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画士胡立峰,乃吾之同乡好友。十年前,胡立峰流落义乌,与吾相识。流落人之孤影,最悲者,莫过于杜甫和李龟年两人江南相逢之旧影。李杜两人,相逢季节之落花时节;吾与立峰,相逢在夏日蝉鸣时节。那时之胡立峰,漂泊不定,如古龙笔下之浪子。见到胡立峰,忍不住想起古龙在《楚留香传奇》前言中的名言:“楚留香是游侠,胡铁花是浪子,侠客有家,浪子无根。” 胡立峰,如胡铁花,行走义乌,没有根系。余在义乌有家,非如楚留香之游侠,亦有几分游侠之味道。人与人,成莫逆之友,则如此,总有相似之人生处境。处境,在人生中不外乎两种:顺境和逆境。最多还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处境。十年前,立峰与余的处境,似乎非常相似第三种处境。“桃李春风一杯酒”,不是那时之处境;“江湖夜雨十年灯”,也不是那时之处境;“江湖夜雨一杯酒”,似乎最像那时的处境。两人相见那夜,黑暗中飘着细雨。七八个友人,在宋朝名臣宗泽故宅地宗塘,一条破败不堪的小胡同,一家破酒家,喝酒谈天。 此种残影,乃大沧桑也,回忆之,尚有味。可惜,那夜无画笔,若有,立峰如画之,十年后观之,必有一番大感慨。画无沧桑,观之无味。江南画士,最有味的,似乎非唐寅和徐渭莫属。此两人,是有大沧桑之人。不用观两人之画,读两人成画士时之诗句,似乎字字皆传人生之大沧桑。如唐寅在《桃花庵歌》中“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两句,读来真是一阵酸痛。真实的唐伯虎并不风流,是个冤得不明不白的大才子。唐寅参加京城会试那年,主考官程敏政见两张试卷答题贴切,文辞优雅,脱口而出:“这两张卷子定是唐寅和徐经的。”此语一外传,京城马上盛传“江阴富人徐经贿金预得试题”。明孝宗敕令锦衣卫审查 “会试泄题案”,最终查无实据。两人还是各打五十大板,削除仕籍,发充为县衙小吏。理由非常简单,徐经到京城时,给程敏政送过见面礼,唐寅买过程敏政一篇文章。 这在明朝是常见之事。徐渭在《题墨葡萄图》中“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两句,亦是人生一种大沧桑。唐徐两大江南才子,明明有才,偏偏世人亦不识。 江南古画士如此,今之画士,何尝又不是。立峰亦有墨宝,遥寄于余。余乃外行,故反复读徐渭语“画病,不病在墨轻与重,在生动与不生动耳”。久读则知,立峰漂泊世间,说来则来,说走则走,不虚言,不客套,一切率性,乃是养画士之个性。画士唯有个性,其画才有“生气”。唐寅如此,徐渭如此,胡立峰亦如此,此乃江南画士一脉相承之风气也。画理如此,文理亦如此。画士不羁,画则不羁;文人不羁,文则不羁。不羁之画之文,必有超脱世俗之画境和文境。 今闻立峰之画,以“平尺论价”,甚是欣慰。如此,立峰之一番大沧桑,亦算未白费。 2017.12.8 〖简介〗 楼叶刚,学界泰斗钱钟书再传弟子,“讲文堂”创办人,浙江独立作家,西部文学作家协会会员,杭州萧山儒学学会会员,中华楼氏宗亲理事会秘书长,香港文联作家协会终生会员,《语文报》杯特等奖指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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