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夜莺飞过 于 2015-1-30 19:38 编辑
“你看那株米兰，像个干猴儿似的，要死不活，细细的丫丫，多像你这个养花人啊。可惜我的米兰呐，竟被你……”。 吃早饭时，先生又无限感慨，伤感起我的那盆米兰来。我凑近米兰盆前，看到那细细的叶片，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形容枯槁。我知道无论我给它浇多少水，施多少花肥，它都气数已定，是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但去年夏天搬回来时，那米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地散发出的清雅淡远的幽香，总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飘飘渺渺地袭来，令我思绪纷飞，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启蒙老师—我的堂舅，洪镜先生来。如今，洪镜先生去世了。但他教我们唱的歌，至今我还记得： “老师窗前有一盆米兰，小小的黄花藏在绿叶间，他不是为了争春才开花，默默地把芳香洒向心田，……老师窗前有一盆米兰，小小的黄花朴素有明朗，他不是为了赞扬才开花，悄悄地用青春洒进我身边，……，我爱我爱老师老师，就像爱米兰” 那洪亮的略带沙哑的男高音，至今在我眼中也是最富有磁性，最有魅力的一个了。也是从那时起 ，我学会了《童年》《上学歌》《小鸭子》等。以至于每有亲朋好友家嫁姑娘“坐歌堂”，我这个小屁孩就挨在大人身边。当米碗（插上纸做的大红花），转到我们面前时，我竟毫无惧色地，一板一眼地唱起老师教过的一首首歌曲。除了能得到几毛喜钱之外，还能博得大人们的赞赏：这个小女孩儿真能唱！ 每当想起那些歌儿，就想起那件令人尴尬的臭事：那是一节语文课，洪镜老师教我们学儿歌，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首儿歌开头是这样的：“滴答滴答,下雨啦,下雨啦麦苗说,下吧下吧,我要长大.；果树说，下吧下吧,我要开花.....”。 老师点名叫明芳起来读这首儿歌。老实巴交的明芳，扭扭捏捏了好半天，声细如蚊，一字一句念完了。还没等老师发话让她坐下，我就在下面嘀咕开了：儿歌，儿歌，竟然是歌嘛，怎么不唱，哼，还读，读，读！说完，还不屑抬头向老师撇了一下嘴，翻了个白眼。意思是，老师你有眼不识珠，抽这样一个傻的女孩起来读，不出洋相才怪呢。 洪镜老师目光向下一扫，嘴角一扬，又声音洪亮地指着我说：小月，你起来再读一读！我得意地，大大方方地捧起课本，摇头晃脑地唱起来：滴答滴答。还没等把“下雨啦”唱完，同学们就哄堂大笑。我一下气血上涌，小脸红得像苹果，又是气恼，又是疑惑地盯着老师：歌嘛，不就是唱的？ 看着发窘的我，老师教鞭往讲桌边一敲，暗示同学们安静，然后缓缓说道：儿歌可以读，更可以唱的，于是还当堂给我们教了一首儿歌唱。唱得什么，我早记不清了，但从那以后，我像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儿一样，胆儿越来越大。背课文争第一个，交作业争第一个，考卷分争第一..... 一个老师，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呵护着一个孩子的自尊心与自信心。以至于后来我在城里念书，很多人都说我不是乡下来的，倒向在城里长大一般，我听了只是笑笑。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会涌起对老师无尽的绵绵怀想。 今天，当我坐在窗下，坐在米兰盆边，写下这些不成章的字句时，我知道，米兰，我心爱的米兰，定是活不长久了。但夏天的时候，我一定会补上一棵。衣着朴实的老奶奶告诉我，这些米兰花儿不像其他米，只有远远地，才能仔细地闻到它的花香。那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只有在晴天里，阳光灿烂的时候，才生长更快，更茂盛。不像油菜花，黄得耀眼夺目，金光灿灿的一片，气势煊赫，像个盛装出席的贵妇，去参加一场鸡尾宴会一般，让人敬而远之，也不像胡豆花儿，披着薄如蝉翼的紫衣，扮着蝴蝶的模样儿，依风俯绿，翩翩起舞，浑身上下的香气，太浓太烈，浓得有点呛鼻，烈得有点晕眼。 只有这米兰，隔着远远的距离，细细的一缕香，才能引人注意，然后再把喜悦，惬意，一瓣一瓣地抖给你看，虽经风吹雨打，香气反而更加益清。 这一点，多像洪镜先生呀。那次我的老师，也就是我的堂舅，他竟和他争强好胜的堂妹，也就是我的妈妈，为了田边地角的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好像祖宗八代都被拉回来了，我躲在竹林里，远远地，看他们吵架，不敢大声出气。 早饭后，我一个人，默默地来到学校，坐在座位上，不知该怎么办。等会老师来了，他肯定会不理我了，他肯定也会骂我的,他肯定也不给我讲题了。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同学一声吆喝：老师来了！ 我也假装跟着大家读书，我用眼角的余光发觉，老师像往天一样，衣着整洁，腋下夹着教科书，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了。一上午，我都提心吊胆，不敢抬头看他，生怕惹他生气，遭骂一顿。老师讲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下午要交数学作业，有一道题，我实在解不出来，只好硬做头皮，拿着本子，小心翼翼地说：老师，这道题，我做不来。没想到，老师弯下腰，满脸温和地给我讲了起来，直到我弄懂为止。 很多年过去了，我也长大成人，成了一名老师。每当我想发火生气时，我就想起他来—我的洪镜先生。他不高大，也不伟岸。既不是名师，也不是富翁。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寂寞地来，又寂寞地去。 正如我的这株米兰，花开花谢，叶绿叶枯，令人惊喜，也令人黯然。这又有什么呢？人如花，花如人，不管什么花，有香无香，只要不伤害别人，就是好花！这个世界，变幻莫测，不管岁月怎样流逝，只要有人想起你，忆起你，心中仍有一股淡淡的暖流，淡淡的馨香，那么，人生也就无憾了。2014.3.19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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