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凉州一鸣 于 2017-12-12 11:56 编辑
追忆姥爷 姥爷已于2015年国庆节驾鹤西去了。 姥爷活了85岁,即将活到米寿之龄(米寿专指88岁)，妈妈说是喜丧。 而我，姥爷的大外孙，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在姥爷弥留之际看望老人，也不能在姥爷去世时亲自去吊孝，深感愧疚和遗憾。今天，就让我用手中这支笔为姥爷写几句话，以缅怀和告慰姥爷在天之灵，希望姥爷在天堂安好，愿天堂没有病痛，愿姥爷在天堂无病少愁多乐。 记忆中的姥爷很憨厚、朴实，典型的一个甘肃农民，但姥爷的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刚健英气，这与他年轻时当过兵、上过抗美援朝的战场有关。在姥爷生前，不止一次的给我们讲过。在他20刚出头的时候，与村中的几个小伙子满怀报国热情，一齐去参军，不料美帝列强入侵朝鲜，为保家卫国，姥爷的部队移师朝鲜，帮助我们的邻国朝鲜抗击美帝，姥爷硬是在朝鲜打了三年恶战，雄赳赳、气昂昂，凯旋归国回家。 令人称奇的是，姥爷其实早在2015年8月就已饱受病痛折磨，硬是和病魔斗争了整整三个月，临近九月底，病情急转直下，情况有些超出预期，舅舅们都开始给姥爷准备后事，可姥爷还是顽强的一次次挺过来，一直挺到10月1日国庆节才撒手西去。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姥爷生前从军为国抗敌，离世时也要咬牙坚持，再深情的看一眼祖国和子女儿孙们。 往事如烟。姥爷的军功章被姥姥一直珍藏着，我还有幸见识过两次。那是用一方蓝色的老花布层层包裹着的四枚军功章。拿出来的时候，姥爷和姥姥一脸严肃，脸上的表情很肃穆，这种表情，让我想起来在学校升国旗时的情形，那是一种信仰，是一种崇敬，更是一种肃穆的仪式和对往事的回忆。 听妈妈说过，这些军功章一直被姥爷视为生命，也从不轻易示人，姥爷把他们用布包好，放在箱子最底层，经常拿出来轻轻的擦拭，虽然搬家多次，家中的任何贵重物件都会暂且放在一边，首要的一件事情是将军功章带走。或许，姥爷的军功章镌刻着他的青春年华，有他一生难以忘怀的军旅情缘，也承载着他的激情燃烧、为国驱敌的岁月。这些军功章，也早已与姥爷的生命融为一体，融为他的骨头、血液、肌肉，渐渐的成为他的精气神和性格风骨。 姥爷几乎是文盲，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全，但当兵的经历让他尤其喜欢看《新闻联播》，喜欢抱个收音机听新闻广播。记得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在晚饭后围坐在一起，吵嚷着要看动画片，但姥爷很固执，执拗的要看几十年的雷打不动的《新闻联播》，他特别喜欢看军事题材的电视剧，时不时还发表几句意见，然后给我们讲他在朝鲜打战的故事，听的我们一个个入迷，就跟看抗日剧一样，也不叫嚷看动画片了。 讲着讲着，姥爷竟半天不说话了，我们抬头一看，姥爷目光凝重，似有心事，眼眶里有泪花在闪烁，原来给我们讲战斗故事，无意间也勾起了他的回忆，想起来他的军旅生涯中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那些曾经并肩作战，却再也无法回来的兄弟。 后来，我们给姥爷买了一台收音机，这样姥爷可以随身携带，不论是他下地干活还是在巷道里散步时，亦或是给牛羊喂草时，都可以扭开收音机听听最近的新闻，了解国家大事，关心国家的军事国防建设，虽然对国家意义不大，也许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对他，一个上过抗美援朝战场的老兵，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和满足，更是一种甜蜜的幸福记忆。 姥爷除了扛过枪，打过战，还当过“铁道游击队”。因为姥爷年轻的时候，因家庭条件不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姥爷他们利用靠近火车站的优势，时不时的到铁路上捡拾过煤渣，拾过塑料瓶子等贴补家用。在我八岁的时候，冬天天冷，家中仅剩的煤块已经撑不了一个星期了，妈妈带着我来姥爷家借煤，姥爷听了后，二话没说，套好牛车，足足给我们装了一车，让我们拉回去救急。这一牛车煤是姥爷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每天早上跑到铁路旁等着运煤的火车经过，一点一点、一块一块捡回家，一袋一袋攒出来的。多少个清晨，我们还沉浸在睡梦中，姥爷早已从铁道旁来回走，多少个寒冷的冬夜，我们依偎在火炉旁，一边吃烤洋芋，一边喝着热茶，姥爷或许早已奔波在路上，就是这样，起早贪黑，不论刮风下雨，姥爷硬生生的挺起脊梁，高大的身躯，厚实的肩膀，坚毅的步伐，维持着这个家，护佑着他的子女儿孙们。 姥爷很朴实，也没架子，衣服也不讲究新旧，只要洗干净就行，对吃食也不挑剔，或许在朝鲜打战过过苦日子，姥爷从不允许我们浪费食物，哪怕是一粒米、一块馍、一滴油，我就曾经因为泼了一晚牛肉汤，让姥爷狠狠的训了我一顿。现在，每次吃牛肉面喝牛肉汤时，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时候挨批的事情，想起姥爷。 姥爷为人随和，从不与人争吵。在我印象里，似乎从没有与他人吵过架，有次父母吵架，妈妈赌气回娘家，姥爷得知事情原委后，没有评论谁对谁错，也没有骂人。只是要求妈妈赶紧回家。老爷说“夫妻间吵架，再正常不过，架吵完了，日子还得继续，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妈妈到现在给我们说起这事，还一个劲埋怨姥爷当时没有替她说话。我想，姥爷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懂得珍惜感情，参透了生活、生命的意义，他的经历，我们作子女儿孙的根本无法体会，正是因为这种大爱、大仁来化解这种矛盾。他的宽容、大度为他赢得很好的人缘，村里但凡有什么大事，必得请他前去调节说和。老人们提起他，总会树起大拇指，还要加一句“蔡爷，大好人一个！”在他去世后，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来给他送行。 姥爷因为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国家每年都会给他们这些退伍老兵一些生活补助，但他舍不得花，每次领到补贴后，都让姥姥用布包好，藏在箱子里，每到过年时，姥爷姥姥都会给我们包个红包，作为压岁钱。记得有一年还闹过笑话，过年时姥爷给表哥一个红包，当时表弟只有五岁，表弟拿到红包拆开一看，竟是两张老版的一百元，表弟嘟囔着嘴，絮絮叨叨的说，姥爷给的这个钱是假的，跟爸爸妈妈挣的钱不一样，听的我们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原来竟是姥爷珍惜钱财，舍不得花钱，都把领来的补贴全部压在箱底，结果积攒了好多老版的人民币，他也不知道现在这些老版的人民币已经逐渐退出流通，而且这些钱已经普遍升值，姥爷还天真的拿这些老钱去村口小商店里买东西，乐的那些小商店主屁颠屁颠的跟他套近乎，想近可能的套老钱收藏。后来，姥爷才反应过来情况，居然一古脑的将留存的老钱全部分散给子女儿孙们。 姥爷一辈子要强，岁数大了仍然不服老，经常奔波在好几个地方去看望女儿、女婿。即使在大冬天也不例外，他不愿意麻烦两个舅舅接送，执意手提一个包袱，用当兵时锻炼出的铁脚，一步一步的走路去几个女儿家。 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姥爷怕路远，常常天刚蒙蒙亮，简单喝点热水，啃点馍馍就出发，踏着曙光，迎着初升的太阳，慢慢的往前走，基本上在我们学生六七点上学时，姥爷也快走到女儿家了。有一次，我在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跟同学有说有笑的骑着自行车，远远的看到前方有个人走路的姿势和背影特别像姥爷，等我走进凑过去一看，果不其然，正在姥爷在急匆匆的赶路到我们家去，等我把姥爷用自行车载回家，把父母亲吓一大跳，妈妈直在那嗔怪，姥爷要来，为什么不让舅舅送一下，或是打个电话好去接姥爷，姥爷嘿嘿一笑，笑呵呵的说，走路走习惯了，没几步路，脚一抬就到了，实际上，姥爷从早上天还没亮就出发，走着走着，走岔道了，好不容易走回正路，没想到，一直走到大天亮。 在姥爷患病的日子里，姥爷的意志异常坚强刚毅，在那样的病痛煎熬下，从没叫过疼，没有掉过泪，也没有在炕头上大小便过。舅舅常说，姥爷有十分的疼，只表现出三分，有十分的苦，只诉一分。姥爷从来不在子女儿孙满前喊痛，宁肯蒙着被子，闭着眼睛，咬紧牙关，任凭眼泪浸湿被角，绝不让子女们看到他疼痛的样子。子女儿孙们看到后心疼的要紧，小姨流着泪给他说，痛的话，就喊出来，别憋着，姥爷坚毅的目光环视一圈子女儿孙们，缓缓的说，一字一顿的说：“我当过兵，要有血性，军人是流血不流泪的，这点痛比起抗美援朝不算啥，我还可以忍受……你们别…别…担心”姥爷的坚毅和固执全都来源于他的从军经历和生活对他的磨难，在他看来，这些病痛，比起残酷的战争和经历的苦难岁月，已经微不足道。 如今，姥爷驾鹤西去，家里人每到逢年过节，有意无意的总会提到姥爷，姥爷的音容笑貌还时常回响在我们耳边。到现在最小的表妹也会缠着姥姥，叫嚷着看姥爷的军功章，也只有在这样的机会，我们才有机会再次一睹姥爷的军功章，也会再次想起姥爷给我们讲过的抗美援朝的故事、姥爷经历过的点滴往事。每逢姥爷的忌日，子女儿孙们结伴去坟头祭奠他，通常情况每个人都会絮絮叨叨跟姥爷说上一大堆话，经常是在别人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我常常在梦里梦到姥爷，姥爷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眼前，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我常常也安慰自己，姥爷只是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或许在另外一个世界护佑着我们，我们当下最应该做的不是在他离世后，在这个世界上拼命寻找他的印记，而是带着他原有的美好记忆，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只要我们活着，姥爷也就一直活着，活着的定义从来不是靠呼吸，而是靠记忆!就像《寻梦环游记》里说的那样: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对于我来说，就是想把这些记忆变成文字，让它长长久久的陪伴我，就好像姥爷从不曾离开我。 姥爷，我想你了！ 【作者简介】：凉州一鸣，1984年生，甘肃武威人，现居新疆乌苏市。2008年毕业于石河子大学，2011年春尝试写作，常在工作之余忙里偷闲，苦中作乐，作品散见于《新疆日报》、《石河子日报》、《塔城日报》、《西部文学》、《西域风》《乌苏文艺》《奎屯文艺》等报刊杂志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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