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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事
阎保成
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很热很热……娘听了这话，说父亲瞎掰，没有的事。父亲不去理会娘，继续往下讲。有个射箭的高手叫后羿，力大无比，于是用弓箭射下来九个，留下一个太阳在天上给我们照明取暖…… 这个故事，是我上小学时父亲讲给我的。父亲没有文化，可讲的故事却很神秘，也很难懂，听的我稀里糊涂，即便是这样，还是记在了我心里。 一家人围着一个小圆桌吃饭，桌子中间只放着一盘菜。父亲不去抬眼看天空，只是用手里的筷子往头顶一指，说，这一盘菜像不像天上的太阳？弟弟唯恐说话慢，抢着回答：像，圆的。我自然不会去抢话，眼睛直直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肚子早已经开始叫唤了。吃饭的同时父亲又问，一个麦秆上长几个麦穗？依然是弟弟回答。因为住的地方离农村很近，这种简单的问题是父亲有意说给弟弟的。为啥只长一个麦穗？弟弟不再说了。娘说：不长一穗难道长十穗不成？好好吃饭，甭听你爸爸胡扯……父亲把最后一口馍放在碗里，用筷子夹着馍把粘在碗里的玉米糊糊擦净，然后放到嘴里，一边嚼还一边说：要学会爱惜粮食，我用馍把碗擦净，你妈洗碗也便利。过两年再给你们讲麦穗的故事。 又过了几年，弟弟上小学三年级，也能明白一些事的时候，父亲又开始接着讲麦穗的故事—— 天上有十个太阳的时候，把地球上所有的植物全晒死了，也包括草和粮食作物。剩一个太阳的时候，地球上一片荒凉，人们也缺少食物，到处都是饿死的人。玉皇大帝知道后，急忙派了两个神仙到人间去种草种粮。临行前，玉帝嘱咐两个神仙：种粮食的时候，走一步撒三把种子；种草的时候，走三步撒一把草籽。 过了几日，两个神仙回天庭复命。 玉帝问道，草和粮食的种子你们都撒在凡界了吗？如何撒的，讲来听听。一个神仙答道：回玉帝，种草的时候，走一步撒三把草籽，种粮食的时候，走三步撒一把种子……玉帝一听，差点背过气去，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埋怨二位神仙也没有用，只好说道，很好。 天庭众神仙知道后，心中都明白这次种草种粮搞错了，可谁也不敢说明，只能顺着玉帝的心思。从此地球上重新长出了草和粮食作物，有人居住的地方不再荒芜，山也青了，地也绿了。 种草种粮这事一直在玉帝心里存着，始终不能忘记，整日里忧心忡忡，连觉也睡不香，唯恐凡界粮食不够吃，让天庭众神仙知道了讥笑。又过了两年，玉帝把太白金星秘密叫到御书房，小声嘀咕了一会。太白金星明白玉帝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 小圆桌的中间依然摆放着一个菜盘子，很像天上的太阳，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我也早早地学会了用馍把碗里擦的干干净净，弟弟也跟着我学。这俩孩子懂得爱惜粮食。父亲夸我们。弟弟听了，笑得很高兴，两个刚掉不久的门牙直往外漏气。吃过饭的碗早已经看上去很干净，像洗过一样，桌子上的太阳，泛着亮光。从父亲的笑容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丝内疚。弟弟经常会问，锅里还有玉米糊糊没有？没有人回答，娘会把自己碗里的玉米糊糊让给他。娘吃饭很慢，我知道她吃饭慢的原因。一张饭桌不大，但它是圆的，围着这个圆在一起吃饭，父亲称作圆满，也叫团圆。 天上走一天，人间过一年。父亲说。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着一个烂碗走进了一个村庄。从村庄里飘出烙饼的香味更让他饥肠辘辘。 “大嫂，我是过路的，两天没吃上东西了，能给我一张烙饼吗？” 村姑抬眼看了看老头，没有说话，继续忙着干活。村姑家的狗冲着主人叫。 老头眼巴巴地看着香喷喷的烙饼，站在原地不动。 “娘，给我擦屁股！”不远处有个孩子喊叫。 “来了！”女人大声回了一声，顺手拿起一张烙饼走了过去。擦过屁股的烙饼扔在了草丛中。女人走回来看见老头站在原地没动，顿时来了气：“快走，别站在这里烦人！”说话的声音很大。 “两天没有吃东西了，给张烙饼我就走。” “不给，快滚……” “你舍得拿张烙饼给娃擦屁股，难道就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吗？” “他是我儿子，我用烙饼擦屁股我乐意。我又不认识你，滚远点。” 老头拄着拐杖走了，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囔：“作孽啊。” 狗一直再叫，祈求主人。看着远去的老人，无奈地卧在一旁…… “这个女人太坏了。”弟弟趴在圆桌上，眼睛不眨地听着。还时不时地说一句。“咱家的粮食不够吃，那女人家咋那么多粮食？还用烙饼擦屁股，太坏了。” 父亲讲故事的那些年，买啥都要购货票。 弟弟小学毕业那年，关于麦穗的故事父亲终于一口气给讲完了。 这个要饭的老头回到天庭后，就把他在人间看到的事讲给了玉皇大帝。玉帝听后，大怒，于是召集众神仙商议此事。天庭众仙一听此事，也都十分生气，一致要求严惩糟蹋粮食之人。 玉帝面无表情，看了看众仙，说道：“想当初，为普度人间众生，我曾派二仙到凡间种草种粮。虽说当初种草种粮违背了我的圣意，必定已经种下，无法挽回。恐人间粮食产量不足，不能自给，朕特与太上老君秘密商议，命每个麦秆长出十穗，以弥补种粮之错。现如今，人间粮食充足，却意识败坏。前几日，太白金星奉朕旨意，假扮乞丐到凡间查询，讨烙饼一张充饥，却不能得。由此可见，凡间均无怜悯之心，饱汉不知饿汉苦，实属可恶。朕意已决，一穗麦子都不留。” 玉帝话音刚落，杨戬身边的哮天犬急忙上前跪地，大声说道：“玉帝，此举不妥。” 玉帝一看是哮天犬，厉声斥道：“难道你要为凡间求情吗？” 哮天犬吓得头也不敢抬，颤抖着说道：“臣不是为凡间求情。” “那你跪下如何？” “玉帝所言极是，凡间之人意识败坏，无一丝怜悯之心，饿死他们并不为过。不知玉帝可曾想过，一旦一穗麦子不留，我们这些犬类岂不是也无法生存？犬乃世上最忠实的朋友，还请玉帝开恩，留一穗麦子在凡间生长，算是狗粮了，望玉帝三思。” 哮天犬这几句话说完，众神仙听了，无不对它的忠诚所感动。二郎神杨戬也急忙跪下求情：“玉帝，哮天犬刚才所言极是，犬是最忠诚的，无论如何也要给它们犬族留下一些食物。” 众神仙见此情景，也都急忙跪下求情。 哮天犬刚才的话，玉帝听后，心中其实早已经应允，为了威慑整个朝臣上下，故默默不语。看到众神仙都跪下了，于是慢慢说道：“既然众仙都愿为犬族讨一麦穗做为狗粮，朕就暂且先答应下来。如果今后发现犬族失去对主人的忠心，这一穗麦子能否留下，想必你们是知道的。” “谢玉帝。”哮天犬急忙谢恩。 …… 弟弟听完这个故事，好久不说话，回头看看院子里的那只“阿黄”，于是走了过去，“阿黄”摇着尾巴看着主人。 父亲讲的故事，我相信是真的。 几十年过去了，家里的桌子上始终只有一个太阳。
2017年10月12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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