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孙青锋 于 2015-1-31 08:49 编辑
心· 雪 孙青锋
夜已至深,室内悄无声息。风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梅的照片发呆,泪水悄悄地涌满了他的眼眶,梅的笑容渐渐地模糊在他的视线里------ 风无法相信眼前的现实,他盼望已久的白雪,竟在它的季节里肆无忌惮地蹂躏着生命,完全破灭了他的梦想,想象中,它白璧无瑕。 梅是风中学同学,未等毕业她就随父母进了省城,此去,别无声息。那年,山村教师紧缺,风便回校任教了。也就在雪花飘飞的季节,学校调来一名新老师,校长就派他到车站去接,风中,飞雪狂舞,万物一色。下车者相继离站,唯一女子傲立雪中,红色羽绒大衣紧裹其身,疑是一梅怒放。肩旁上的围巾任风摆弄,黑发上便堆积了厚厚的白雪,近之才见是梅。他就惊呼:“你是薛梅?!” 梅先是一愣,静神才说:“韩风,咋是你,这几年刮到哪里去了,哎,现在干啥呢?” “还能干啥,当娃王。”他并非埋怨地说。 “这么大的雪你干啥呀?”她透过飘雪问道。 “接人。” “接对象吧!” 风的回答只两个字,稍后,便觉欠妥就又主动补道:“我们学校新来一个女老师,派我来接,你说这人怪不怪?这么大的雪到这山沟弄啥呀!真是脑子有病呢。” 哈、哈、哈,她爽朗地笑着,这笑声是那么的脆,是那么的响,竟震落了乌发上的积雪。语言便随笑的余音脱口而出,“就是脑子有毛病,放的城市她不去,硬到山村受寂寞。” 她一语即出便使风呆愣许久,难道此人她认识?瞬间,梅便理会了他的心意。又快语直言:“发啥瓷呢?你说的那个脑子有病的就是我,快把行李往回搬!” 此刻风的尴尬谁能体会?他真想变成土行孙入土溜之。他并不介意梅会不悦,幸亏她是爽快族,风为自己口误懊悔不已。 山沟的温暖常常迟到,在都市看不到积雪时总还冰封雪冻,柳源中学在凛冽的倒春寒中颤抖着。放学后,小娥没有离开教室,她是被梅留下的,她此刻的心理忐忑不安,不知道薛老师为何留她,就静静地等待着结果。目送着学生相继离去,梅把目光投向了小娥,小娥不敢抬头,刘海似一帘垂幕遮挡着满脸秀气。梅便拉起小娥瑟瑟发抖的手,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手是冰凉的,冰得如同雪地里的石头,手是粗糙的,粗得叫人无法联系到她还是花季少女,一股酸楚猛涌心头,像吃了芥末似的不是滋味,梅的眼眶湿润了,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在小娥的手背上,小娥触到了温暖,她抬起头望着满眼泪花的薛老师,又低下了头。 “薛老师你咋咧?”小娥喃喃地说,“我惹你生气了,我改,我再也不了。” 梅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什么,掏出手帕擦拭了泪水,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小娥的手,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孩子,你没有错,老师留你想了解一下一些情况,这么长时间我没有见你在饭堂吃饭,一个人坐在教室喝冷水,是不是家中有啥困难?” “没啥困难,好着呢!” 小娥的回答,梅没有相信,她相信自己的眼力,每个学生的信息都是通过学生的眼睛传递给她,她通过小娥幼稚而深邃的眼睛,看到了许多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和艰辛。 “晚上就不要回去了,睡老师房子。”她拉着小娥离开教室。 小娥的犹豫她理解,接着补充道:“我已经托学生给你家捎话,你就不要担心家里了,你做作业我做饭,晚上咱好好谈一谈。” 晚饭后,梅就打来一盆热水放在床前,“来,泡泡脚,就赶快上床,我把电褥子开了。这么冷的天,你穿得那么单薄,咋能不冷。” 小娥收拾了书本,也收拾了所有顾虑,就将脚塞进了水盆,瞬间,梅就将观察到的疑惑提了出来,“你的左脚咋啦?比右脚肿胀了许多,来,叫我看看。” 小娥在将脚伸去的同时就说:“冻咧,年前下第一场雪就冻了,紧忙(一直)不得好。” “疼不?”梅用手轻轻地捏了捏,“看,小拇指这块是黑青的。” “不疼。”十指连着心,在小拇指变成紫青的情况下,小娥已失去了知觉。 “你爸妈知道不?”梅问。 小娥无语,梅再没有追问,房间内顿时寂静无声,唯有窗外不时地传来北风的呼啸声,小娥将脚伸进热烘烘的被窝,在感受幸福的同时,思想进入了苦难的回忆: “那年,我爸出了车祸,腿残咧,我妈就整天寻事吵架,时间不长就跟人跑了,当时,我才十来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天,我爸让我叫来了二大(叔),就支走了我,我爸说,兄弟啊,自从我出事以后,害得你啥都干不成,今哥有事求你咧,你一定要帮哥呀!我二大就说,哥,你有啥事就说,咱父母死得早,是哥把我拉扯大的,哥的恩情兄弟到死也忘不了呀!甭说求我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爸说,哥要出去啦,一时半时回不来,小娥是哥的命根子,你要把她抚养成人,象你骨肉一样看待,哥在外边就放心了。他们说的话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我把煮熟的红苕端给他的时候,我爸躺在炕上发抖,我揭开被子吓哭了,他用刀片割破了手腕,到处是血,幸亏抢救及时。从此,我知道我家出事了,我要养活我爸,我就学着干活,割草喂猪,还养了几只大母鸡,我不吃鸡蛋,我爸也不吃鸡蛋,鸡蛋都卖了钱,灌油、买盐、买本子用。我这衣裳、鞋都是我妈留下的,有点大,我不嫌。薛老师,现在好多啦,我家猪怀猪娃咧,能卖一些钱呢。” 生活的磨砺使小娥在讲完自己身世与经历后,没有丝毫伤感。梅的心却被沉重压得几乎停止跳动,她感情的潮水汹涌澎湃,这一切也许就是她弃城进山的理由。此夜,她无法入眠,小娥的情况似一把烧红的烙铁重重地烫在她的心上。 世界之大大得你终生也找不到终点,世界之小小得你抬头就见。风无法接受的是梅竟背着他告诉别人他在追她,还拿他的照片给人炫耀,在风的择偶名单上没有她,可别误会,风的条件并不高,他就不喜欢她那直肠子性格,要不然早就决定了,还叫人躲避不及。 你看,她又来了。 “嗨!礼拜六有空没?”她问。 “没空!”他答。 “韩风,你也太寒了吧,礼拜六陪我去一趟我家,我爸妈要面视你,衣服都给你买好了。”未见风有任何反映,她又喊了,“咱就当做买卖,去一趟多少钱,开个价,衣服就送你了。” “你拿我当三陪?!糟践人也不是这样。”风愤愤地说。 “谁糟践你?你以为你是忠贞不渝的祝英台,我就把你糟践咧,咋?死一下叫我看看。”她瞪圆眼睛看着他。 扑哧一声,风道忍不住笑了。 梅却冷静地说:“你同意了,不能反悔,一言为定。”她就走了。 风凝视着梅的背影,他思想着,说般配,自己高攀了,她毕竟是城市来的,又才华横溢,貌赛山花。而她在离开多年后又回到了他的世界,这也许就是风所相信的缘分。 午饭,他们没有上灶,是她亲手做的,还有风爱吃的烧豆腐,眼看着饭菜上桌,他就拿起筷子,说真的,比灶上丰盛多了,也怪,往日坚守镇静的他竟谗涎欲滴,强烈的食欲催促着他,便伸手去夹,被她圣旨般的口语责了回来。 难道还有啥好的等着我?风是这样想的。 梅解了围裙一边擦手一边说:“饿死鬼托生的!” 风就问她:“那还等啥?” “还有一个人呢,可比你重要呀!”她的语言风一时不解,难道她另有意中之人,今天是故意奚落他的?怪道来她的饭菜如此丰盛,原来另有隐情。 “既然你另有别人,叫我干啥!我还傻里巴几给你当灯泡。”风起身要走。 “哈、哈、哈,你们男人呀吃起醋来,比女人还酸-------”言语间小娥走来,梅继续言道,“小娥,你韩老师正吃你的醋呢,快坐,就等你了。” 小娥笑不露齿,便自如地坐下来,梅就不停往小娥碗里夹菜,风还真的嫉妒了,羡慕着小娥,此时,他也有了重大发现,从她对小娥的呵护中,看到了她那柔情似水的女人一面。 小娥吃罢告辞而去,望着她一跛一瘸的背影,梅一反往日高声厉语之常态,小声细语地对风说:“你看这天气已经暖和了,小娥这娃的脚就是一直不好,我想把她领到大医院看看,礼拜六咱一块走。” 他为梅捏了把冷汗,“一个月能落几百元,凭微薄的薪水,你咋给娃看病?” 她很自信地给风解释:“我有个设想,搞个‘个人助学基金会’,一个一个的帮助。” “你有几个钱?贫困问题国家一时都解决不了,你一个人还基金会呢。”风认为他的观点是现实的。 “我一个是不行,我可以向父母要,问朋友借,也有你一份,目前,先给小娥看脚。”她的执着风无法改变,也只好迎和她的意图,又怕照此下去会毁了她,他不得不重抒己见: 我知道小娥的家世,这在山沟里并不罕见,他们的肩头重担重重,不只单面对学习,还要担当生活,尽管路头遥远,无车接送,只有跋涉荆途。当父母外出打工带回城里人丢弃的鞋帽衣服、书包文具时,欣喜若狂。一个个在学习的年龄段外出打工,面对现象又能怎样!你非救世主 都市医院的门诊室内,大夫拿着检查结果对梅很不客气:“咋能把娃耽搁成这样咧?得马上做手术,切除坏死部分,到挂号处交钱办手续去!” “啊!有那么严重?”她一时紧张问道。 大夫的语气更加严厉:“我再给你说一遍,必须马上切除两个脚趾,不然,后果就是截肢,更严重就是孩子失去生命!” 如同五雷轰顶,梅此时没了主张。她才从挂号处出来,神情恍惚地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望着一座座高楼,看着一辆辆轿车,幻想着有位大款慷慨解囊,或者捡个黑包,里面装着一万元刚好交了住院押金。然而,一切皆空,唯一的希望只有父母,可她深深地知道,为她上学父母已耗尽积蓄,怎向父母开口?焦虑中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转回医院,迷茫的走在长长的过道里,“血液化验”几个红字吸引着她,她如同长途跋涉找到了圣地,就虔诚地进了化验室。 她爬在玻璃窗外问:“医生,我来卖血。” 医生凝眉瞅了她许久才说:“我们这里是无偿献血的,买卖血是违法行为。不过,有时血源紧缺,有些病人要输血,也有人来卖血,那都是私下交易,现抽现输,医院不担责任。” “大夫,求求你咧,我急需用一笔钱,帮个忙吧!”她将恳求的目光投向窗内。 医生犹豫了:“像你又不敢抽去体内血液的20%,也卖不了几个钱,你另想办法吧。” 她失望地离开了化验室,眼看日坠西海还不能入院,梅的心挤到了胸口,风不停地踱步,叹息声增加了她的焦虑,她又匆匆地跑出医院。 等待,还是等待,就是没有梅的消息,风急了,便领着小娥出门寻找。 街头霓虹灯相继点亮,时代广场的灯火辉煌。古城夜景无心观赏,风的目光射灯般的扫过每个方向,停落在了广场边的凉椅上,走近便见梅侧身半躺,急忙唤醒她,迷茫之中她告诉了他原委,爱和恨交织的情感缠绕在风的心头。 风责怪她:“把人能急死!打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我去了手机市场,把手机卖了”她的语气失去了往日的洪亮,“一天没吃饭了,困的很,寻不下钱吃不进去。走着走着脚就不听指挥,我就想躺在凉椅上歇歇,忽一下天就黑咧。我还有四千块钱的存款,明天,把戒指也卖了。” 风扶着她说:“戒指就甭卖了,那是咱们的定情物。我来还带了成千块钱呢。” “那还不够,我再向我爸要点,你把手机卖了,就差不多咧,快给娃把手术先做了。将来,我还你个好手机。”她说。 一切装进了小娥的眼里,她实在不忍心老师为她受难:“咱回,我不看病了。”随即泪水涌满眼眶。 “傻女子,你啥都甭管,老师一定治好你的脚。”梅义无返顾。 风踌躇片刻:“天色已晚,今天已入不上院了,明天一早,我去向我同学开个口,我想没问题。” “那晚上就去,明天如果人不在,可耽搁一天。”她迫不及待地说。 “我的爷呀,你咋是这号人呢,简直不要命咧!快吃饭走。”风就扶她潜入灯海。 当小娥睁开眼后,朦胧中,薛老师喜悦掺拌憔悴的脸庞渗入眼底,看着不断滴液的吊瓶,她相信薛老师又是彻夜未眠,拧过头,泪水就滚落下来,失去母爱的小娥,深感此时她最幸福。 “不要哭,一切都过来了,刚做完手术,要注意身体。”梅慈和的语气安抚着她,“往后你也能上体育课了,我留下经管你,叫你韩老师回去,还要上课呢。” 小娥甜甜一笑,葡萄般的眼珠楚楚动人。 学生在得知梅不在的情况下,有多种声音:薛老师不来就不上课;薛老师要转走了;上学还有啥意思------风也无法面对,校长只好不停地召开会议,还是一个星期后梅的出现平息了事态。 荷塘蛙鸣唤暑止,绿叶浮水做风舟。高考分数出榜了,学生们在看完自己的成绩后表情不一。有落榜者这样留言:薛老师,我虽没有考上,却很自豪,因为我是你的学生,我知道以后在人生的道路上怎样行走。金榜题名者要步入高等学府,告别总是难舍难分,不乏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小娥要走了,她考入了重点大学,在告别母校之后,对着薛老师的方向跪了半个小时,最后就挥泪离去。 光阴荏苒,弹指数年已逝。婚后,梅一如既往地实施着她的个人助学计划。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风真想吃她做的烧豆腐,但她嫌代价太高,就进集体灶了,还是他用家里的黄豆换了一块,也想给她改善生活,他感觉她比当年来时瘦多了,她却常说正在减肥,风担心她会减“飞”的。饭间,风就把自己想法告诉了她:“我有个同学在西安闹得很好,他叫我过去一块搞,一年能弄十几万,几年就挣咱一辈子的。” “那你咋办?”她问。 风思想了片刻:“我准备去。” “江河无悔奔向大海,是为了追求终生的梦想。当你干上教书这份差事,就意味着终生清贫和付出。我不知你的梦想是啥,我只知咱的将来肯定会幸福的,别看暂时紧张。”她又说,“人生要有目标,生活才有奔头。” 风接道:“生活的目标就是幸福。” 她放下了筷子:“我知道钱很重要,这些学生不就正缺钱吗,我要是不来这里的话,在城里生活是很好,有啥意思呢?” “真理永远是在你的一边。我厌倦了这种生活,长期如此只有倾家荡产。”风决定离开她,离开山沟,重新选择自己的前途。 “要走就走吧!”她如是说。 秋雨在惆怅中杂乱地飘洒着,揉乱了他的头发,揉乱了他的心情。在百感交加中风离开了山村,他没有感到此去是种解脱,看到的是大门外挤着目送他的学生,透过雨帘他没有看到梅在其中,只感到学生们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心情沉重如铅。 “韩老师,啥时回来?”有学生在凄厉中喊着。 风转身示意同学们离去,泪水裹着雨水抛洒风中。他恨自己当初就不该教书,就不会有这般曲折,这般留恋,也恨自己不该太重感情,以至于此刻如此痛苦。 几片仅有的残叶被冷风摇落在都市的大街上,不时的超越着他的脚步,吹在脸上的风象针扎一样,时尚的女孩再不敢袒露肌肤,就包裹得臃肿起来,今夜,老天就把雪撒到了门前,风的脑海便涌现着那年冬季车站接梅的那一幕------接对象吧!接对象吧!接对象吧!------梅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记忆的天空。 雪,一下便无休无止,要打破世界记录一样努力抛撒。梅清点着越来越少的学生,她知道是因大雪的阻挡,就对几个无法回家的学生说:“你们几个暂时就不要回去了,伙食费我交,谁的衣裳单薄,我还有两件毛衣就穿上,嫌冷就坐在我房子里,我下午去咱班赵玺家看看,把这几天的课给他补上,他家可怜,这么冷的天,咋过冬呀?” “薛老师,他家在岭那边,这么厚的雪,路滑也不好走,下午天短,眨眼就黑咧,还是明天去吧。”学生挽留着她。 “不行,赵玺几天没来,我不放心。”言罢就消失在皑皑的白雪里。 我们的故事到此不得不有另一人物出现,他就是梅提到的赵玺,母亲重病常年卧床不起,父亲靠种地维持生计,上学的花消靠梅赞助。这几天父亲摔伤了腰,他要经管两个病人。正在烧炕,父亲爬在窗口就喊:“玺玺,是不是有人从路上滑到沟里咧?我咋看好象有人在不停地往上爬,我娃你快去把人拉上来。” 赵玺出门就小心翼翼地向前跑去,老远他就认出了梅,“薛老师,别着急,我来拉你。”说着就跳了下去。 “瓜子娃,你在上面拉我,你咋也下来咧,看咱们都不得上去了。”虽然是埋怨,梅的面部总算有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赵玺拉着梅的手,“薛老师,你别怕,这儿我路熟,咱回头从这沟里往下走,再上对面坡就到我屋咧。” “嘎吱嘎吱”地响声从每一步的脚下发出,师生携手艰难地爬上了雪岭。 “总算爬了一回雪山,就剩过草地了。”这是梅进了赵玺家说的第一句话,他父急忙起身招呼:“恩人那,叫你受苦了,娃,快给你老师倒水。他妈得病把钱化光了,要不是邮局人说,我还不知是你在给我家汇钱。多亏你把我娃从邪道上拉了回来,现在,娃一回来就不出门,只管学习,我还怕把娃学瓜咧,这几天娃伺候我,不能上学,害得你冰天雪地的到屋里来。” 梅摸了摸被子的薄厚:“听预报,下星期还是大雪,注意着,叫娃勤烧炕着。”她转身又说,“赵玺,下学期就高考了,咱山里娃的出路只有考学。你在家补上了好,那我就回校咧,还有学生等着我呢。” 赵玺提来一袋红薯:“薛老师,别嫌弃,我再没啥可拿,就把这些红薯拿回去吃吧!” “你门这么紧张,这就是口粮,留着吧。”她推辞说,“卖几个钱也能给你妈抓药。” 喀!喀!喀!赵玺父咳嗽着:“拿上吧,红薯命短,冻了就吃不成咧,路滑,叫娃把你送上坡吧!” 迟疑片刻,“那好吧,那几个还在我房子呢,回去给他们煮红薯。”她慷慨接受了。 赵玺送她至岭头,飞雪正浓,“回去吧,等你爸好了赶快上学,老师等着你。”梅说着就接过袋子,还目送着飞雪搅乱了他的影子才离去。 风似饿狼不停地嚎叫着,卷起的雪花沙粒般的飞打过来。心绞疼痛强迫着她倒在雪地上,飞雪就疯狂的覆盖着。 翌日清晨,等待一夜的孩子们在白雪中发现了她,僵硬的手臂还紧紧地抱着那袋红薯。噩耗如同晴空霹雳,炸响了整个山川。师生们洪流般地涌向医院,几个学生扑通一下跪在医生脚下,声泪俱下地恳求:“大夫,求你想尽一切办法救活我们的老师,她是我们的妈妈,我们离不开她呀!” 医生摇头叹气地解释:“哎------我已说了好几遍了,你们的老师已经去了,我就是有回天之力也无能为力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你们的老师-----值!” 别打搅,让老师好好睡吧,她实在是太劳累了,孩子们尽量地控制着将要爆发的情感,他们强烈地控制着哽咽,惟恐打扰了老师的休息。 赵玺搀扶着伤残的父亲,硬是爬上了雪岭,老人便跪倒在雪地里,洒泪祭天:恩人哪!你心中装满了别人,就是没有你自个儿啊,亲人,你一路走好——他的喊声穿透了云层,泪水凝固在雪地里。赵玺扑倒在梅倒下的地方心肺欲碎的哭喊:“薛老师,是我害了你呀,赵玺在呼唤你啊!我亲爱的妈妈,你咋不言传(说话)呢?娃想你咧-----” 两柱雪白的蜡烛上火焰不停的地闪烁着,仿佛梅眨动的眼睛,袅袅香烟悠悠地缭绕在她的遗像前,几个学生披麻戴孝守在灵前。小娥远途归来,泣不成声地哽咽着:“妈妈呀!我回来晚了,我在他乡日夜想你,由于雪灾,火车晚点,我没有看您最后一面。你何时何日还能回来呀!妈呀,女儿拿什么报答你呀!妈妈,再爱我一次!” 深知她已驾鹤西去,风还是相信梅就在身边。他愿自己的泪水汇入滔滔的天河,梅能在其中无忧地泛舟,他相信,天堂有梅最美! 踏着沉重的脚步,风又回到了柳源中学,为了一个未完的遗愿,他就步入了她的征途。 翻开她的日记,他喃喃地念着: 今天的心情如同天气一样阴沉,这几天,大雪下个不停,学生的家不在东山,就在西岭,远处的娃不能上学,我很着急,我带的是毕业班呀! 常常回忆起咱们初恋,我就进入美好的憧憬。为了这些学生,不能在你身边,结婚这么多年,我没有当好妻子,愧对于你,请原谅。我的脾气不好,为此,我常常后悔。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下辈子一定补上。 有了你的经济援助,我才有钱赞助学生。等咱们老了,每逢过节,孩子们从四面八方来看咱,那多幸福啊!夜深了,还要看作业,就胡乱说这些。 永远爱你的梅 回首的往往是不堪回首的,风若雕塑,任凭思绪万千······· 梅在寒夜里被雪化为润玉,紧贴在风的胸口,融入他的血液里。他擦干了泪水,梅的笑容又清晰在他的视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