那边突然传来女人“嘤嘤”的哭泣声，众人一看，认识她的人已经认出来了，是怡园小区四号楼的林婶。只听她哽咽着说：“唉，我那老头子，混球一个，做生意发了财，就和‘骚狐狸’跑了，现在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房本上是他的名字，你让我去哪里找他来呢？可怜我孤儿寡母啊…….”，哭泣声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声响似乎要把房顶掀掉。 徐凤此时赶紧绕出服务台，走上前去，拉住了林婶。说道：“别哭了，别哭了，办公场合这个样子多不好。小刘，小刘，先把资料收下吧。然后，向上级请示一下，看这种情况咋处理？缺啥资料，补啥资料。你把手机号码给小刘说一下，有啥事情通知你。”徐凤又拍拍林婶的肩膀。 哭声刹那间，戛然而止。 哑巴胡刚对工作人员打着哑语，工作人员看不懂。于是，拿出纸和笔，递给胡刚，示意他在纸上把话写出来。只见胡刚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到：“这个登记，有补贴吗？多少钱？” 工作人员看了看，接着他的笔迹写到：“补贴是有，具体多少钱，还不清楚。”胡刚向工作人员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 华灯初上，大街上的夜游的人们越来越多，空气中泛滥着一种物质远远超越精神的奢靡的气息。永安路社区还是下不了班。有些白天忙碌的住户，下了班才往社区服务大厅赶…… 一连几天，永安路社区的服务大厅，如同“赶庙会”一般，去进行蜂窝煤用户登记的辖区住户络绎于途。大家仿佛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去抓住救生舢板似的。 “听说没有，郊区的蜂窝煤店的蜂窝煤，已经快卖光了。”正在晨练的李大爷，被街坊许大爷拍了一下，然后说道。 “你还不知道吗？我本身就是冬季，使用蜂窝煤的大户。我早就储存了五百块蜂窝煤了。”说到这里，李大爷顿了一下。突然又如同猛然醒悟般，说道：“怪不得大家都去买蜂窝煤呢，关键是，登记完之后，政府还要组织人员入户去看是不是都在使用蜂窝煤？确认拍照后，才能考虑给予补贴。看着吧，以后几天，蜂窝煤炉也得成为‘畅销货’，老伙计，你说对不对？” “你还说的真对，我说这几天大街上，三轮车拉蜂窝煤炉的也很多了。”许大爷笑着用手指点点李大爷。 走在宽阔的大街上，任秋风涌满衣裳，李大爷感到丝丝惬意。时不时的，大街上闪过三轮车匆匆而过的身影。李大爷仔细地瞧着，的确是拉蜂窝煤炉的居多。李大爷晨练时出的汗也阵阵消散，当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入怡园小区大门时，李大爷猛地发现大门口围墙边围了一大堆人，正在看着墙上贴着的通知，有人正在窃窃私语。 “新通知上，政策变了啊，安装过天然气的小区不予登记。以前有天然气的小区登记的，也不予确认。” “咱们小区是安装了天然气管道的，以前的功夫白费了。” 听着听着，李大爷也挤到了围观人群的前面，仔细看着通知，的确是安装天然气的小区，蜂窝煤用户不予登记了，以前登记的也作废。 “唉，算了！算了！作废也罢，也是登记的太多了。”坐在怡园小区里面长廊石凳上休息的李大爷想着想着，竟有些疲倦了。猛然，另一个念头掠过脑际，“不对啊，我们小区虽然安装了天然气管道，但是，厂子破产了好几年了。以前，都是工厂统一缴纳天然气费用，那时候，福利多好。现在没缴纳天然气费用也好几年了，一直没有供气啊！对，对，对！得给大伙儿说说去。” 李大爷站起身来，抬头望望，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架客机正向西南方向A市的国际机场飞去。可是谁也想不到，这架客机上的众多旅客中，正坐着怡园小区租赁户赵峰的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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